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卷5、許一段良緣(加更)

福康安卻半點都不怕,高高仰頭,眼含譏誚。

「你打我呀!」

永惱羞成怒,抬腳就要踢。

上書房念書的皇子們,身邊兒除了跟著哈哈珠子太監端茶遞水的之外,還有侍衛和諳達跟著。這一見十二阿哥要踢傅恆傅九爺的嫡子,幾個太監、侍衛這便都沖上前去,死死抱住了永去。

從小就在永身邊伺候的諳達劉福這便趕緊趴在耳朵上低聲哀求,「哎喲我的阿哥爺哎,您怎麼忘了這會子那傅九爺是個什麼身份?阿哥爺若想順順當當當上儲君去,前朝必定得有這位傅九爺的幫襯,又何苦為了這點子小事兒跟他的阿哥鬧騰起來?」

永咬牙切齒,手刨腳蹬,非要將困住自己的這班人給攆開。

「我管他是誰的兒子,總歸我是天子的嫡子!便是誰身份貴重,也都比不上我!我才不慣他這個毛病,我要揍他,今兒誰都甭想攔著我!」

那劉福只得給永跪下,死死抱住永的腿去,「奴才的阿哥爺哎……等您順順當當地得了那個大位去,您將來想收拾誰去不能呢?您這會子暫且忍一忍,老話兒都說‘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福康安反正心里憋悶著這些日子去了,正想找個人打一架去。總歸他心下難受,他管是不是嫡皇子去!

福康安自己的腿這會子也顧不上疼了,他跳將起來就蹦著高高兒指著永的鼻子。

「你想揍我?好啊,你來啊來啊!你要是不來,你就不配當皇上的阿哥去!」

一旁永瑆、拉旺等人當真是被福康安給愁出了一腦門的抬頭紋來,兩人一左一右上來也都把住了福康安的胳膊,不準他造次。

反倒是札蘭泰一直在旁邊兒靜靜瞧著,沒上來拉架,也自沒跟著煽風點火。

只是眼前的局面已經僵了,再鬧下去就連師傅和諳達們都未必敢管了,最後非得請皇上來定奪不可了。

札蘭泰這才靜靜抬步上前,立在兩幫人中間兒,靜靜道,「依我瞧著,今兒是必定該有一場比試了去。」

札蘭泰一向最是人靜如蘭,這會子卻出來說這個,連永瑆都急了,趕忙兒喊他,「札蘭,你退回去!」

札蘭泰靜靜回眸,淡淡一笑,「皇上說得好,各家的子弟都不該忘了弓馬騎射的根本,不該丟掉爺們兒的血性去。既然一言不合,相持不下,比試一場自是阿哥們應當做的。」

永難得听見一句對脾氣的話,這便大喊,「札蘭泰說得好!不愧是平定西北的主帥兆惠的兒子!你們都給我撒開,看我怎麼教訓那個不馴的奴才去!」

札蘭泰不急不忙偏頭望過來,卻是眨眼一笑,「十二阿哥也覺著奴才說得有理?那奴才斗膽請十二阿哥這回就听奴才的安排,可好?」

永想也不想就點頭,「就听你的!」

札蘭泰含笑躬身,繼而高高仰頭,「雖說比試,可是這終究是宮禁,若是堂堂皇阿哥與勛貴子弟這般當眾廝打起來也不好看。不如這樣,尋常咱們都是比試射箭,都是單槍匹馬的本事,倒沒什麼新鮮;倒不如今兒就請十二阿哥和麒麟保各自為主帥,以這園子里的小樹林兒為戰場,各自劃定一場攻守的圖略,看誰能最終戰勝了誰,可好?」

還沒等永回答,一把半大的阿哥們都歡呼起來。

札蘭泰這主意便明擺著︰是在場所有的孩子們都能參與的一場「作戰」呢!

這幫男孩子的性子,誰不愛暫時放下書本,這般熱血熱汗地折騰一回去!

