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春夏秋冬︰冬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爺爺,你在寫字嗎?」

「哦,陳文啊,怎麼,你想學?」

小男孩靦腆的扯著自己那洗的泛白的衣服,道,「我沒錢。」

「哈哈,」老人笑了起來,直起身撫模著自己頷下的長須道。「陳文,既然知道你沒錢,你還要學?」

「只是好奇,」小男孩局促不安的道。「看爺爺寫的字就像是圖畫一樣,看久了仿佛就像是看一張圖,好奇怪。爺爺,文字很美吧!」

老人雖然在笑,卻並無嘲笑的意思,反而神色無比的慈和。他有七十了,在村里的輩分很高。雖然看他住的地方顯得很簡陋,可無論是村里人還是鎮上的人,對他都很是恭敬。據說,他是個舉人,多年前還在鎮上教書。

「嗯,確實很美。」老人道。

「爺爺,學寫字會不會很難?」小男孩問道。

老人看著小男孩。小男孩不過十來歲,看上去很是單薄,加上一身別人穿剩下的破舊衣服,便顯得很寒酸。老人自然知道小男孩的底細。同村子的人,無論年幼還是年老,老人都知道他們的底細。小男孩的父母早亡,留下小男孩一人過活,村里的人稍微會幫襯一下,其余主要還是小男孩自己下地或者幫別人做事獲得衣食來源。小男孩想讀書,他自然可以教他,可很多東西卻已注定了小男孩學習之路的不長。

讀書是需要錢的,哪怕再節儉,也許要錢來買書本買筆墨紙硯。更何況,正規的書塾是在鎮上,需要不事生產,需要長年累月的學習。

老人心中一嘆,對小男孩心生憐憫。他抓著樹枝在地上寫了兩個字。

「你看這兩個字是什麼?」

小男孩睜大了眼楮左瞧右看,非常的認真,卻又露出苦惱之色。

「這是的名字,」老人道。「你看,是這樣寫的。」老人抓著樹枝一筆一畫的寫著,為了讓小男孩看清楚,他寫的很慢。小男孩蹲在一旁,眼楮盯著,手指畫著。老人寫完便已起身,「你要記住,字怎樣的結構,怎樣的寫法,記住了,就成功了一半,然後經常練習,就成了。」

「謝謝爺爺!」小男孩站起身道。

老人模了模他的腦袋,道,「是不是還要去給人放牛?」

「嗯,我這就過去了。爺爺,我會背下來的。」小男孩認真的道。

「行,去吧,明天我來考校你。」老人道。

小男孩重重的點頭,然後朝著老人一躬身,便蹦蹦跳跳的朝著村外跑去。老人模著胡須,眸光幽幽,旁邊的一棵梨樹只剩下幾片干枯的葉子,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老人低嘆一聲便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冬天,萬物蕭條,哪怕是山上,也是一片灰色。幾頭牛便在山坳間懶散的游弋著,時而啃啃那蒼黃的枯草,時而抬頭望向山坡,仿佛找尋山上是否有美味的食物。

小男孩坐在溪岸邊,一手抓著頭發,一手抓著樹枝,模仿著老人的樣子正自一筆一劃艱難的書寫。他沉浸在那一筆一劃之中,仿佛每一筆每一畫都代表了一個陌生的世界。筆畫勾連在一起,哪怕是歪歪斜斜的,也足以讓人幻想。

牛犢撒歡的奔跑,發出那哞哞的叫聲。

寒風呼嘯,寒意刺骨。穿著單薄的他凍得瑟瑟發抖,那露出來的手已是凍得發紅。手上的凍瘡一個連著一個,有的已經破損。可是,可這並未削弱他寫字的願望。望著那歪斜的字,他呢喃道,「爹爹,娘親,你們看,文兒會寫字了!現在我雖然寫的不好,可爺爺說,只要記住了經常去練習,就能寫好。爹爹,娘親,我一定會寫好的,不僅寫我自己的名字,寫你們的名字,我要寫出所有的文字。」

夕陽西下,寒鴉歸巢。

在一群牛背後,一個小不點揮著樹枝,趔趄的跟上。

炊煙,夜幕。

小男孩坐在破敗的茅屋門前,雙手撐著下巴,眼睜睜的看著對面屋頂上的炊煙。村落里,昏黃的光從家家戶戶灑落出來,飯菜的香味飄散在屋宇間。他顯得很孤單,也很失落,眼前的場景讓他越發的想念已經去世的爹娘。但是,他卻並不怨恨,也不絕望,只是憧憬著,希望自己能夠如大家一樣,讓自己破敗的屋宇變得生氣起來。

