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卷30、我最珍惜的是……(7千字畢)

婉兮都被嚇著了。

她驚驚望住皇帝,趕忙小聲求饒︰「……爺,爺爺爺您暫停下,都,都這個月份了。」

剛失去小鹿和前面的那個孩子,這失而復得的一胎婉兮是從沒有過的小心翼翼,半點閃失都不敢的。

皇帝先是故意露出失望的神色,接著便抱著婉兮在原地猛地轉了個圈兒,便是大笑出聲兒。

「想什麼呢你,嗯?今兒是蓮生的生辰,今天又是將啾啾的與蓮生一起過了。爺前頭都在忙著那些亂糟事兒,都沒能好好兒陪孩子過生辰……爺這是想帶著孩子們好好玩兒一把去呢,你給想哪兒去啦?」

婉兮又驚又羞,忙往皇帝懷里鑽。

皇帝卻是大笑,湊過來將唇貼在婉兮耳邊兒,「爺就是想,也得再忍幾個月去。這會子便是爺自己的渴望,也比不上咱們即將落地兒的這個孩子了……傻妞兒,爺只會比你都更疼惜這個孩子,爺哪兒能糊涂成那個樣兒?」

婉兮更是羞得無地自容,將頭干脆都往皇帝下巴頦底下鑽,軟語告饒,「爺……饒了奴才吧。」

皇帝凝視著這樣的婉兮,也不由得嘆口氣。她在他面前兒,永遠是會撒嬌的小女孩兒;隔著那十六歲的差距,他便也永遠看不出來她都快三十五了。

在他眼里啊,她永遠是那個小小、軟軟、愛撒嬌卻又倔脾氣的小丫蛋兒。

皇帝這樣一想,心便又酥了。忍不住抱著婉兮回到炕邊兒坐下,將婉兮圈在懷里,又對著嘴兒纏磨了,不肯松口。

婉兮的呼吸急了,身子卻也自動軟下來,只在他懷里嬌聲哀求,「爺……爺再壓壓,不然爺該難受了。」

幸好這會子外頭呼呼咚咚傳來孩子們奔跑而近的腳步聲,皇帝這才長長地嘆一口氣,將額頭抵著婉兮的額頭,「……都賴你。這幾年來,明明知道你的身子沒閑下來過,爺也舍不得你辛苦,可就是——見了你就守不住~~」

婉兮面上大紅,輕輕推了皇帝一把,含羞帶俏地輕啐一聲兒,「虧爺說得出口~~」

皇帝抓過她的手來,在嘴里輕輕咬了一記,「怎麼說不出口?況且……就算爺忍著不說,那這前朝後宮里,誰看不見你這些年都忙活什麼呢?誰還看不明白,爺對著你有多忍不住……」

孩子們的動靜已經到了門外,婉兮羞得趕緊「呸呸呸」了三聲,「爺,快別說了~~」

玉蕤在外頭也輕聲咳嗽,給里面知會呢。

皇帝這才大口吸氣,將婉兮穩穩當當從腿上挪開,放在了坐褥上。

婉兮便也吩咐,「玉蕤,是孩子們都來了吧?叫他們進來吧。」.

幾個孩子 哩噗嚕地都進來了。婉兮一瞧,還多了幾個。

不僅是小七、啾啾、拉旺和福康安這幾個,連同日過生辰的永璇,以及永瑆等幾個也都來了。

婉兮略有些不放心,輕聲對皇帝耳語,「……都這樣晚了。」

皇帝便笑了,「好了,我心下有數兒。明兒早上準他們幾個晚兩個時辰進上書房,叫他們多睡一會兒就是了。難得今晚兒高興。」

幾個已經進了上書房的男孩子登時掩飾不住歡喜,眉飛色舞起來。婉兮瞧見了便也寵溺地搖了搖頭,「就怕他們啊,今晚兒上回去了也都樂得睡不著了。」

皇帝便也笑,指著那幾個男孩子,「你們先別美,明兒我雖準你們晚兩個時辰進上書房,可是明兒下午我就考你們的功課。你們要敢偷懶兒的,明晚散了學之後,便自己拿一袋子一百枝箭到箭亭練射去,射完了才準睡覺!」