永難掩失望,咬牙道,「這又算什麼!」

札蘭泰不慌不忙挑眸望過來,「十二阿哥是嫡皇子,將來前途無量。我大清建國以來,諸王都曾為將帥,誰沒有運籌帷幄的能耐?十二阿哥既為皇上嫡子,想來必定繼承了皇上君臨天下的天縱之才去。」

永被噎得一咬牙,「我自然繼承了皇阿瑪的聖明英武去!」

札蘭泰斂眉一笑,「那就是說,十二阿哥已經準了奴才所請了。」札蘭泰立即回眸沖福康安眨眨眼,「那麒麟保也要不負忠勇公平定大金川的帥才喲!」

福康安自不怕這個,拍手哈哈地笑,「沒說的!」

這便一跳上了高處,舉手高呼,「誰願跟我一幫?」

倒是在上書房里侍讀的一班大臣之子都願意跟從福康安,反倒是一班宗室,尤其是旁支宗室的子弟願意跟著永去。

永瑆有點不放心,這便一拉札蘭泰的衣袖,輕聲問,「麒麟保行嗎?」

札蘭泰靜靜而笑,藍衫映著冬日的陽光,如寧靜深邃的湖泊。

「……我听說曾經又一年中元之夜,麒麟保也曾跟著十一阿哥你們,一起去‘萬花陣’里玩兒‘沖出重圍’來著?那會子便連皇上都曾贊過,說麒麟保頗有用兵布陣的本事。」

「我不知道他到底行不行,我只是覺著既然皇上都這麼說過,那咱們只管相信皇上就是了。」

永瑆都被說得一愣,挑眉盯著札蘭泰半晌,「哎喲喂,這事兒你是怎麼知道的?」

札蘭泰但笑不語,眸光里卻隱隱露出溫柔來。

永瑆自己想了想,便也只能以為是麒麟保告訴札蘭泰的。

永瑆一想札蘭泰說得也有理,終究那話果然是皇阿瑪曾經說過的。皇阿瑪看準的人,當沒有錯兒。況且忠勇公曾經親自平定大金川去,麒麟保大哥福靈安在西北也跟著他堂兄明瑞立過戰功去,這便說明他們家里果然有尚武的謀略去,這便也放松了下來。

反倒是永,雖說是嫡皇子,可是從來也沒見他醉心過兵書戰策去不是?

說話之間,永和福康安兩人已經各自選定好了攻守的兩方︰福康安自是選攻擊方,永也自己樂意當守方——照他自己的話來說,「這個天下、這個御園都是我的,那這片小樹林兒自然也是我的!」

兩邊架勢拉開,永專注于正面防守,可是福康安早就趁著兩人各自安排人馬的時候兒,叫了幾個人包抄到了後頭去。「戰事」剛一開始,福康安一方就已經前後夾擊,將永一方給包圓兒了。

永恨得大罵,「那些人是什麼時候兒到我後頭去的?必定是咱們倆分攻守的時候兒,你就已經先派人藏過去了!麒麟保,你跟本阿哥使詐!」

福康安倒是嘿嘿一笑,「十二阿哥難道沒听說過‘兵不厭詐’麼?戰場上,誰還老老實實、沽名釣譽去?那就是送死去了!」

永不服,這便又要沖上來找福康安肉搏。

倒是札蘭泰靜靜走上前去,「回十二阿哥,這事兒十二阿哥既然已經交給奴才來安排,那勝負已定,十二阿哥便該息怒了。要不奴才也只好跪請師傅和諳達們回明皇上去——十二阿哥不想讓皇上知道,這一戰輸給了臣子吧?」.

