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胥吏小鬼們不好管治啊

作者︰破賊校尉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王雲坐在船上,看著船只順著滾滾沅江水,飛快地向前駛去,疾如奔馬。兩岸的青山峻嶺,飛一般地從眼前閃過,就跟走馬觀燈似。

「益之,這就是屈大夫走過的沅江水啊。」

「是的老師。‘乘舲船余上沅兮,齊吳榜以擊汰。船容與而不進兮,淹回水而疑滯。朝發枉渚兮,夕宿辰陽。’」

「嗯,這是屈大夫《涉江》一篇。」王雲點點頭,感嘆道,「多虧了這條沅江,源源不斷地運輸物資和兵員,這才讓我們平定思播,無後顧之憂。對了,前面就是武陵縣了吧。」

「是的老師,不用兩個時辰就要到了。」

「嗯,唐英維,你那位舅家佷兒,盡心盡責,這個司倉轉運大使,做得很稱職。」

「老師夸獎了。英維跟公亮一樣,無急才和應變之智。但是在執行命令上,確實是一絲不苟。」

「哈哈,這說明你在識人用人這塊做得很好。」王雲捋著胡須說道,「我這個做主帥的,也當有獎必賞。我回潭州後,當上書內閣,先為唐英維表功。先升他為七品正堂,以司倉轉運大使兼署武陵縣正堂。要不然,他那個縣丞身份,很受羈絆。」

岑國璋拱手道︰「學生替英維謝過老師了。」

王雲擺擺手,突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益之,你前日在三州土司改土歸流的會議上,以奸猾胥吏威脅散毛洞土司改變主意,願遷往他地。由其可見,地方胥吏奸,惡名遠播,連土司們都畏之如虎,普通百姓更是深受其苦。」

「老師,我就是胥吏出身,他們那點把戲,我是看在眼里的。欺下瞞上,上下其手,真是無惡不作。我總結了下,大致胥吏有三大惡,殘虐小民,操弄司法,挾制長官。」

「哦,你給我細細說一說。」王雲出身富貴,年輕時就中進士做官,縣府地方官沒有做過,龍泉驛一回來就從京官開始。雖然有豐富的實務經驗,但是跟地方胥吏打交道得少,了解得不多。

「好的老師,請听我慢慢細說。首先殘虐小民,最主要的體現在錢糧賦稅上。納皇糧是天經地義之事,可是百姓不僅要足額納賦稅,還要被經手的胥吏再扒一層皮。有時候遇到天災,朝廷恩免了,下面的胥吏卻欺負百姓不通信息,繼續征收,全部私分。」

「操弄司法。他們與訟棍勾結,吃完原告吃被告。尤其是牢獄里,更是暗無天日。家屬不給錢,那些牢子獄頭能讓犯人生不如死。有了錢,死刑犯也能給你弄出來。」

「嗯,河東潞州府五年前的那樁案子,我听說過。」

王雲點點頭。

「一位大富商的兒子奸殺婦人,被定為秋後問斬。其父花了近萬兩銀子,買通縣府書辦獄頭,暗中掉包,再把替換之人弄死在獄中,然後報了個瘐死。臬台書辦收了賄賂,隨便驗查就草草結案。」

「過了半年,風頭過去,那富商之子頂著他人名頭,大搖大擺地出來。最後還是其中一位書辦喝醉酒,把事情給說出來,又傳到富商對頭耳朵里,當即向御史衙門檢舉,這才爆出這驚天大案。」

「老師說得沒錯,這些胥吏只要見到錢,膽子大得很,鋼板鐵壁也要給你鑽出個洞來。」

「是啊。嗯,益之你繼續說說這個挾制長官。」

「好的老師。現在地方堂官,多是進士出身;雜佐官,多半也是舉人出身。他們以舉業入宦者,雖然飽讀詩書,但是對律法、錢糧等實務一竅不通。又異地為官,對地方勢力格局兩眼抹黑。偏偏每地都有致仕的進士,沒有做官的舉人等鄉紳,關系錯綜復雜,不敢輕易得罪。」

