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卷75、大婚(下)

盛住也不知道十五阿哥給他的是什麼,攥在手里也不敢看,甚至不敢猜。

不過就從十五阿哥的表情里,他也猜到了這是十五阿哥要給自己妹子的東西。

盛住的心登時先跟著甜了起來。

今兒是他們家收皇家的禮,那些禮當真是滿坑滿谷,堆得堂上、階上都是。可是這些禮終歸都是禮部和內務府按著預備的,是代表朝廷與皇家賜給他們家的,卻少了些私人的味道。

這會子十五阿哥用這樣的表情,這麼隱秘塞了物件兒給他……盛住忍不住心花怒發,終是可以放下那顆心去了。

盛住趕緊向十五阿哥行跪安禮,趁著阿瑪和額娘還沒回來,沒人會問他,他這便扭身就往後宅跑。

「點額,點額,快來。瞧十五阿哥這是給了你什麼?」

點額是喜塔臘氏小名兒,用的是「朱衣點額」的典故,倒是沒想到命數正應了這名字的用意,被選為皇子福晉。

前頭十五阿哥來送禮,點額雖不便到前頭去,可也都在後宅里翹首;她屋里的丫頭們能上房的上房,上不了房的都趴門縫去了。

遠遠听見兄長的動靜,點額急忙親自迎上前來,人未到,手都先伸出去了,「阿哥爺給了我什麼?哥哥快給我看!」

盛住將手里的東西,借著袖口的遮掩,擱進妹子掌心。

「我可沒看,妹子你自己偷偷兒看。」

點額登時紅透了臉,擰身往回就走,便不搭理兄長了。

盛住自然不惱,袖手立在月台之上,目送妹子背影,已是笑容滿面。

其實點額被選為皇子的嫡福晉,他家里也是驚訝的。雖說早已抬出了包衣,已是正身旗人,可是終究出包衣的年頭還不算太長,總歸沒想到自家能這麼快就出一個皇子福晉的。

更何況,還是十五阿哥的福晉。

原本他們家上下除了高興之外,就是惶恐,接著就是擔心了——終究妹子嫁進宮去,皇子雖是丈夫,卻更是主子,究竟兩口子能不能真心感情好,都是未可知之數。

可是今日一見十五阿哥如此,便終可松一口氣下來——不管怎麼說,十五阿哥對妹子、對這門婚事,還是用心了的。

點額回到自己臥房,順手將暖閣的隔扇門都關了,將丫頭們都給關在外頭。

這才自己偷偷兒著攤開了掌心——

一只雕刻精美、活靈活現的白玉鴛鴦就躺在掌心上!

