第二百九十六章 大家都奔西溪鎮

作者︰破賊校尉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許遇仙一行住進西溪鎮最好的房子,附近梁跺鹽場大使張簡在這里置辦的宅院。

這位肥頭大耳的鹽大使,自從知道新任鹽運使要下榻西溪鎮後,早早就叫人把宅院收拾一新,還特意從興化、高郵雇來了幾位干淨秀氣的丫鬟婢女。

「這是你的宅院?」許遇仙穿著一身衫長袍,在鹽大使的帶領下,把這座三進三出的宅院轉了一圈。

「回許大人的話,是下官的宅院。」張簡彎著腰,恭敬地答道。

「梁跺鹽場離這里有三十多里,你每天上衙散衙,來回奔波,不累嗎?」

「回大人的話,下官平日都住在鹽場,這里只是家眷住著。到了休沐日子,下官才回來一趟。」

「嗯,張大使果真是勤勉厥職,盡心盡責啊。」

听到新人鹽運使的一句獎勵,張簡覺得全身上下的骨頭都輕了三斤,要不是衣服穿得多,可能輕飄飄地都要上天了。

他強忍著心里開了花的歡笑,努力裝出一副鞠躬盡瘁、不負皇恩的嚴肅神情來,偏偏裝得不大像。實在委屈了那張肥臉,扭曲在一起快要變成猙獰了。

「明天老白記酒樓的宴席,安排得如何?」許遇仙又問了一句。

「回大人的話,小的早早吩咐好了,絕對妥當。」

「嗯,你知道明天本官要宴請得誰嗎?新任巡鹽御史岑大人。」許遇仙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說道︰「本官只能保你升官發財,但是岑大人,卻是能決定你生死的。跟我們這種摘句尋章的書呆子不一樣,他可是號稱神斷。再神神叨叨的魑魅魍魎,在他眼里都一覽無遺。」

張簡的臉色閃了好幾下,極力維持著強笑,額頭上卻滲出了幾滴汗珠。

把許遇仙送到屋里歇息後,張簡連忙把許良拉到一邊。

「許管事,剛才許大人話里是什麼意思?」張簡緊張兮兮地問道。

「我們老爺跟那位岑大人不對付,心里有火,跟你撒撒火。你們這些做下屬的,不跟我們做下人的一樣嗎?專門收上官的邪火。再說了,上司的邪火對你發,不對別人發,不就是把你當自己人嗎?」

張簡的那張肥臉一下子笑了,可是沒一會又擰了。

「可是許管事,許大人跟岑大人不對付,這事會不會」

「對你有影響是嗎?」許良不屑地說道︰「張大人,不是我老許貶低你,一介鹽場大使,九品官階,鼻屎大的官,一位三品官和四品官的斗法,你覺得自個夠得著嗎?」

許良跟著許遇仙在官場多年,經手過許多機要事,對大小官吏那點心事,還是拿捏得住。看到張簡臉上的神情,大致能猜出意思來。

「老張,你是不是覺得這些日子鞍前馬後的,拍我們老爺的馬屁,怕傳到岑大人耳朵里,惡了他,得不償失。」

張簡訕訕地說道,「許管事,那能啊,我不是那麼不知好歹的人。」

「張大人,從短里說,岑大人只是欽差,看著權責大,連我們老爺都能拿捏。可那是臨時差事,少則兩三月,多則半年,差事辦完就要交差了,再也管不到我們老爺和鹽政這塊。可我們老爺,兩淮都轉鹽運使,三年任期,你們的前途可都在我老爺手心里捏著。」

「往長里說,我們老爺兩榜進士,做過翰林。知道翰林嗎?人稱儲相,以後是要入閣的。岑大人,看著年輕有為,二十多歲就是三品官,可那已經到頭了!再想往上爬,他沒有那股子後勁了!」

張簡眼珠子一轉,滿臉的笑容仿佛是見了最親的親人。

「許大管事,你就是我的明燈啊。你這麼一指點,我所有的迷惑統統不見了。如此掏心掏肺,許管事,你這是真拿我當親兄弟。我在老白記酒樓備下薄宴,你老去看看,一是替許大人看看,小的們準備得是不是還行。二來也是兄弟我有份謝意,要送給許管事。」