「這種情況,政事只能靠熟悉情況,世代居住當地的胥吏來操辦。久而久之,官員老爺們也樂得放權,自己風花雪月去了,卻不知被人牽著鼻子走。學生還是刑房書辦時,有次縣衙同僚聚餐喝酒,幾位年長的書辦吹噓道,這衙門就像一輛車子,我等胥吏好比趕車的人,堂官和佐官好比騾子。我們鞭子一揮,叫他們向左他們不敢往右。」

王雲听到這里,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只是笑容慢慢消失,露出憂憤之色,「難怪明玉曾經對我說,‘前漢與宰相外戚共天下,後漢與太監豪強共天下,景朝與後妃藩鎮共天下,陳朝與西戎北胡共天下,盛朝與閣老太監共天下,本朝與勛貴胥吏共天下’。胥吏的危害,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了。益之,你有沒有想過如何改變這一局面。」

「老師,學生當然想過。首先我們得弄清楚胥吏為什麼十個有九個壞,還有一個是膽子太小?」

「你說說為什麼?」

「因為本朝胥吏地位卑賤,待遇低下,晉升困難。首先一旦做了胥吏,不能再應科試,除非升任九品以上官員,才可鎖廳應試。前朝還規定胥吏三代不得應科試,本朝雖然改了,但地位卑賤,被官員和大戶呼來喚去,視為奴僕卻是不爭事實。」

「嗯,確實如此。」

「待遇低下。胥吏俸祿不在朝廷支出之列,全靠當地官府的賦稅結余支出。可是現在大多數地方官府能把賦稅全部收齊,都已經阿彌陀佛,哪里有什麼結余。所以胥吏的俸祿就微薄得可憐。而他們想晉升,卻是千難萬難,比登天還難。」

「朝廷每三年要從胥吏中提拔若干卓異者為官。可是才多少個名額?三年一省才五個名額,而每次這五個名額都用不完,因為地方官府的老爺們不屑提拔胥吏。」

「胥吏處境如此艱難,可是他們還得養家糊口,那就只能上下其手,從百姓身上榨取錢財,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王雲贊許地點點頭,「益之,理是這麼個理,你有沒有想過如何根除這種丑惡現象?」

「老師,要想根除胥吏作惡多端的現象,也必須改土歸流。」

「改土歸流?你的意思是讓胥吏換地任職?」

「老師,不僅如此,還要將吏也納入到整個官吏體系中。」

「納入整體之中。你細細給我說下。」

「老師,我想根除胥吏丑惡現象,首先是管理制度和方法。必須將他們納入朝廷的官吏管理體系中來,才便于管理和監督。當然了,吏部管不了那麼多,可以把七品以下的吏員管理權下放到藩台。同時也由藩台統一發放這些吏員的俸祿。」

岑國璋把自己的想法大致說了一遍,王雲听完後,低頭想了好一會才又開口。

「辦法是好辦法,但是又跟本朝的學政科試牽連在一起。不改學政科試制度,胥吏一體納入,一同管理也無法推行。」

「老師,還有一個重要問題要解決,才能完全推行胥吏改革制度,解決胥吏為惡的弊端。」

「什麼問題?」

「提高生產力,改革朝廷財稅制度,讓國庫收入大幅提高。此前我朝養這麼些勛貴和官員,已經十分吃力了,要是再加入數目不少的吏員,更是一筆沉重的負擔。朝廷想要讓馬兒跑得快,就得讓馬兒吃飽。俸祿上不能像前朝那樣,明擺著逼官吏們去貪腐。」

「你要讓吏員們不要在瞞上欺下,敲詐勒索,最起碼給他們的薪水要足夠,至少能夠養家糊口。只有讓他們衣食無憂,才能正大光明地要求廉潔奉公。一經查出,也能理直氣壯地處置他們。」

王雲長嘆了一口氣,「還是離不開一個錢字啊!現在我能體會到,你對那個什麼提高生產力,是那麼的迫切。」

師徒兩人一路聊著,一路趕到了武陵縣,上了碼頭,先去司倉轉運衙門,想跟唐峻來好好聊聊。

不想到了那里,全衙門的人就跟一群無頭蒼蠅,到處亂竄,還各個惶惶不安。

「怎麼回事?」岑國璋不滿地呵斥道,「你們唐大人呢?」

看到是岑國璋和王雲,全衙門的人就像見到了主心骨和大救星,齊刷刷地跪下來哭訴道︰「大人,我們唐大人被臬台衙門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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