點額歡喜得都險些叫出聲來,便趕緊用手搗住了嘴,只容心撲通撲通地雀躍著。

鴛鴦何意,自不必言;而白玉又是玉中貴者,乃是當今天子最愛之玉種。

這白玉鴛鴦便將繾綣之情、尊貴之位,全都標識得清清楚楚了去。

點額羞澀又歡喜,便仿佛覺著那窗外都有人在瞧著,瞧見了她歡喜的模樣去——她便趕緊捧著白玉鴛鴦鑽回床榻去,將帳子伸手扯了下來,將自己跟那白玉鴛鴦一起藏了起來。

有阿哥爺用心若此,即便兩人還是陌生,那將來相伴朝夕的歲月,便也不再那般叫她擔心和不安去了。

——終究,那後宮里波詭雲譎。她自己的阿瑪就是總管內務府大臣,故此她早就明白那是個什麼樣的去處。

一個後宮里的女人,又是她這樣尷尬出身的,若想在那處穩穩當當地安身立命,唯有皇子夫君的傾心維護。不然將來的日子當真不敢想象……

此刻她得了這白玉鴛鴦,這玉件兒本身的價值倒還是其次,她更在意的是皇子夫君的心意。

有了皇子夫君的這份心,她才敢走入那堂皇卻森嚴的宮廷啊。

四月二十六日,小十五大婚前一日。和爾經額家福晉家以奩具送皇子宮陳設。

點額被選為皇子嫡福晉,這是和爾經額家族的榮耀,也同為整個喜塔臘氏的榮耀。和爾經額家族幾乎傾盡所有,點額的妝奩十分豐厚。

四月二十七日,皇帝賜皇十五子琰成大婚禮。

一早皇帝便下旨,親賜喜塔臘氏為皇十五子嫡福晉。

小十五穿蟒服,赴皇帝、皇太後和皇貴妃婉兮的儲秀宮前行禮。

婉兮含笑親自執手扶起小十五來,輕聲囑咐,「從此你便是大人了,成家立業,頂天立地之外,你也記著,得對媳婦兒好。」

小十五含笑點頭,「兒子謹遵,額涅放心。」

婉兮又道,「臨出宮迎娶之前,先去你慶額娘宮里去行禮。」

皇子貴重,大婚禮只給皇帝、皇太後、中宮三宮行禮;此外若為妃嬪所出,也到生母跟前行禮。語琴是養母,原本皇子不必行禮,可是婉兮還是自作了這個主張去。

小十五自是明白,趕忙道,「兒子也正有此意,兒子這便去了!」

之後,小十五隨贊禮大臣出宮,赴和爾經額家,行迎娶禮。

此時禮部早在和爾經額府中,設內外宴五十席、餑餑桌五十張,酒五十瓶、羊三十六。

且由升平署學藝處備伶樂,在院子里唱起大戲來。

自宮門至到和爾經額家,步軍統領所飭部灑掃清道。鑾儀衛備儀仗,紅緞帳輿。內務府總管一人,官屬二十人,蟒袍補服;護軍四十人,跟隨小十五,赴和爾經額家奉迎。

在正式迎親之前,內務府已經預派隨從女宮八人,提前到和爾經額家閣前伺候。另有贊事命婦事先到小十五大婚之處等候。

吉時到,內鑾儀校奉輿陳于中堂,點額禮服出閣。先拜別母家,由女官伺候著,升座彩輿;由女官放下轎簾,彩輿離開和爾經額家,回宮而去。

出大門,鐙八十炬十前導,前列儀仗。總管大臣率屬及護軍前後導護行。

至紫禁城門外,眾下馬步入,儀仗止于宮外。女官隨彩輿入至皇子殿前,降輿。女官恭導點額下轎,引導走入乾東二所大婚洞房所在。

小十五從進學之年,便住在毓慶宮。此時小十七也已經入學了,這便也搬進了毓慶宮住著。小十五既成婚,倒不方便與幼弟同住。皇帝便將東二所賜給小十五為大婚之所。

這乾東二所,其實早在乾隆三十年前後,早已經各自都安排了用途︰

乾東頭所是如意館,為宮廷畫畫所用;二所是壽藥房,存御用藥物;三所是敬事房,為宮殿監辦事之所;四所是四執庫,管理皇帝衣冠鞋履;五所是古董房,存放皇帝喜愛、時常把玩的古董。

卻也為了小十五的大婚,皇帝將這已經固定用處十年之久的房子重新安排。將其余幾所里的裝修挑好都,全都拆挪到頭所和二所去,並且將頭所和二所修繕見新,供皇十五子成婚後居住。

這與從前皇子成婚的情形都不同。

從前無論是永琪成婚在兆祥所,還是永瑆等成婚在擷芳殿,那兩個地方原本就是供皇子所居,規制等級上並無改變;可是乾東五所從乾隆三十年起,已經早已不是給皇子們使用,而是專為皇帝自己所需來使用了。