幾個男孩子全都唧唧咕咕地笑,倒是每個人眉目之間都並無半點懼色。

婉兮瞧見了,心下便也欣慰——由此可見,這幾個孩子的功課、箭技必定都是了得,才能在皇上說要考他們的功課,還說罰射箭,他們依舊還能這麼笑嘻嘻的。

皇帝招來胡世杰,連同婉兮宮里的劉柱兒,附耳在他們耳邊說完了話,便朝孩子們一揚手,「去吧,跟著他們去!」

孩子們一聲歡呼,又 哩噗嚕跟著跑出去了。

婉兮由玉蟬扶著,小心地下炕。皇帝卻一笑,回身又將婉兮給打橫抱了起來。

婉兮低聲驚呼,「爺!——」

皇帝卻是眨眼,「都這個時辰了,她們旁人的院子都下鑰了,這會子便是爺抱著你過去,也沒人能看見。」.

皇帝便這麼抱著婉兮,兩人同乘一架肩輿,一同來到了「西洋樓」一帶。

婉兮驚詫,「這會子來這兒作甚?」

那養雀籠里還養著孔雀呢,听見動靜,那孔雀在大半夜里叫起來,還怪人的呢。

皇帝卻笑,沖婉兮神秘地眨了眨眼,便下了肩輿,抱著婉兮一路走進了「養雀籠」西邊兒,那新建的「萬花陣」!

此時的「萬花陣」,胡世杰早已帶人布置完了,只見婉兮和玉蕤位下的官女子,連同語琴、婉嬪位下的幾名官女子已經都候在此處。人人手中舉著蓮花燈,含笑而立。

婉兮也是意外,忍不住低低驚呼,「爺,這是……?」

皇帝卻抱著婉兮,在那迷宮小徑里只三晃兩晃,便順利抵達了迷宮中心的八角涼亭。皇帝扶著婉兮在涼亭中高座。

他們這麼順利,其余的孩子們卻都叫喚了起來,「皇阿瑪!你們是怎麼過去的?我們怎麼通不過去?」

皇帝跟個大孩子似的,興高采烈地揮動手臂,「就是要讓你們通不過來!你們在這‘萬花陣’里頭藏貓貓兒吧。誰先能順利走出來,皇阿瑪便給你們獎賞!」

倒是猴兒似的福康安,與性子沉穩的拉旺兩人並未驚慌。福康安先竄上那砌成迷宮的半人高的矮牆上,居高臨下向四周打量;拉旺則盯住了皇帝和婉兮,然後回頭逆著去回想他們兩人方才的路徑……

