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算了,我還是從了吧

作者︰破賊校尉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辰州城這幾日變得熱鬧起來,附近永順州、保靖州,乃至靖州的大小土司和頭人,紛紛涌進來。

各家客棧都爆滿。這些土司老爺們,平日里享福慣了,去哪里都是帶著一群人伺候著。這次到辰州城來,也不例外。

轎夫、廚子、護衛、婢女。每位土司都有二三十位隨從,有的甚至連給自己點水煙的人也帶著來了。張口就要十間房間。一家客棧攏共才多少間?

先來的先佔了好房間,後來的沒有房間,開口就吵了起來。

你是安撫使,老子也是朝廷敕授的安撫使,又沒比你少幾根毛,干嘛你佔著那麼多房間,我卻只有兩三間?

兩邊越說火氣越大。

土司山寨之間,數百年的交情,有恩情也有怨仇。爭水源,搶新娘,競鹽巴,奪糧食,大家平日里沒少紅過臉干過架。

現在吵著吵著火氣都上來了,兩邊的土司一黑臉,手下的土兵紛紛拔出刀,準備火拼。

客棧掌櫃的和伙計們嚇得躲在櫃台後面,桌子底下。尤其是掌櫃的,恨不得給自己的臉抽個大嘴巴子。早知道土司們都會來,我當時就不該那麼大方,把房間扣一些在手里。

好了,現在錢是掙到一筆,就是不知道夠不夠賠桌椅等損壞品的。

掌櫃叫遍了漫天神佛,也不能讓火氣降溫一絲絲。眼看著兩邊的刀尖在對方的眼珠子里越來越亮,很快就戳到對方的眼窩子里去。

從街道上嘩嘩跑過來隊兵。藏青色棉布衣服,前面有塊圓補,上面寫著「鎮」字。戴著斗笠,披著簑衣,腰間挎著一把雁翎刀。

他們一進客棧,立即分成兩路,將爭吵的兩伙人隱隱圍在其中。

看到鎮蠻營的兵進來了,兩位土司的人馬上安靜下來。整個客棧里,這時誰要是放個屁,休想隱瞞過去,保管听得一清二楚,絲毫畢現。

「誰在這里鬧事?」爽朗的聲音先進來了,話落音了幾息,晁大雄才邁步走了進來。

他掃了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原來是驢遲洞安撫使和白崖洞安撫使老爺,听說你們去年為了爭鹽巴,在兩江口干了一仗,死傷近百人。怎麼,今天想著到辰州城來分個高低?」

「這位軍爺說笑了。辰州城有岑宣台和諸位軍爺,誰敢在這里放肆。」

「我們只是發生了一點口角,絕對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看了看兩位土司,晁大雄心里冷笑了幾聲。

保靖州、永順州的大小土司,經過數百年的羈縻消化,被分拆得七七八八。雖然土兵還是那麼凶悍,可實力只有那麼大。而且地方官府有意無意地在土司之間挑撥,上百年來,土司之間是人腦子打成了狗腦子,想聯手一起鬧事都不成,只恨著對方早點死。

保靖衛鎮那麼稀爛的三四千兵,都能堪堪壓制住局面,可想這兩州土司的實力弱到什麼程度。現在來了鎮蠻營,凶狠彪悍,殺傷力超過保靖衛鎮十倍。尤其這一兩月,分成拔刀隊散在各地。

那些到仇家對頭寨子里搶娘歹的土兵們,被他們殺了沒有兩千,也有一千八。

血淋淋的頭顱已經讓這些土司們聞風喪膽。現在有一隊殺氣騰騰的拔刀隊在身邊,兩位土司沒有一個頭鐵的。

「掌櫃的,給他們倆重新分配房間。宣司傳下岑大人的命令,敢在辰州城鬧事者,一律格殺勿論。兩位,好自為之,千萬不要身子回去了,腦袋還留在辰州城門上掛著。」

晁大雄狠狠地警告了一番,帶著部下嘩嘩地又離去,繼續在街道上巡邏。

驢遲洞土司在臉上模了滿滿一手的汗,「好,我們讓出五間房,多的真沒有了。」

白崖洞土司也模了一手的汗,「好,看在岑大人的面子上,我就將就著住吧。」

這天,辰州府衙後堂里,坐滿了三十多位大小土司和頭人。

岑國璋接過簽到簿子,掃了一眼,「嗯,永順、保靖、辰、靖四州,在朝廷吏部名冊上有記錄的土司頭人們,大部分都來了。嗯,還有六家不願意來,那就不用來了。」

大小土司們听到岑國璋最後一句話,都不約而同地尾巴根直冒寒意。北邊王審綦的鎮蠻營,南邊羅人杰的楚勇營,威名都已經傳到黔中去了。

聯想到前些日子岑大人叫捎的口信,不想跟我談,可以,我叫王審綦和羅人杰好好跟你們談。

估計這會兩位殺星帶著人,正在跟六位土司好好談話。

岑國璋也不多話,直奔主題。

「諸位也知道請你們來的目的,改土歸流。從國朝初年說起,一直到現在,總是不成事。現在皇上給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下了死命令,必須完成。所以各位給岑某一點面子,幫忙順應皇命,改土歸流。」

