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江珵鶴,我得名字是我還在爹爹得肚子里時,便起好了的。後來我听姥姥說︰珵,取前程似錦,溫潤如玉之意;鶴,乃人中龍鳳,福壽綿延之說。
原本母親要給我起名江瑾珵,可是爹爹不同意。他說,不圖我光耀門楣,只求平安富貴。
我出生時,爹爹就難產血崩。母親因著對爹爹得情根深種,連帶著也並不喜歡我。因為她覺得,若是沒有我,爹爹便不會死。
母親的正夫——奉國公府的庶女嫡子公孫琪越可憐我,便將我收在了膝下,過入宗祠,算做了嫡子的身份。
我一直以為父親就是我的身生父親。而我,就是禮部尚書江蘭芝的嫡親公子。
直到我听說了真正的原由。父親願意將我過繼膝下,原來是因為,曾有算命的大仙說,我稱骨算命,命有七兩一錢。
不過,當我知道之時,我已年滿十歲。
那時候我並不懂,像父親這般,宴請不同身份的人,連點羊油脂蠟燭還是黃蠟、還是白蠟都算計講究的人。如何會做到毫不介懷,過繼了母親最深愛的男子生下的孩子,視如己出的自己撫養。
我後來才慢慢知道,母親一開始一直不親近我,直到有一次父親用計。他讓女乃爹把我扔在了掛滿爹爹畫像的書房。那時我還年幼,剛出襁褓,只懂坐在地上使勁的哭。我在那幽暗的房間里,哭了兩個多時辰,嗓子都沙啞了,母親「踫巧」路過,這才第一次將我抱在懷里。
從那以後,我成為了江府上下第一寶貝的人兒。
而我的父親,籌謀算計的做這一切,卻是有著一個最重要的理由︰我的命,有七兩一錢。
三歲開始,我就每日習字。其實,我不聰明。父親卻總對我說,笨鳥要先飛。長姐江萃玲覺得父親和母親都偏寵我,便總是欺負我。
有一次,我被她氣的急眼了,還手打了她,她就哭著說我不是她親弟弟,還膽敢打她。
母親知道後,罰長姐跪了一夜的祠堂。把長姐的女乃爹和貼身僕從,也一並發賣了。從那以後,江府上下,就再也沒有人敢給我半分眼色瞧了。
後來,父親還請了全榮都最好的老師,教我六藝。
父親總說,我將來一定是要嫁給這天下最好、最好的女子的。所以,我必須掌握與她匹配的能力。否則,就不能得到她的憐愛,那樣,一世都會過得很苦。
父親在說的時候,目光里略有愁容,也有我看不懂的哀傷。我原本以為母親對父親這樣相敬如賓,已經是最美滿的幸福了。我問父親,為何難過。父親說,他不夠好。所以母親還喜歡去別的地方。
我為了給父親出氣,故意把母親最寵愛的小爺推到了水塘里。但我又害怕母親責罰,便也跳入水塘,差點淹死。
母親並不相信小爺的話,她自然不會認為她眼中最寶貝、最懂事的我,會做出這樣的事。但是母親還是訓誡了父親,讓他好好教我,不要把我教成了上不得台面的公子。
父親從那時候起,很少再在我和長姐面前,抱怨其他的侍郎和小爺。而是對我說︰「鶴哥兒,你要記住,妻主的正室只有一個。剩下的側室和侍郎,不過就是比奴才高一點地位的男子。他們的作用,只是哄妻主高興的,存在的意義就如同貓兒、狗兒,不過是個玩物。」
父親叮囑我道︰「你將來不必與他們一般見識,你一定要做儀態大方的貴公子,就像咱們大月氏第一公子百里凌風那樣。」
我打小就知道,父親對我的期許很高。母親卻總是說父親,她不指望我嫁到什麼高位,因為高處不勝寒。
可父親卻言辭鑿鑿地反駁,說是我額角臨近發際線的地方,留有一個疤痕,這就說明,天生就生的老天都妒忌。即使不嫁給最尊貴的人,也必須以第一貴公子的目標養大,才不會落了府第的名聲。
我不知道高位是有多高,寒又是有多寒。我只知道,我額頭上的疤,是長姐搶我的東西時候留下的。但是老人都說,臉上留下一個長不好的疤痕,就是上天的妒忌。
父親並不愛帶我出門,他說貴公子都是深閨養大的,連學堂都不應當去,在家里讀私塾就可以了。
縱使到我十歲,無意間听見庫管的老伯說到了我的身世。我對父親也沒有恨意。因為他對我並沒有不好。