皇帝一瞧,便低聲笑了,扭頭沖婉兮說,「這兩個才是小鬼頭!不能叫他們這麼快就看出門道兒來,不然這‘萬花陣’還不白修了!」

皇帝揚聲喚︰「胡世杰,變陣!」

胡世杰手中忽然出現紅白兩面小旗,左手紅旗一擺,只見那些舉著蓮燈的官女子便都呼啦閃身入了萬花陣中,身影倏忽散開,牆頭便只能看見一模一樣的蓮燈,卻再分不清誰是誰了。

胡世杰手中紅旗又是一擺,所有官女子便都快速跑動了起來。

雖然砌成迷宮的矮牆是固定的,可是這些人影燈光卻是變幻莫測的。原本還能大致看清楚迷宮方向的福康安和拉旺兩人,登時被這一群人給擾亂了。

福康安急得直拍腦門子,「哎?哎,胡世杰諳達,你不帶這樣兒的!」

拉旺也抿緊了嘴角,眯眼緊緊瞪住那變幻不停、卻又分不清誰是誰的燈影,抬眸,只從那燈影之上,遙遙望著八角涼亭里的皇帝。

見這兩個孩子終于也迷糊了,皇帝在涼亭上高興得像個大孩子,直拍手。

婉兮除了嘆息,還能怎麼樣呢?她搖頭輕笑,「爺……欺負小孩兒~」

皇帝卻哼了一聲兒,「這就叫欺負了?爺若真想欺負他們,那他們還有可能走得出去麼?」

八角涼亭在整個迷宮的中心兒,地勢也最高,故此能看得最清楚。婉兮斜倚在交椅壺床上,也只能含笑搖頭。

她瞧得清楚,眼前這迷宮雖然是仿照西洋人的玩意兒,可是對于皇帝來說,卻半點兒都不稀奇——她是親眼在木蘭圍場草原深處看見過皇上指揮八旗演兵的。

彼時八旗兵,各旗均高舉自己的旗幟,在草原深處合圍成一團。八旗,那便至少是八種旗子的顏色,比這眼前只一色的蓮燈,便是難度擴大了八倍去呢。

更何況彼時還不止八旗這八種旗色,每一旗下還分滿洲、蒙古、漢軍三種旗份;三種旗份之下還各有兵種之分……那會子的那大合圍啊,才是這世上最復雜,最叫人一看就暈的巨大迷宮呢。

彼時的皇上都能指揮若定,半點都無迷惑;那這會子這個小小迷宮,只放一個顏色的蓮燈來擾動,那便當真只是哄小孩兒玩兒的罷了。

婉兮便也放松下來,由得皇上跟孩子們玩兒去吧。在婉兮看來,一個家里啊,爹與娘必定是要分工明確的。娘該教導孩子們的是明事理、寬心境;而這樣的瘋鬧,以及從瘋鬧中學到的豪情和本事,便自該由爹來做。

她這會子,樂得看著皇上領著孩子們一起瘋。她自也將皇上一並看成個大孩子去罷了.

孩子們起初,終究不是皇上的對手,開始湮沒在迷宮之間。

皇帝便笑呵呵走回來,坐在婉兮身旁,陪著婉兮一起看孩子們自己想辦法兒。

婉兮側眸盯住他,「爺怎麼想著,今晚上這麼玩兒?」

皇帝便笑了,伸手握住婉兮的手,卻是斂了笑謔去。夜色幽靜,全沉澱在他眼底;明月當空,宛若他皎潔而綿長的凝視。

「九兒,七月十五因為蓮生,對于咱們來說,便也再不僅僅是一個中元之夜。蓮生是咱們的第一個孩子,是你進宮十五年之後才得的第一個孩子,故此七月十五這個日子對于咱們來說,意義便更加重了去。」

「九兒你看啊,此時這‘萬花陣’里蓮花盞盞,而咱們的孩子徜徉其中,像不像正是‘步步生蓮’的典故去?」

婉兮心下便是幽然一動,回眸望住皇帝,不知怎地,眼中便已是酸了。

「原來爺是這個念想!——怨不得,這西洋迷宮,卻叫了‘萬花陣’這樣的名字!奴才那日跟著皇上在養雀籠觀鳥,乍然听說‘萬花陣’這個名兒,還曾經納悶兒來著,心說這迷宮里都是矮牆,哪兒來的‘萬花’呢?」

「此時看見這蓮燈飄搖,孩子們當真步步生蓮去了……奴才這才猛然懂了!」

皇帝眼楮亮晶晶地望住婉兮,半晌「嘁」地一聲笑出來,伸手將婉兮給摟過來,箍緊在懷里。

「傻樣兒!要不是這個緣故,那日觀鳥,她們都好奇這邊兒,想過來玩兒,我怎麼都給攔下了?就因為這兒啊,也不是給她們建的,第一回必定是得給咱們蓮生過生辰玩兒過了,才能準她們來。」

