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歡而散

作者︰破賊校尉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岑國璋在這邊拍桌子,那邊也有人在拍桌子。

一位進士把桌子拍得山響,憤然站起身來,指著吳瑜大罵道︰「你不過一介紈褲子弟,依仗祖德遺蔭,富貴人世,不知道感恩戴德,卻在這里大言不慚,大放厥詞,居然敢說我等功名之士都是祿蠹!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現在回去就寫奏章,彈劾你這樣不學無術,卻肆意辱罵聖學的混賬!」

說吧,一揮衣袖,揚長而去。

有他打頭,在座的人一下子去了一半。

這伙人估計早就對昌國公府為代表的勛貴們不滿,只是剛才礙于顏面,必須得敷衍著,現在有了借口,肯定是先罵一通,然後扭頭就走。

剩下的一半,要不是還想看熱鬧,要不就是跟勛貴們關系有些深,實在抹不下這個面子。

園子里冷寂得像是冬天當面潑了一盆涼水過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召集人,蘭陽伯的三公子和幾個人坐在那里低聲竊語了幾句,然後走過來,先跟曾葆華拱手作揖,互相見禮。

完了轉過頭來,對著岑國璋,微笑地說道︰「岑兄,解鈴還須系鈴人。而今這局面,你也有幾分責任,不如出來說幾句話,化解這段恩怨。大恩大德,我蘭陽伯府、盛國公府、昌國公府必定銘記在心。」

空氣一下子凝固了,夏自省的右手在不停地轉動著身前的酒杯;林澤友滿臉的冷笑,幾乎能凝固成冰渣子;全春芳氣得渾身微微顫抖。

曾葆華似笑非笑,但是眼楮里的寒意,在閃著光。

岑國璋低著頭,右手一伸,筷子夾起一截九轉大腸,塞進嘴里,滿嘴油水,然後茲吧著嚼了起來,把蘭陽伯的三公子晾在了一邊。

三公子臉上那很得體的笑意,一點點消散,然後換上一層淡淡的慍色。但是戲還得唱下去,他咳嗽了一聲,朗聲道︰「岑兄!」

岑國璋猛地轉過頭來,很驚訝地說道︰「公子在跟我說話嗎?我還以為你在跟瑜三爺說話呢。」

三公子臉色更慍!吳瑜離這隔著半個園子,我站在這里跟他說話,是我有毛病還是他有毛病?