岑國璋說完,掃了一眼眾人,又說道,「我知道,改土歸流是涉及到諸位子孫後代的大事,萬萬馬虎不得。如此大事,我怕自己官卑權微,說話你們不相信。」

「哪里哪里,岑大人的話,一言九鼎,我們都信!」幾個見機快的土司連忙捧場道。

「謝謝了。」岑國璋朝那幾位拱了拱手,然後繼續說道,「所以我請來了老師,欽差大臣、荊楚撫台、節制八州制置使,王公王大人。」

說完,岑國璋往旁邊一站,彎腰作揖,一副恭迎的樣子。

王雲頭戴烏紗帽,身穿錦雞緋袍,施施然地走了出來。諸多土司忙不迭地站起來,跟著一起恭聲道︰「見過欽差王大人!」

看到名滿天下,德譽九州的昱明公主持大會,諸位土司的臉色好看許多。看著王公慈眉善目的樣子,肯定比他的學生,岑判官好說話多了。

「益之,你給諸位土司老爺們說說改土歸流的章程。」

「是大人!」

岑國璋拿起文書,朗聲讀了起來,諸位土司們也听得非常仔細。洋洋灑灑讀了差不多一刻多鐘,然後做最後總結詞。

「諸位,朝廷還是很體恤大家的。又是保留田地,又是賞官階,多好的優待。我知道,你們都是上百年的傳承,官庫里不知存了多少金銀珠寶,到哪里都足夠做一位大財主。還待在這窮山僻壤里干什麼?有錢都沒地方花。趕緊遷去潭州、衡州、岳州等地,那里是花花世界。我保證,你們在那里待上一個月,就發現,這輩子真是沒有白活啊!」

此時的岑國璋像極了一位優秀的地產中介。

話說完,幾十位土司還是一言不發。

「諸位還有什麼疑問嗎?請盡管提出來,只是發言必須先舉手。」岑國璋環視一圈,擠出幾分笑意來,露出森白的牙齒,「有老師坐在這里,還怕我吃了你們嗎?」

mmp的,你不說還好,一說我們心里更虛了。

沉默一會,有人舉起了手,「散毛洞土司,請說。」

「我可不可以不遷走?」

「可以。」

「那田地還保留嗎?」

「保留!朝廷改土歸流,但絕不會無故奪走諸位的祖業。不過留在當地,官階就沒有了。」

散毛洞土司長舒了一口氣,欣慰地說道︰「請岑大人見諒,故土難離,我還是想留在本鄉。」

「可以,朝廷的原則是去留自願,絕不勉強。」岑國璋笑眯眯地說道。

散毛洞土司心滿意足地坐下,下柵坳土司湊過頭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散毛洞土司臉色變得慘白,連忙站起來大聲道︰「大人,我留在當地,沒有土司官職,又沒有官階,能不能保證不讓官府胥吏敲詐勒索我?」

岑國璋臉色一沉,「哪個胥吏敢敲詐勒索你?告訴我,本官嚴懲不貸!」

「大人,我不是說現在,而是說改土歸流後,如何保證官府胥吏不敲詐勒索我?」散毛洞土司急得有些結巴了。

他見識過地方胥吏們是如何敲詐里正糧長的。

敲骨吸髓,無所不用其極啊。改土歸流後,自己沒有土司這張護身符,肯定是寨子里的里正糧長。到那時,朝廷的徭役賦稅,全都堆了過來,讓你應接不暇,疲于應付。

尤其是自己曾經是土司,又留在本鄉。要是官府起壞心故意整治自己,那估計用不了兩三年,就能被一群胥吏折騰得家破人亡。

「散毛洞土司,現在皇上勵精圖治,責令內閣吏部整飭吏治,肅清舊弊。一番治理後,肯定不會有奸猾胥吏。就算有,他們也不敢頂風作案,肆意妄為。」

听岑國璋慷慨激昂地說了一大通,一句保證的實話都沒有。散毛洞土司都要哭了。你做官兩三年,升官去別處發財去了,我還要在這里住一輩。

想想那些胥吏的手段,又想想到時候被逼到絕路上,要不坐以待斃,要不糾集寨民,一起造反。

天地良心,能造反老子早幾年就跟著思播幾位大佬造反,用得著等到今天?一個保靖衛鎮都能讓我們坐立不安,現在又多了鎮蠻、楚勇兩只惡狼,我還敢造反嗎?當祭旗的三牲嗎?

「大人,我可以選擇遷走嗎?」散毛洞土司弱弱地問道。

「可以。」岑國璋滿臉笑容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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