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虎毒不食子

「其實剛在隊里,你叫我的時候,我正在跟王惠珠的父親通話。後來我去你辦公室劃掉的失蹤人口名單的名字,也有王惠珠一個。」高朗嘟囔。

易文翰當時真沒注意名單上的名字,他只看年齡和照片了。

「你是說,王惠珠本來在咱們篩過的失蹤人口名單上,你也打電話跟她父親確認過,讓他來認尸了?」

「對,我挨個打電話,大致說了一下尸體上的特征,他們有的確定肯定不是自家親屬,有的不確定,要來認尸。王惠珠的父親王傳宗是確定的,他問我,尸體有沒有做過闌尾炎手術,肩膀上有沒有紋身或者洗紋身的痕跡,有沒有做過烤瓷牙。」

「你說都沒有,所以王傳宗就說,肯定不是他女兒王惠珠,對嗎?」易文翰驚喜,這樣一來,王傳宗也有問題啊。

高朗點頭,掏出手機,乖乖給隊里的同事打電話,要到了王傳宗的家庭住址,然後輸入導航。

易文翰一看高朗這自覺樣,都不忍心訓他了。但畫像上的男人年紀在30至40歲之間,也肯定不是王惠珠的父親。總之,必須得會一會這位剛剛還在故事里以愛之名犯罪的父親,故意說謊逃避認女兒尸體的父親。

王傳宗的登記地址在老城區老小區的老樓房,樓房一共六層,他家住頂層。易文翰站在樓下,跟高朗一起抬頭望向屬于王傳宗的那扇窗。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一個無助的女人開窗沖樓下大喊,請求鄰居們幫她報警。

「王傳宗,我們是市局刑偵支隊的,我是不久前跟你通電話的警察。」高朗敲門後沖門內叫道。

門沒開,一個蒼老的聲音提問︰「都說了,不是我女兒,你還來做什麼?」

「沒辦法,領導說必須得到你親自確認,你先讓我進去,給你看過照片之後,你簽個字就行。」高朗甩鍋領導倒是非常順溜。

「行吧,你等一下。」王傳宗慢慢悠悠開了門,警惕地盯著兩個來客。

易文翰直接去看王傳宗的手,完好無損。也對,如果王傳宗是凶手,李法醫應該會注意到死者指甲里的兩種DNA是有直系親緣關系的。

根據戶籍信息,王傳宗不過66歲,可是看起來至少76歲,整個人病懨懨的,彎腰駝背,臉色很難看,皺紋遍布在外的皮膚。

王傳宗的老伴趙丹萍5年前過世,女兒王惠珠更是下落不明,他眼下他一個人生活,算是孤寡老人了。

易文翰想,如果王惠珠沒死,那麼王傳宗見到女兒肯定會說︰你看看我現在,多淒慘?你要是不結婚不生子,老了以後會跟我一樣淒慘!

可事實很諷刺,王傳宗結婚生子,可因為非要掌控女兒的未來,搞得女兒逃離,妻子過世後,他還是成了淒慘的孤寡老人。

「在哪簽字?」王傳宗沒有請他們進屋的意思,攔在門口,急著要簽字。

易文翰沖王傳宗展示證件,然後佔據上風,嚴厲質問︰「王傳宗,你為什麼說謊?」

「啊?」王傳宗心虛地小聲驚呼。

「你說謊,你女兒王惠珠根本沒有做過闌尾炎手術,沒有紋身,更別提洗紋身,沒做過烤瓷牙。」易文翰邊說邊向前,逼得弱勢的王傳宗步步後退。

終于,易文翰進了屋,回頭一招手,示意高朗也進來,然後關門。

三人坐好後,王傳宗還是不說話。

易文翰只好繼續咄咄逼人,「我們已經確認,死者就是王惠珠。因為懷疑你,所以之前在電話里故意試探,沒想到你真的沒辜負我們的懷疑。」

「早就懷疑我了?」王傳宗臉色大變。

「沒錯。你說謊就是不想牽扯命案,你根本不在乎你女兒死活,更加不想認尸料理後事。根據以往辦案經驗,你這種表現直接說明,你就是殺人凶手。」易文翰篤定地說。

王傳宗嚇得劇烈咳嗽,一邊用雙手順氣一邊又抽空擺手,「不,不是……我沒有,我,我是她爸啊,我怎麼,怎麼可能殺自己女兒?虎毒不食子啊!」

「哼,好一個虎毒不食子。」高朗翻白眼,明顯想到了這對兒父母伙同衛鵬謎奸自己女兒的事,「你們以為父母打罵孩子天經地義,甚至對孩子做什麼事情都可以以愛之名抵消罪孽。告訴你,不行!你觸犯了法律,不管你傷害的事你自己的孩子還是別人的孩子,都一樣有罪!」

「我,我沒有,真的沒有啊。我發誓!」王傳宗很真誠。

易文翰抬手阻止高朗繼續義憤填膺,他相信現在王傳宗能連測謊都順利通過。因為他問心無愧,他到死都會認定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好。

「光說沒有沒用,你得解釋清楚你為什麼說謊。」易文翰提示王傳宗,他得讓這個老人說話,因為以他的水平,說多才能錯多。

「我只是不想承認,我想留個念想,以為珠珠還活著,活著,早晚有一天她會醒悟,會回來。回來了,哪怕是五六十歲了,也能找個人家……」

易文翰無奈搖頭,特別想懟一句︰你那麼喜歡找人家,你自己怎麼不找個人家?