永雖還不依不饒,可終究還是知道利害,被侍衛和太監們生拉活拽著,就也順坡下驢,這便暫時退開去了。

「札蘭,你今兒竟然沒站在我這邊兒,我可生你的氣!」福康安興奮地走上前來拍拍札蘭泰,「不過,看在你給我出了個好主意,叫我好歹算是出了口氣了!」福康安興奮地摟住札蘭泰的肩膀,「真是好哥們兒!」

札蘭泰是兆惠的兒子,兆惠是平定西北的主帥,故此誰都指望札蘭泰也有他阿瑪的那用兵之才呢。

札蘭泰倒是淡淡而笑,「你贏了就好。」

倒是永瑆年歲大些,看得更清楚,這便走過來也贊許地拍了拍札蘭泰的肩,「用兵之道,未必都親自披掛上陣,便如札蘭這般運籌帷幄的,也可為儒帥!」

雖有永瑆如此的贊許,札蘭泰卻依舊靜靜一笑,搖頭婉拒,「不,是我其實本就不喜歡爭斗。這世上再大的勝利,卻也不如‘不戰而勝’。」

永瑆驚訝地揚了揚眉,他也沒想到兆惠的兒子卻不是武將的性子。永瑆想了想卻也豎起大拇指,「非戰,講究的是不戰而勝。非戰,不是不戰,是為攻心。」

札蘭泰這才揚眸一笑,黑瞳熠熠.

這晚永瑆去給舒妃問安,這便委婉將白日里的事兒簡略述說了一遍。

永瑆護著福康安,一方面是從小的情分,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養母舒妃。終究舒妃是福康安的親姨母呢,兩人便也如兩姨兄弟一般。

舒妃听了也是皺眉,「這個永,當真越大越是無法無天了。卻也不怪他自己,要怪都只能怪皇後教導無方!」

說到永,舒妃最心疼的自然還是永瑆。舒妃便拉過永瑆來,一並坐著,「你跟永同歲,從小到大,便是你吃他的虧最多。我的兒,難為你都是怎麼忍過來的,叫我想起來都是心疼。」

永瑆淡淡垂眸,「兒子好歹虛長老十二兩個月去,既為兄長,理應見識更多。兒子不過是摒棄了他與生俱來的狂妄,兒子知道自己什麼該得,什麼能爭;至于不該得的、不能爭的,兒子一向避之則吉。」

舒妃心下都是一個晃動。

這麼說起來,她當年的糊涂……倒都不如眼前一個孩子活得通透。

舒妃便拉住了永瑆的手去,「今兒你護著麒麟保,甚好。我心下寬慰不少,等你姨媽進宮來,我也必定在她面前兒好好提提去。」

永瑆便也臉上一紅,「額娘不必,兒子倒沒什麼可夸的。」

舒妃輕哼一聲兒,「好歹明年你跟永會一起指婚去。我啊不為別的,也得給你爭這一口氣去——非得叫你的福晉,比給他的福晉更好去!」.

十一月初一,軍機大臣奏請,正式將「西域新.疆」納入《大清一統志》。至此,朝廷在西域拓地兩萬余里,正式記入甘肅省之後,記入了大清一統的萬里河山。

這一大事的首功自是兆惠,卻不知是否冥冥之中的一個注定,當西北諸事終于在十一月初一日全部塵埃落定,兆惠竟然在這個十一月十八日,溘然長逝。

一位為大清開疆拓土,在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明確將新.疆收歸版圖的統兵之帥,在這一生最重要的一件事徹底完成了之後,這便心滿意足而去……

這算是一種圓滿,卻又何嘗不是一樁遺憾去?