兩個孩童從對面屋子里跑了出來。其中一個女孩兒,不過六七歲的樣子,穿著紅色的棉襖,雙手縮在袖子里,鼻涕不時垂下來。

「陳文,你不冷嗎?」女孩旁邊的男孩問道。

「還好,我不冷。你們吃飯了嗎?」小男孩問道。

「沒呢,娘正在做好吃的。陳文,你來我家吃飯吧,爹爹今天捉到一只兔子,可肥了!」女孩道。

「是啊是啊,那兔子還是我殺的呢!」女孩旁邊的男孩道。

「不了,我已經吃過了。」小男孩道。「今天把牛趕回去,胡爺爺給了我兩個饅頭,還有一些咸菜。」

「哦!」女孩垂下頭,似乎有些失望。她旁邊的男孩想了想,似乎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麼,便拉著女孩的手,對小男孩道,「那好吧,陳文,我們明天去山上玩,找果子吃。」

「好。」

那兩兄妹回了屋子,夜色更濃了,將小男孩完全籠罩其中。他就像是一個幽魂,靜靜的看著,呼吸著人間的煙火氣息。可他不是幽魂,而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他模了模肚子,肚子干癟癟的。他吁了口氣,心想明天得找找看看有沒有野菜,或者也去裝陷阱看看能不能捕到野兔野鳥什麼的。不由得望向天空,湛藍的夜空,卻給人以冰冷的感覺。

他便坐在門檻上,任由寒風吹拂,任由那飯菜的香味飄過。直到一家家的燈火熄滅,整個村子變得無比的安靜。他回頭看了眼黑洞洞的屋子,有些害怕。

‧‧‧‧‧‧

仇九醒來,篝火還在燃燒。一片片黃煙在遠處飄繞。他睜著眼楮張望,似乎要分清自己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里。他做了個夢,夢里回到了山村。熟悉的人,熟悉的村莊,熟悉的山嶺。他孤零零的坐在門檻上,看著家家戶戶的燈火,聞著冷冽空氣里的飯菜香。

陳虎和小花約他明天上山采野果。可現在他醒了,他無法再和陳虎和小花去采野果了。此時的他,心里空空的,一股酸楚涌上心頭。眼眶也濕熱起來,眼淚在眼眶里轉悠。此時的他無比的脆弱。他抓起一壇酒咕嘟咕嘟的喝下去。

他想回到夢里,在夢里繼續的活著。

山村的生活並不美好,卻很純真,也很真實。

至少在那段時間里,他並未覺得自己行尸走肉,並未失去對生命的期盼。

旋風悠遠而近,裹挾著一團團的黃煙化作奇形怪狀的樣子。

一團虛影倏然到了近前,一把奪下仇九手里的酒壇,然後徑自喝了起來。滿面通紅的仇九看著那虛影,只覺得一團烈火在胸腔里燃燒。那虛影將酒壇放在旁邊,笑眯眯的看著仇九。

「剛才有個人經過這里。」那虛影道。

仇九閉上了眼楮,他並不想與這個讓說話。可那人卻不識時務,繼續道,「看她的樣子,似乎認識你,而且跟你很熟。她想照顧你,只可惜她的魂魄有點問題,在這時空里,她不能自已。」

仇九沒動,靜靜的坐在那里,似乎在回憶那個夢。篝火燃燒,  啪啪作響,火星不斷濺起來。那虛影嘆息一聲,道,「也是,你連自己都不在乎的人,怎麼會在乎一個快死的魂魄呢!對了,我听她叫你陳文。嘖嘖,沒想到你居然還有這麼俗氣的名字!」

仇九忽然睜開雙眼,眸光無比的犀利。

「在哪?」

那人仰躺在地,伸手指著後方,道,「飄那邊去了。」

呼啦一聲,仇九騰身而起,如疾風似得掠了出去。

那虛影望著昏黃的天空,只是淡淡的笑著。

黃土,黃天,昏黃的光死了一般的游蕩。

植被都已枯死,生命在這里沒有憑借。只是,縱深百余里,黃土卻被冰層所覆蓋。滿目的冰,不知凝結了多少歲月。仇九一頭沖了進去,根本未留意這里的冰世界是否有何詭異。他的身影漸漸的消失在冰的世界里。寒風如利刃一般的穿梭。他抓住腦海里的那個聲音。

「陳文!」

那不是夢,是有人在呼喚他。可惜那時候他睡著了。他以為那個聲音是來自夢里。

有誰知道他這個名字?他想到小花。她怎麼會在這里?她失去了肉身,魂魄寄生在小荷的軀體里。難道小荷被卷入了這里?