除了母親和父親疼愛我之外,所有其他的親戚,包括庶姐和庶妹,都不喜歡我。在父親的母家奉國公府里,也是如此。
父親對此卻很看得開,他一臉得意的對我說︰「這是因為他們嫉妒你生得好看。你自不必在意。你現在只是貴公子,所以他們就敢嫉妒你。當你終有一天位高權重,那自然沒人敢再在你面前放肆!」
就是在這一年,我知道了,爹爹的死,怕是有人蓄意而為的。而我也猜測,這事,十有八九是父親所為。
說出來,恐怕大家都會認為我不孝。
可是,我真的恨不起父親來。他若待我差一點,就像他待府里那些庶出的姐姐或者妹妹那樣,也許,我就能恨得起來了吧。
自從我知道這一切,我就明白了,父親一開始嫉妒爹爹,導致他難產血崩。他叫人看長姐的生辰八字時,順便給府里的幾個孩子都看了。庶出的姐姐妹妹甚至有四兩錢的命。而我是七兩一錢。
起初我不懂,後來我成了鳳後,問過了太常寺卿。這才知道,原來七兩一錢的命,是鳳後命。
縱使我知道了這些,我還是難以憎恨我的嫡父公孫琪越。
也許是被欺負的習慣了,所以我很少真的發火,也很難真的憎恨誰。因為不公的事情接觸的多了,自然你就習慣了。
讓我最長記性的事,是我七歲時候。全府上下,甚至當時的老奉國公,都夸我眉眼張開了,出落的好看,將來一定是大月氏第一美男子。
然後,奉國公府嫡親的孩子們,就都開始不喜歡我了。
他們一起嬉鬧,打碎了女皇陛下親賜的花瓶。因為是御賜,碎了是要殺頭的。他們卻竟然口徑一致地說是我干的。
老奉國公當時氣惱我不承認,不說實話。要開祠堂,實行家法。我的嫡父公孫琪越跪在老奉國公面前,哭著求她寬恕。而我,那時年幼不懂事,還倔強,抵死不認錯。
公孫琪越受了二十釘板,差點連命也沒有了。母親也為此和奉國公府有了嫌隙。
我自那時,便開始知道了害怕和畏懼。
我一直哭,臥在父親的榻前,哭的臉都腫了。
公孫琪越趴在榻上慘白著臉,卻哄我道︰「鶴哥兒,父親知道不是你的錯,你別怕,父親硬朗著呢!父親會好起來的!」
「他們欺負你,是因為最丑的和最好看的人,是不容易被人接受的。他們彼此親厚,並不是你不好。而是你太優秀。他們彼此親厚,也並不是彼此之間,有多深厚的情義,而是他們彼此也瞧不上彼此,都覺得自己最好。他們彼此在一起,可以有所攀比。而你,太過出挑。他們在你面前,只能自慚形穢。所以他們排擠你,欺負你。以後,你會懂的。你的優秀,注定要讓你,受很多委屈。」父親說著,眼底有一抹莫名的歉疚。
諸如此類的事情,不勝枚舉。母親和父親的疼我,就是在這樣的事上護著我,才體現出來的。
而我難以與其他人有親厚的情義,也是因著這些事,漸漸讓我對人,沒有了親近感。
從那事之後,長姐漸漸轉變了對我的態度。她開始不再欺負我。她開始可憐我這個——長的讓上天都妒忌的弟弟。
在我十二歲的時候,正臨界選秀之年。父親讓母親將我的年紀虛報一歲,他似乎培養我,就是為了等著這一天似的。
可是母親不願意,為此還與父親有了齟齬。
父親便打算另闢蹊徑,想著法子帶我到皇宮里去走走。
直到有一次遇見了浩浩蕩蕩的儀仗,父親還興奮地說︰「終于要到我們鶴哥兒出頭了!」
卻不巧,遇見的是當時的鳳後——我的表叔。
我感覺,表叔一眼就看明白了父親的盤算。在他這樣端莊賢德地男子打量之下,我忽然羞臊的難以抬頭。
僅僅是這樣一面,母親在朝堂里就突然開始頗受打壓和擠兌。母親為此事狠狠地呵斥了父親。父親終于也消停了些許時日。
接下來,母親為了表示,她絕對無意于將我捧到女皇的後宮里,便四處的開始為我尋找合適的人家。
奉國公府的嫡三女,鎮國公國公府的嫡四女,定國公府最小的嫡女……八大國公府被母親和父親斟酌了個遍,可她們兩人自己都覺得不滿意。
我從未去過學堂,自然是也沒什麼接觸過什麼女子,就更不要提心儀的對象了。
就在母親父親為了把我嫁出去,和嫁給誰,而焦心的時候,長姐忽然說,要帶我去見我未來的妻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