皇帝得知也是大慟,絕沒想到兆惠盛年而逝。終究,此時距離他平定西北,才剛剛幾年去啊。

而這幾年里,兆惠回到京中卻並未以功臣之身頤養天年去,皇帝還將南方治水的大事都交給兆惠去。便在兆惠溘逝之前,還在南方的治水重任之上。

消息傳來,婉兮也是愣住。無論如何沒想到,兆惠竟然這樣早就去了……

啾啾自小與札蘭泰的情分,尚且還沒到年歲,皇上還未來得及挑開,誰能想到,兆惠就身故了去。

婉兮難過得掉淚,為兆惠,為朝廷;也是為札蘭泰,還有自己的小女兒。

消息傳來之時,皇帝正在南苑行圍。得知消息,立即回到園子。

當日便親臨兆惠府中賜奠。

皇帝親臨賜奠的大臣不少,但是能叫皇上在听說消息之後,當即放下一切,當日便立即親臨賜奠的,別說大臣之中都是極為罕見,便是宗室王公,今年薨逝的這幾個都沒得著過這樣的待遇去。

皇上對兆惠的重視,可見一斑。

皇上如此,婉兮自是欣慰。只是可惜身為後宮,她不能隨著皇上一起去。

皇帝也知道婉兮會難受,這便回到園子里來,先去暢春園給皇太後問安後,還是又回到圓明園來,特地到婉兮這兒來換衣裳。

婉兮便是極力克制著,可是還是紅了鼻尖兒去。

皇帝都瞧見了,這便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趁著婉兮給他更衣的當兒,他伸手捉住了婉兮的手,緊緊握著。

婉兮原本極力忍著,不想在皇上面前掉淚,可是這會子終是忍不住了。

她垂首哽咽,「爺……奴才真懷念小時候兒。那時候兒奴才還是官女子,還敢穿毛團兒的衣裳,希圖偷偷跟著爺走一場去。」

皇帝也是垂下眼簾,點點頭,「爺去就是,你放心吧。」

婉兮咬了咬嘴唇,扭頭盯一眼毛團兒。

毛團兒哆嗦了下兒,知道貴妃主子這又是有事兒派給他。他琢磨了琢磨,輕聲道,「回主子……奴才,內個,長大了。」

婉兮惱得一瞪眼。心說,你長大了,你身邊兒難道就沒有旁的哈哈珠子太監去了?

皇帝哪兒至于听不懂,也無奈地望住婉兮,輕聲道,「……爺都這麼大歲數了,身邊兒都不跟著十歲以下的哈哈珠子太監去了。」

皇帝年輕的時候兒還行,有從小伺候著的哈哈珠子,如毛團兒這樣的。

婉兮咬住嘴唇,也不管,只回頭盯住玉蟬,「去你慶主子那邊兒……你十五阿哥倒是貪長。」

玉蟬趕緊蹲身,回頭就一溜煙兒小跑出去了。

皇帝回頭盯住婉兮,想張嘴,婉兮卻抬眸瞟住,小嘴兒一撇,眼圈兒已是紅透了,「爺不準麼?」

皇帝便將話都只好給咽回去了,一撥拉腦袋,「沒有,爺什麼都沒說。」

婉兮這便又吩咐玉螢,趕緊去容嬪那兒將啾啾給抱過來了。

少頃小十五那邊兒的衣裳也送到了。沒有合適的太監服飾,可是好歹不管是皇子還是太監,常服都是一樣的石青色,冷不丁一眼看過去,能給混成一片去的。

婉兮親自給啾啾換上,輕聲囑咐,「……阿瑪別叫阿瑪,叫主子;諳達不叫諳達,喊師傅。」

啾啾有些懵,直問,「額涅,這是……?」

婉兮輕輕捏了捏啾啾的小臉蛋兒,「想見札蘭小哥哥不?想見的話,就听額涅的話。」

一听札蘭小哥哥,啾啾就什麼都答應了。

婉兮領著啾啾的小手兒走出來,瞪了毛團兒一眼,將啾啾塞到毛團兒身邊兒去。

「啾啾,叫什麼呀?」

啾啾也是靈動,這便仰頭便脆生生的一聲兒,「毛毛師傅!」

毛團兒嚇得噗通就跪地上了,「哎喲我的八公主,奴才真是不要臉了……」這一身啊,真跟無數毛毛扎著似的。

皇帝原本一心的哀慟,這會子叫婉兮和啾啾母女倆這麼一折騰,反倒險些兒笑了。

婉兮抬眸輕輕瞟著皇帝,上前輕輕握住皇帝的手,懇求地輕搖,「本是白事兒,叫人只有傷心去;可是爺是天子,本有扭轉乾坤之力,爺能將這白事兒給變成紅事兒去!功臣良將走得能含笑瞑目,還是死不瞑目,總歸這都在爺的一念之間。」

皇帝也唯有嘆息,輕輕拍拍婉兮的手,「爺都有數兒。你答應爺,別哭了。」.