「這‘萬花陣’的‘花’啊,雖說名為‘萬花’,卻唯獨只能有一種,便是蓮花。」

婉兮眼楮里的酸,這會子都竄到了鼻子尖兒上來。這樣眼楮和鼻子一起酸了,她便都不敢在皇上眼前抬頭了,忙將頭伏在他懷里,才不叫他看見去。

皇子公主們的生辰,宮里按例都有賞賜。但是既然是「按例」,便賞賜什麼都有固定的規矩,每個孩子之間不會有太大的區分,以示皇家和睦。故此皇上今兒給小七和啾啾的,也並沒有什麼過分的去,雖說那一套過家家的家什是用足了心意,卻也都不過分——婉兮卻沒想到,直到夜晚里,這會子,皇上才將這一份心意揭開了來。

這個中元之夜,這個在連續失去兩個孩子的七月十五,這個膝下只有兩個女兒的生辰——至此,已然完美無缺,叫她心下再無遺憾.

皇帝和婉兮在八角涼亭上濃情蜜意著,孩子們被困在迷宮里卻沒工夫去看。

他們都急了。

幾個大孩子還好說,年紀最小的啾啾這會子原本已經都困了,有點兒「鬧覺」,可是一條道兒走到頭是死胡同,換一條再走依舊還是死胡同,小小的啾啾就有些不耐煩了。

又是夜晚,燈影閃動的,她心下便平生起了幾分害怕。

又累又急又害怕,啾啾這便要哭了。

小七是姐姐,一路都親自攥著妹妹的手。小七雖說不害怕,還覺著好玩兒呢,可是妹妹急了,她便也跟著有點兒著急了起來。

可是她自己終究也才四生日啊,更何況是著急之下,這便腦子更冷靜不下來。

到後來,啾啾已是兩腮流下淚來,小七便也徹底急了。

小七這一著急,福康安已然都急得蹦了起來,上前捉住一個官女子去便喊,「哎,你快帶我們出去!」

那官女子正是玉蕤位下的翠鬟。

皇上事先是有示下的,翠鬟便含笑搖頭,不肯通融。

福康安便更急了,抓住翠鬟怎麼都不肯松開。

拉旺則穩穩地攥住了小七的手,在福康安亂了分寸之際,冷靜地提醒,「陣中不止咱們,還有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姑姑們既不肯引路,咱們與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合在一處才是正經!」

同樣今兒過生辰的永璇,今晚也是高興。只是因為他腳上不利索,在弟弟妹妹面前有些不好意思,便沒跟著小七他們一同走,故意自己落後了下去。

永瑆與永璇是同母所生的兄弟,自然是也甘願落後下來陪著。

拉旺的提醒叫福康安腦子冷靜了下來,他一拍腦袋也是點頭,「你說得對!八阿哥比咱們都大,他個子最高,腦子也最清楚,他必定有辦法。咱們跟他們會同一處,必定有出路!」

拉旺沉靜點頭,穩穩攥緊了小七的手,「我陪著小七和啾啾,你快去尋兩位阿哥,一起帶過來。」

福康安有些不放心,抬眸望了小七一眼,柔聲道,「蓮生……你別哭,啊。」

小七看見兩個人都在想辦法,明白自己這時候兒不能跟著裹亂。她便用力咽下淚意,用力點頭,「我不哭。保保,你快去快回,我等著你。」

福康安這便得了聖旨一般,扭頭便跑。渾不顧在這迷宮里,特地去尋兩個人的難度與尋找到出口其實差不多……他不在乎難,他耳邊只有小七那句柔軟卻堅定的話,「我等著你」.