「瑜三爺心直口快,一不小心說禿嚕嘴了。再說了,他還是個孩子!童言無忌嘛,大家罵一罵,出出氣就算了。」

听了岑國璋的話,蘭陽伯三公子明白是什麼意思,他陰惻著臉問道︰「岑兄,你這是不給我蘭陽伯府面子?」

「公子口口聲聲蘭陽伯府如何,難道你能代表蘭陽伯府?」岑國璋沒好氣地反問道。

蘭陽伯三公子言語一噎。

雖然他開口閉口我蘭陽伯府如何,可他真代表不了蘭陽伯府。他爹蘭陽伯還在,就算他爹現在蹬了腿,他上面還有兩位哥哥,都是嫡子。

所以他想代表蘭陽伯府,難度非常大。

三公子臉上接連變了幾個色,最後一甩衣袖,徑直離開了。

「媽蛋的,正主不敢找,偏偏來找我!真當我是軟柿子!那些話不是我從人家喉嚨里摳出來的,是他自己蹦出來的!干嘛要我去收拾!誰拉的屎,誰自個收拾干淨!」

岑國璋在那里忿忿不平道,聲音雖然低,但是在寂靜的環境里卻傳得極遠。尤其是蘭陽伯三公子剛才一番動作,大家的注意力都轉移過來。

所以岑國璋剛才的一番話,全都鑽進眾人的耳朵里。蘭陽伯三公子听到這話,明顯地腳步有點亂。

等岑國璋轉過頭來,發現旁邊那一桌的人迎著自己的目光,忍不住往後面退了退。

花萼樓一場聚會,就這樣不歡而散。

外面街面上還是黃泥湯,岑國璋等了半天,常無相把嗓門都喊啞了,都沒招到一輛馬車。無計可施的他,死皮賴臉地鑽進曾葆華的馬車,非得讓他送一程。

至于常無相,動作麻利地坐到前座,一拱,把曾府的馬車夫都擠到一邊去了。

「益之,你可真是會把握機會啊。」曾葆華笑呵呵地說道。

岑國璋知道瞞不過精明的他,笑著答道,「我們這種人,沒根又沒勢的,很可憐的,機會少得令人發指!當然是逮到一個機會就趕緊上。」

「可憐瑜三爺,莫名其妙成了你的墊腳石,名聲在士林里算是毀了,以後沒人敢做他老師。」

「他天生不好經義制文,這樣不真遂了他心願。等他有一天明白過來,會感激我的,當面來感謝我祖宗十八代。」

曾葆華哈哈一笑,突然沉聲道︰「覃大人想讓我去戶部幫他忙!」

踩昌國公府吳瑜瑜三爺,對他們來說不是要緊的事。他倆想聊的事情,比這重要的多。

岑國璋稍微一琢磨,嚇了一跳,「他準備動手了?」

曾葆華點了點頭。

岑國璋沉吟道︰「他這是拉你去分擔火力啊,茂明兄,你可要想好了。」

「逋稅者,勛貴為數不少。而拖欠國庫者,更是勛貴最重。他們巧取豪奪,在江南、兩浙佔據了大量的良田,卻各種借口逋稅不交。因為先皇仁德,從國庫里借銀子給他們做本錢。他們要不賺得金山銀海,要不吃喝玩樂,虧得一文不剩。不管如何,反正現在是不想還國庫一分一毫。」

「他們逋稅拖欠,可朝廷還得維持,只能丁吃卯糧,只能增稅加賦。最後苦得還不是百姓。百姓疾苦,則本朝根基動搖。益之,你我從豫章一路北上,路經江淮、江南、嶺東、直隸,耳聞目睹。又听我同年談起兩浙的情況。」

「地方上種種弊端,百姓們水深火熱。偏偏越是富庶的地方,積弊越深,百姓越苦。整個江南中原,就像是鋪滿干草柴禾的屋子。不動不行啊。」

听曾葆華侃侃而談一番話後,岑國璋卻長嘆一口氣,「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其實勛貴在這些地方積弊里,並不是危害最大的。只是他們在皇上那里」

曾葆華默然一會,「解開死結,總得一步步來。」

「茂明兄,都知道是死結了,怎麼解得開?」

曾葆華長嘆一口氣道︰「解不開也得解啊。」

在皇城勤政殿里,正弘皇帝听著都知監掌印太監周公公,說著今天在花萼樓發生的一切。

听到最後,正弘皇帝笑著說道︰「周大伴,你說這岑益之,是不是跟昌國公府八字不合?」

「皇爺說得沒錯,肯定是八字不合。」周吉祥笑呵呵地說道,還搬著手指頭算,「在富口縣,他跟韓苾原本好好的,還得他青睞舉薦,結果因為招女婿結親的事,一轉眼就翻臉了。到了京師,家里的夫人機緣巧合跟陳財神的女兒,昌國公府的外甥女結成了金蘭,偏偏又跟那位吳瑜嗆上了。」

「八字不合的好啊,要是人人都跟那邊攜手共進,就沒有朕的余地了。對了,昱明公是不是想收此子做弟子?」

「皇爺,根據昱明公身邊的人回報,是有這麼個意思。只是昱明公遲遲未下決斷。」

「知道原因嗎?」

「回皇爺的話,這個奴才不大清楚,想來猜去,還是怕這個岑益之太跳月兌了吧。」

正弘帝深有同感地點點頭︰「這小子,是挺能折騰的。朕決定要用他的時候,也有些擔心,到時候鬧大了,不好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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