皇帝帶著啾啾,將啾啾扮成小太監,跟著毛團兒一起,到了兆惠府邸去。

皇帝因是在兆惠剛溘逝的當日就親臨賜奠,內務府幾乎是飛奔著去知會兆惠府中。兆惠府中都來不及預備,況且札蘭泰尚且年幼……這便在皇帝駕臨之時,兆惠府中都來不及所有人換上青袍;札蘭泰自己都穿著孝服就慌忙到大門外跪迎。

札蘭泰因君前失儀,先是落淚請罪。

皇帝忙親自躬身,將札蘭泰拉了起來,難過道,「傻孩子。是朕來得匆忙,得了你父親的信兒這便趕來了,沒給你們家預備的時辰。況且你今年才多大,不過十歲的孩子,朕又豈能責怪于你去?」

啾啾先前還不知道是什麼事兒,只知道是來見札蘭小哥哥來了。直到這會子,被留在轎子里,從轎窗看見這外頭的白,又遠遠看見她心心念念的札蘭小哥哥這一身的裝束,她才倏然明白了過來。

躲在轎子里,啾啾的淚已然是一對兒一雙落了下來。要不是毛團兒攔著,她真想就這麼飛奔出去,擦掉札蘭小哥哥的眼淚去。

她哽咽著推毛團兒,「諳達狠心,竟不準我去。阿瑪和額涅都準我來了,偏諳達攔著,不叫我出去。」

毛團兒也是嘆息,輕聲道,「公主原本年紀還小,還不該來摻和這些事兒。況且公主是金枝玉葉,怎麼能出現在這些人面前去呢?」

「可是貴妃主子設法叫公主跟來,也是一來敬重兆惠公爺的功績,二來這事兒一輩子也只有一回,也是怕公主這回錯過了,將來長大了怕也會遺憾去。」

「只是就算來了,卻總不便到人眼前去。便是這麼遠遠看一眼,可是畢竟公主的人都在這兒了,想來無論是公主自己個兒,還是札蘭小阿哥,來日知道了原委,心下也都會欣慰些兒了。」

啾啾終究也都七歲了,這道理自是懂的。只是就是因為懂事兒,反倒心下便更是難過——這一步,真真兒是咫尺天涯啊。

啾啾垂淚道,「我今年給慎嬪娘娘穿過孝去了,也在靜安莊里住過,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也明白這白事兒上的規矩……所拘束著我的,不過是我這女兒身罷了。諳達我求你,就讓我去看一眼吧,我這會子總歸身上穿著小十五的衣裳呢,旁人認不出我來。」