可是皇帝為了小十五成婚,還特地將這五處宮苑全都挪移、修繕了一遍去。

更何況,小十五只是在此處成婚來使用,前後居住不過一年……皇帝卻也為此特為修繕見新了去。

小十五與喜塔臘氏在東二所大婚洞房,行合巹之禮。

小十五面西向,喜塔臘氏面東向,行兩拜禮。

女官酌酒,進給二位新人,新婚夫婦皆飲。酒饌三行,仍行兩拜禮。

與此同時,前朝後宮皆張幕、結彩、設宴,皇子婚宴正熱烈舉行。

——按著滿人的婚俗,新郎和新娘在婚禮當天是不見公婆的,故此兩位新人可以專心行合巹之禮,不必出臨婚宴,更不必再擔著那些勞什子的禮數去。

至于婚宴的一應繁文縟節,就交給他們的皇阿瑪和額涅去了。

皇子婚禮亦是兩次筵宴。

初定禮之時,喜塔臘氏親族職官,及不入直之公侯伯內大臣侍衛一二品大臣朝服。午刻,鴻臚寺官引入升堂。

福晉親族及本旗大臣侍衛東位西面,各旗公侯伯等官西位東面,就席一叩坐。

司茶奉茶,眾飲茶畢,皆一叩。司筵奉果食,酌酒,伶工入奏。眾獻酬。樂關。輿,出。

司筵撤果食,眾易蟒袍補服,仍就位。司筵饌,酌酒,奏樂,獻酬交錯如初。樂關。輿出。

鴻臚寺官引眾官俱詣堂下,望闕北面序立,行三跪九叩禮。輿,退。

內宴于中堂。福晉親屬諸命婦及一二品命婦參加。內管領妻引禮進酒,如外堂宴儀。

而在成婚日,于紫禁城內,設宴六十席,餑餑桌六十張,酒六十瓶,羊四十五。其宴福晉父,及親族群臣,與初定禮同。

至福晉及親屬諸婦,則在皇太後宮中設宴,由皇太後與婉兮招待喜塔臘氏的女眷。

洞房之夜之後,次日一早,小十五偕點額鳳輿朝服,由內管領妻二人,引導至皇帝、婉兮前行朝見禮。皇子三跪九叩,福晉六肅三跪三拜。

待得九日之後,再行皇子福晉的歸寧之禮。屆時小十五與喜塔臘氏在和爾經額家中還要再設宴。宴畢,一同回宮。

至此,十五阿哥琰的大婚禮成。

終于忙完了小十五的婚事,婉兮和語琴都松下一口氣來。

可是這一放松,兩人都有點像散了架似的,身子都有些不舒服起來。

語琴終究更年長三歲,便比婉兮更不自在些,還是婉兮先去看望語琴。

兩人瞧著彼此的樣子,卻反倒都是相視一笑。

當娘的,為了孩子的婚事累病的,誰會計較,會覺著不值得?反倒是這婚事辦得完美,便叫人累病了,這心下也是異常滿足的。

婉兮坐在榻邊握著語琴的手道,「這會子他們小兩口正是甜甜蜜蜜的時候兒,咱們正好趁機先歇口氣下來。不過姐姐也別歇息太久啦,可得趕緊好起來。因為呀——說不定再過不了多少日子,姐姐還得替他們帶孩子呢!」

一想到小十五也成婚將有孩子了,語琴便歡喜得眼楮都亮了起來。

「對,對呀。咱們得趕緊好起來,咱們還得抱孫子呢!」

穎妃倒是著急,趕緊催,「二位姐姐倒是將這次婚事的籌備,都再與我講講,給我也‘復盤’一回呀!」

小十七雖說還小,今年虛齡才九歲。可是時光如飛翼,轉瞬即過,穎妃也開始為小十七的婚事小小緊張起來了。

婉兮與語琴含笑一起回憶婚事的種種,欣慰之余,語琴也輕嘆口氣,「好歹,皇太後這回當真沒再難為咱們和小十五去,反倒樂呵呵地將這婚宴都過下來了。」

婉兮含笑垂首。

這幾個月一直都忙著小十五的婚事,旁的什麼都當真顧不上。可是此時忙完了,算算日子,距離皇上去謁陵,也已經足了兩個月去了。

這晚皇帝忙完了過來,神色之間果然有些怔忡。

婉兮心下已是有了預備,便含笑問,「又是誰得罪爺了?告訴我,我掐他去~~」

皇帝哼了一聲,將她的手合在掌心,上下掂著。

「……沒別的事兒,就是福隆安啊,他有個家奴叫藍大的,在外頭惹事兒,叫御史給參奏了。」

婉兮也不由得挑眉。

皇帝沉聲道,「藍大敢在外率眾游蕩,逞凶打架,擾害平民,甚為不法!可是巡城御史卻有心包庇,顯然是瞻徇福隆安的情面!原本應該交給刑部重重治罪!」

雖說婉兮明白,皇上不過是臨時抓過一件旁的事兒來解釋他心情的沉郁,可是這件事兒卻還是叫婉兮想起了舊事來——隆哥兒啊可真是九爺的嫡長子,便在家奴仗勢欺人這事兒上,竟然也跟九爺如出一轍。

當年九爺的家奴就曾「招徠市井無賴之徒,肆行于街衢之間,竟無人敢過而問之」。甚或那來自西洋的、十分金貴的懷表,九爺的家奴就曾人手一塊,滿大街的顯擺去。

只是後來倒是听四公主和篆香她們隱約提起過,偏就是那個家奴還立了功,跑去雪域將玉壺母子給找回來的就是他。原本那雪域困頓、陌生之地,旁人都不敢去,也只有這樣驕縱的家奴才有這個本事。

婉兮不由得低喃,「藍大?該不會是御史們報錯了名兒,而就是當年的那個欒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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