許良樂開了花。

他知道這些鹽場大使,各個富得流油,做一任比做一任上要縣正堂還要撈得多。于是心安理得地跟著張簡去了。

第二天過了午時,許遇仙帶著附近四個鹽場的大使,出西溪鎮迎接岑國璋。

岑國璋帶著十幾位隨從,騎馬乘車,施施然趕到。

「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許遇仙,見過上官岑大人。」

雖然江淮上下都知道許遇仙是新任的兩淮都轉鹽運使,但他還沒有到江都正式接印,所以沒有正式上任。因此在岑國璋面前,只能以右僉都御史的身份拜見。

「許大人,客氣了。我听演春提起過你,說他們那一群同窗里,文采最好的是你。」岑國璋雙手虛扶,笑呵呵地說道。

許遇仙有些尷尬。

岑國璋這麼一說,把許遇仙跟賈知秋定為同一輩,而他卻是賈知秋的小師叔,那許遇仙算起來就要矮岑國璋一輩了。

官階低一級,輩份也要矮一輩,你叫進士翰林出身的許遇仙如何應答?

「哪里哪里?在下的文采,淺薄得很。一直想拜在東籬先生門下,卻因才德欠缺,未能列入門下,實在是天大的遺憾。」

岑國璋目光閃了閃,繼續笑著說道︰「許大人後來拜在陳閣老門下,成為石鼓學派中流砥柱,這豈不是天意!」

「陳師當年春闈得中,房師正是崇信公。後來同在翰林院,崇信公為掌院學士,悉心指點陳師文章,受益匪淺啊。所以這道德文章,天下同流啊。」

岑國璋仰首大笑,許遇仙也笑了。兩人站在那里笑得如此開心,站在周圍的人卻大多數是莫名其妙的。

張簡在心里嘀咕著,這些當大官的,該不會一個個都是他娘的神經病,三言兩句,老子還沒听明白是怎麼回事,你們就笑得這麼開心。

看這模樣,比老子私昧了五六千引鹽,通過鹽幫或東海商會賣出去換成白花花銀子,然後跑去江都瘦西湖,睡了悅金閣頭牌還要開心。

這時,許遇仙向岑國璋介紹幾位一起前來迎接的鹽場大使,包括張簡。岑國璋都客氣地跟他們一一拱手見禮,還開了句玩笑。

「以前我是從典史做起的,一樣的末流九品小官,所以見到幾位,格外的親切啊。」

張簡等人嘿嘿地陪著笑,覺得這位名震天下的岑神斷,似乎比許大人要平易近人多了。

前往老白記酒樓的路上,岑國璋和許遇仙有說有笑,像是多年的好友今日重逢。

許良在後面看得是目瞪口呆,莫名其妙。尤其是自己老爺,跟在身邊二十多年,今天一下子看不明白了。

他往日里清華詞臣的高傲呢?怎麼會折身迎合他最討厭的濁官呢?

或許是官場的變化,尤其是恩師陳閣老的致仕,讓老爺感受到了冷暖變化,終于下定了決心。

這樣也好,自己勸說了這麼些年,一直沒有效果。現在現實讓你認清了,也省得我再多費口舌。

到了老白記酒樓,酒宴分成三桌,最里面,風景最好的那間雅間,自然是留給岑國璋和許遇仙。緊挨著的外面那間,坐的是幾位鹽場大使,還有幾位關卡的巡檢小吏來做陪。最外面一間,則是請來了當地的是耆老和幾位秀才,來撐撐場面,湊湊人數。

西溪鎮雖然是要津,卻真是個偏遠窮地方,不要說進士,舉人都沒有一個,找來找去,方圓數十里也只找到幾位秀才。

岑國璋拿著酒杯,先到最外面一桌,向耆老秀才們敬了一杯,感謝他們德化地方,教導百姓。

又在外間向幾位鹽場大使和巡檢小吏,敬了一杯,感謝他們謹守職責,為朝廷效力。

許遇仙跟在身後,臉色復雜。

坐回到雅間,剛說了兩句話,就听到外面熙熙攘攘,有數百人在高呼亂叫︰「冤枉啊!我們冤枉啊!岑青天,岑臬台請為我們做主!」

聲音傳進來,岑國璋臉色微微一變,看著許遇仙說道︰「想不到我一路微服私訪,在西溪鎮卻露了陷,居然有人早早地等著我。」

許遇仙也一臉的莫名其妙,「我只跟負責操辦的梁跺鹽場大使張簡說過,其余的人根本不知道今天要接待的是岑大人。來人,去把張簡叫來。」

「此事先放在一邊。听這動靜,應該有數百人,不好生處置,會鬧出事端來。我先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其余的事,等我回來再說吧。」

許遇仙嘴巴張了張,他看了一臉臉色有些慌張的許良,最後應道︰「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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