毛團兒也是心疼八公主,見有些攔不住,這便趕忙跑上去低聲回給了皇帝。

皇帝略作沉吟,轉身回來,躬身進了轎子。

啾啾便已是哭倒在了皇帝懷中,「阿瑪……就叫女兒去看看吧。女兒若不來倒也罷了,女兒既然來了,又怎能這麼袖手旁觀去?」

皇帝攬住啾啾的肩,「傻丫頭。你所說唯一的障礙就是你的女兒身——那你等著,阿瑪就替你將這障礙給解了。」

皇帝說罷,垂首看了看,這便從啾啾腰帶子上扯下一個香包來。

啾啾愛香,便是今兒臨時換上了小十五的衣裳,她也嫌棄小十五男孩子的味兒,這便在腰帶上還是拴了自己素日用慣了的香包去。

皇帝大步而去,至兆惠府邸正殿,站立著賜奠。

君祭臣,立奠已是最高的規格。

皇帝奠酒罷,輕輕將啾啾隨身的那個香包放在了香案之上。

抬眸望兆惠的木主靈位,君臣二人隔著陰陽兩界,無聲地交談——

「兆惠啊,你可放心而去。朕已是將最心愛的,留在你家了。」

在兆惠一家親族叩首謝恩聲中,皇帝走出門外,輕輕拍了拍啾啾的小手,「去吧。若說你的女兒身是隔著你的障礙,如今你已是他家人,這門檻便已撤掉了。」

毛團兒親自陪著啾啾,趕緊小心地到了札蘭泰面前去。札蘭泰本來是跪送,冷不丁看見太監的服色,這便以為皇上還有囑咐,這便連忙抬頭——卻不成想,目光卻是撞進了那一雙輕妙的水瞳里去。

札蘭泰一驚,幾乎月兌口而出。還是毛團兒搶先一步沉聲提醒,「札蘭阿哥……」

札蘭泰忙收住,只是含淚凝眸望住啾啾,那眼角卻終于浮起欣慰來。

有些日子沒見面兒了,啾啾再不是那時候不懂事的小女孩兒,她現在好歹也都七歲了,半通人事了去。她這便紅了臉,一反平日愛憎分明的常態去,反倒有些扭著手指頭,有些無措起來。

半晌才道,「……我的香包,被我阿瑪給拿走了,帶進你家里去了。」

札蘭泰心下一片轟然,抬眸緊緊凝住啾啾。

那目光里,一片炙熱。

啾啾羞得不知如何才好,忙一跺腳,「我得走了!你,你別哭;要不,我走了,也不安心。」

外頭,皇帝已下諭旨︰「協辦大學士戶部尚書一等武毅謀勇公兆惠,質性精勤,材猷明練。西陲之役,稟承廟略,式畀元戎,盤錯屢經,膚功懋集。是用酬庸晉爵,協贊禁廷,入直宣勞,正資倚任。」

「昨偶嬰微疾,遣醫診視。方意稍加調攝,即冀就痊,遽聞溘逝。深為軫悼,即日親臨奠醊。」

「著加恩晉贈太保,入賢良祠。並賞給內帑銀五千兩治喪。」

「念伊子尚在年幼。著派同族工部侍郎官保,並內務府司官一員,代為經理。所有應得恤典,該部仍察例具奏。」

兆惠的爵位為一等公,可是皇帝親賜的治喪銀兩卻有五千兩,為公爵所得喪銀的七八倍去,已是按著宗室鎮國公的標準,此為殊恩;(九爺身後,賞銀也是五千兩)

皇帝更是特別體恤札蘭泰,親派內務府大臣代為治理喪事……此就更不止是天子對大臣的恩典,更幾乎是帶著私人的情感去了。

兆惠一家上下都是痛哭涕零,深謝皇恩。

可是他們大多數人還不知道,皇帝更是賜下了一樣兒比諭旨里這些賞銀、喪儀更重的奠儀去——恐怕也唯有兆惠和札蘭泰這父子,心下才是明白的吧.

兆惠薨逝的悲傷郁積在啾啾心底,可是幾天後就是皇太後的聖壽了,宮里的喜慶自是半點兒都不會減少。

十一月十九日,皇帝親自從暢春園迎皇太後回宮,一眾後宮便也跟隨而歸。啾啾也跟著一道兒回到了永壽宮去。

這個聖壽節,她知道,札蘭小哥哥要守孝,她這個聖壽節,包括過年,甚或還有明年的年節,她都見不到札蘭小哥哥了。

她心有惆悵,便也沒心思跟著皇太後她們一起去看戲。

瞧著啾啾惆悵,小七便也受了影響,也有些兒樂呵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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