孩子們遇到了挫折,小七和啾啾都要哭了,守候在陣外的玉蕤瞧見,早已心疼。

玉蕤還是忍不住上了涼亭,湊在婉兮耳邊低聲將事兒給回了。

婉兮自然也是心疼,低聲問,「……都哭了?」

玉蕤點頭,小心瞟了皇帝一眼,低低說,「好歹今晚是過生日呢,何苦叫孩子們掉眼淚了都?姐還是求皇上網開一面,給孩子們個指引吧。」

婉兮的心也都揪在一起了,這便回身看皇帝一眼。

皇帝臉上的笑容其實也沒了,婉兮能隱約看見皇上側臉的緊繃——她瞧出來了,皇上其實也是有些著急和心疼了。

婉兮卻還是輕輕嘆了口氣,拍了拍玉蕤的手,「不怕,小孩兒從小長大,誰能不哭呢?便是過生辰,也沒的說不能掉眼淚的。」

「這會子是有點兒困阻,卻也沒有難到上天去。皇上給安排的這幾個人、這幾盞燈,不應該難倒他們去。」

玉蕤都有些急了,「姐……」

婉兮輕垂眼簾,「他們是我的孩子,但是他們卻也首先是咱們大清的皇嗣。這便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都得有承擔責任的勇氣和遇到困阻依舊不放棄的膽識才行。他們哭就哭兩聲,不要緊的,我相信他們必定能自己找到法子走出來。」

「便是哭了,這個生辰等他們長大之後回想起來,也一定是最滿足、最難忘的一個。」

玉蕤急得直搓手,只得高高踮腳看向那陣中。

婉兮也站起身來,一起走到涼亭邊去看向被困住的孩子們。

這會子,福康安已經跟猴兒似的跑遍了這迷宮中的每一條路,終于找見了永璇和永瑆,正帶著他們往小七他們那邊匯合。

婉兮不由得輕嘆,「這是夜里,蓮燈也暗,他竟然能跑遍每一條路,還沒跑重復……真是難為了麒麟保這孩子。」

皇帝便也輕哼一笑,「你說的對,他是被逼出來了。你沒瞧麼,他每跑進一條道,都在地下畫個記號兒。」

皇帝側眸,朝婉兮輕輕眨眨眼,「這孩子頭腦靈活,思路清楚,倒有些領兵之才。」

婉兮只能含笑輕輕哼了一聲兒,「爺果然是故意借著這迷宮,來考驗幾個孩子呢。」

婉兮遠遠看著始終陪在小七身邊兒的拉旺,「那拉旺那孩子呢?爺又做如何觀感?」

皇帝悠然一笑,「那孩子處亂不驚,在孩子們都驚慌失措的時候兒,他自己雖然也緊張起來,可是他始終——沒有松開小七的手,也從未在小七面前露出半點驚慌來。」

「這會子啊,若說麒麟保那小子是小七的盼望,拉旺卻是小七的定心骨兒。」

婉兮不由得轉過頭去,仰眸凝視住皇帝。

皇帝沒回頭,卻伸手過來握住婉兮的手。

「九兒啊,我希望咱們的女兒,一世安穩。」

婉兮無聲一笑,便也輕輕垂下頭去,「生下兒子,我自然希望他們也能如麒麟保一般活潑、熱烈、新花樣兒無數;可是生下的女兒,我心下也總將‘安穩’二字擺得最重。」

皇帝點點頭,伸手指向陣中,「瞧,他們已經匯合一處了。」

婉兮也是欣慰點頭,「兄弟姐妹,已然明白在困阻之前,相互信任、相互依靠。」

皇帝側眸,凝眸一笑,將婉兮的手又攥得緊了些。

婉兮便也「撲哧兒」輕笑出聲來,「奴才懂了,這才是爺今晚這番安排的用心良苦。便是生辰,玩兒都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在生辰這一日,在玩兒里,學會未來人生中那要緊的道理去。」

皇帝不知怎地,卻是輕輕一嘆,「九兒啊,孩子們很快就會長大了……你看拉旺和麒麟保兩個,還記得他們剛被送進宮來的時候兒,才是多大一丁點兒麼?如今卻也都有模有樣兒地,像個小小的巴圖魯了。」

婉兮便是點頭,「可不,明年小七也該進學了。孩子們的長大,仿佛都是一晃之間的事兒。」

皇帝面上卻緩緩收斂了笑意去。

「可是,我都五十歲了……他們卻還都這樣小。我都不知道,我將來還能陪伴他們多少年去?」

婉兮心下愀然一疼,忙伸手捂住了皇帝的嘴,「爺怎麼好端端地忽然說這個?爺是天子,天子便是萬歲,要活一萬年呢!」

皇帝哼了一聲兒,伸手捏了婉兮鼻尖兒一記,「萬歲?你要把我當成什麼了,嗯?」

婉兮忙吐舌,卻也沉默不做聲了。

是啊,未來,人的壽命在那麼遙遠而蒼茫的未來面前,誰又能勘破了去?