但是這話他沒說,哪怕對方為老不尊,晚輩要是敢這麼跟長輩說話抬杠,長輩和輿論都得給晚輩定個不懂禮貌素質低下之罪。所以愛好懟人的易文翰面對年長的人,只要沒確定對方是罪犯,他都不敢造次,只能暫時收了神通。

高朗掏出畫像,舉在王傳宗面前,「這人,認識嗎?」

王傳宗眼神不太好,把畫像接過去,仔細看了好久,茫然搖頭。

以易文翰的看人水平,以易文翰估測的王傳宗的表演水平,他好像是沒說謊,他是真的不認識這個嫌疑人。

「你最近跟衛鵬有聯系嗎?」易文翰問。

王傳宗長嘆,「哪還有聯系?哪還有臉聯系人家?我,我們一家都對不住人家小衛啊,耽誤人家啦。」

「啊?」高朗大跌眼鏡,「你說啥?」

易文翰抬手阻止高朗,給了他一個蘊含深意的眼神︰你跟他一般計較啥?自找不痛快?

「你不知道衛鵬近況?」易文翰又問。

「不知道。」

「最後一次跟他聯系是什麼時候?」

王傳宗又開始咳嗽,邊咳邊搖頭,「上年紀了,記憶力減退,很多事都不記得了。唉,還剩半條命,對付過吧。」

易文翰想要讓王傳宗跟他回去認尸,對方馬上表演半身不遂,倒在沙發上抽搐。易文翰說這麼嚴重送你去醫院吧,對方又說沒錢,不去高消費場所。易文翰指著王傳宗褲子口袋里的銀行卡說他肯定有積蓄,王傳宗像是擔心警察會搶劫一樣,把銀行卡捂得死死的,反正就是撒潑耍賴哪也不去。

易文翰和高朗離開王家,兩人都憋悶得說不出話。

直到回到局里,下了車,高朗才說︰「我是一點看不出傷心來。不管怎麼說,那是親生女兒啊。」

「傳陽派的沐風能對妖有什麼感情?哪怕是養了16年的妖,但妖終歸是妖,人妖殊途。人族和人,都是以鏟除異己為己任。」易文翰想到了自己辦公室里還有一個看小說的吉時,隨即想到了吉時給他概述的小說內容,不禁感慨。

「人族和人?」高朗不懂易文翰何出此言,人族不就是人嗎?

「查衛鵬。」易文翰給高朗下達命令。

回到辦公室之前,易文翰先去了局長辦公室,先是匯報了目前的偵辦成果,隨後講明了吉時在偵辦之中發揮的功效,想要跟局長要個權限,跟吉時透露更多案情,讓他發揮更大的作用。

局長能做到局長這個位置,自然是懂得變通,懂得借助各方力量,用最後的成績說話。他告訴易文翰,如果吉時對外泄露案情,造成不良影響,易文翰負全責。

于是從局長辦公室出來,再進入自己辦公室,看到坐在自己位置上假裝隊長,過警察干癮的吉時,易文翰告訴自己,從現在開始,他是為吉時負責的人,吉時是有能力毀掉他大好前程的人。

吉時一看易文翰回來了,趕忙從人家的寶座上下來,轉移話題,「怎麼樣?我的推測沒錯吧?」

「沒錯。」易文翰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午休時間,「你還沒吃?」

「等你回來請客呢。我這個人言而有信,說等,一定等到你請客為止。」

「走吧,看看食堂還剩下什麼。」易文翰一招手,率先轉身往外走。

「食堂?」吉時後悔等了,「還剩?」

飯後,二人回到辦公室,互通有無。

听完易文翰的講述,吉時同樣胸口憋悶,「原來是這樣,听了這些再去重新解讀小說,更是別有一番苦味。」

「你這邊呢?」易文翰用眼神指了指吉時的筆記本。

吉時把剛剛看的那段講給易文翰,然後總結︰「我想,小說里的紫韻對應的應該是王惠珠的母親。你說王惠珠的母親趙丹萍5年前過世,還是病逝,正好對應受重傷的紫韻。」

「小說里紫韻受傷跟沐秋棠無關,但是卻被沐風利用把沐秋棠給騙了回來。所以你是想說,趙丹萍生病病重是真,但是卻被王傳宗拿來當喚回王惠珠的理由。」

「沒錯,這應該是5年前趙丹萍病故之前的事,當時王惠珠是真的回過家,也是真的照顧過趙丹萍的病情。但是這對兒父母利用了她的善心,又把她給囚禁了。」吉時不住搖頭,對王惠珠的同情溢于言表。

易文翰結合小說與現實,推測︰「這一次王惠珠又逃了,而且是徹底跟父母決裂,很可能說了斷絕關系的話。而且雙方還起了肢體沖突,王惠珠受了傷。」

「沒錯,沐秋棠的翅膀斷了,所以我估計,王惠珠應該也傷筋動骨了。」吉時補充,「根據小說,這一次沒人幫她,她是全憑一股沖勁兒,自己闖出去的。」

「右腳腳踝骨裂。」易文翰也無需隱瞞了,索性把尸檢報告里的內容和目前為止的調查進展全部坦白。

「我看看畫像。」吉時抱有一絲希望,雖然這個可疑男人身份不明,但是長相有特征,能夠讓他根據這個特征在小說里找到對應的人物。

易文翰理解吉時的期盼,但他不抱太大希望,因為高朗畫的這個男人就是一張大眾臉,長相上沒有任何特色,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文質彬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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