皇上今年五十歲了,而今晚又恰恰是七月十五,且是孩子們的生辰。這幾個緣故歸總在一起,難怪皇上會生出這樣的感慨來。

婉兮將頭輕輕歪在皇帝手臂上,「奴才不知道未來有多遠,只從不忘這一路從何時走來,又與爺這樣一起走了多久。對于奴才來說,未來多久都不要緊,奴才心下最珍重的,永遠是與爺一同走過來的這些年。」

「所以奴才啊,從不擔心將來,奴才只想更用心記著皇上給予的每一個‘現在’。」

皇帝靜靜听著,長眸里月色燈光一同粼粼閃動。

婉兮嬌羞一笑,躲開皇帝的凝視,「誰能說得明白,自己這一輩子是生為誰來,死為誰去?奴才啊,從前也說不清楚。可是這會子奴才卻有些明白了——奴才想,我這輩子出生而來,便是為了能在十四歲的時候兒便早早遇見爺,然後陪著爺,長長走過這幾十年來吧?」

「傻妞兒。」皇帝語聲中已有哽咽,一把將婉兮緊緊抱在懷里。

那張隨時可口吐蓮花、一言生殺的嘴里,此時已然再無言語可以表達心情。

唯有,深深、綿綿,去親她的嘴兒。

如同一起封緘了一個諾言.

杏樹院里,愉妃與自己這宮里的人也要安置了。

按著規矩,隨居的貴人、常在都來給愉妃請安,這才能各自歸去安置。

鄂常在晚上才搬過來,忙碌了大半晌,這才勉強將偏殿給收拾出個模樣兒來,能住人了。

鄂常在便來得最晚,在愉妃都卸了釵環之後才來。

鄂常在進殿連忙請罪,說來晚了。

愉妃坐在妝奩前,並未回頭,只是盯著鏡子里她自己那張臉。

「無妨。憑咱們的情誼,我哪兒會與你計較這個。」

鄂常在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我自然知道愉姐姐你不會與我計較,只是我今晚上剛挪過來,那偏殿又不成樣子。我忙著親手歸置,這便忘了時辰,這才來晚了。心下覺著過不去,才該給愉姐姐請罪的。」

愉妃听著鄂常在這口氣,便忍不住笑了。

她們兩個是姻親,從前也一起商量過事兒,故此鄂常在是早就管她叫「愉姐姐」了。只是這會子听起來,怎麼倒有些不順耳了呢?

按著宮里的規矩,一個小小的常在,根本就不是內廷主位,在愉妃這樣兒的有皇子的妃位面前,只是奴才,如何敢姐姐妹妹的稱呼了去?

愉妃便點點頭,「也是我怠慢你了。堂堂常在小主兒,那偏殿卻還要你自己動手去歸置。我啊,是應該早就派好了人手,替你安排得妥妥當當的才是。」

鄂常在一怔,忙蹲禮,「愉姐姐這是說的哪里話來?皇上是今晚忽然才下的旨意,愉姐姐如何能事先知曉呢?又何來早早準備之說?」

愉妃輕輕一笑,「可不嘛,皇上的旨意,我當然沒本事提前就知曉。自古君心最難測,我也沒指望敢去猜皇上的心;可是我啊,總以為憑咱們的情誼,我好歹能事先知道你的信兒去。」

「只是我沒想到,你在慎刑司里得了皇上的諒解,這麼大的事兒,你卻連一絲口風都沒能與我透過來呢。」

(謝謝親們的月票~)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