他腳下踉蹌,噗通一聲栽倒在堅硬的冰上,然後滑了出去。

他的頭撞在了冰柱上,冰柱未碎,但他的額頭卻破了。嫣紅的血滑落下來,他仰頭張望,終于,一道身影出現在視野中。他急忙爬起來快步沖了上去。

這是個已經被冰封的身影,縴薄的身形,蒼白的面容,睜著的眼楮凝滯著憂傷的光。仇九抱住了她,哪怕那冰刺痛他的身軀,寒意不斷侵入肺腑。他抱著她,眼淚止不住的滾落下來。

「小花!」

這時候,一個聲音飄然到了他耳邊,「你還不帶她離開這里,她就真的活不成了。」仇九一滯,瞬即將那冰封的身影抱了起來健步如飛,直沖冰域外面。而這時,狂風已經襲來,冰箭漫天飛舞,朝他飛來。他躲閃,狂奔,被擊中,然後怒了。他的身軀上涌起可怕的烈焰,烈焰層層籠罩他的身軀。他如一團飛馳的火球,在冰域里狂竄。

這時,遠處的篝火熄滅了。

那虛影望著腳下的酒壇,抬腳重重一踩,酒壇 嚓一聲碎裂,剩余的酒水嘩啦啦淌落出來。虛影望著冰域的方向,陰冷一笑道,「我就不信你真是鐵石心腸,真的能夠為了囚禁我而困足自己一輩子。」話音未落,虛影已散,只剩下死寂的天地。

‧‧‧‧‧‧

「你在想什麼?」

「爹!」

「你坐下,我們爺倆許久沒有坐下聊聊了。」

山亭,夜幕。飛雪盈盈,寒風呼號。群山連綿,只剩下蒼寂。

「爹,你不冷嗎?怎麼只穿這麼一點?」

「丫頭,我們是什麼人,難道還怕這點冷嗎?嘖嘖,這山下的酒一般,除了酸味,就沒點別的滋味了。丫頭,你喝點嗎?」

「爹,你喝吧,我就是心里空落落的,想一個人靜靜。」

「菩提他們已經有消息了,出現在北海那邊,據說他在那里開壇講法,已經聚集了一批信眾。北海那邊,有海妖群落,若是他能將海妖一脈聚攏在麾下,勢必再現觀音山的盛景。只是有個不好的消息。」

「是爛柯山有動靜了嗎?」

「嗯,爛柯山原已剝奪了菩提的佛道修為,可似乎見不慣我們中原佛門的興起,故而以佛宗的名義開始挑刺了。菩提來信說,爛柯山那邊拍了八個金剛和一名尊者前去巡視。」

「需要我們幫忙嗎?」

公輸搖頭一笑,道,「他已是仙,若是連區區金剛和尊者都對付不了,那就早點撤了北海的佛寺,踏踏實實做他的巡游頭陀得了。現在的形勢已經趨于平穩了,雖然妖魔仍在作亂,到底只是局域性的,不妨礙大局的穩定。」

「這應該與各大宗門的出現有關吧!」小荷道。

「沒錯,宗門崛起,劃地域而治,肅清領域內的妖魔,自然讓妖魔的空間大大縮小。何況,各大宗門不論名頭為何,到底同出一源有著相同的敵人,大家團結互助同氣連枝,自是不可小覷的勢力。」公輸望著遠處,吧嗒了下嘴,伸手在腰間模了一下,發現自己的煙桿竟是沒有帶在身上,不由得有些惋惜。他繼續道,「除此之外,仙宮也將號令天下,成為所有宗門的依仗。丫頭啊,作為仙人,你的責任很重啊!」

「爹,」小荷抿了抿嘴,道。「我不會辜負這份傳承的。」

公輸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酒,道,「我知道,你們都是不世出的俊杰英豪,不然也不會獲得這樣的傳承。仙之一脈,能否頂住壓力,肅清妖魔,化解危機,以及仙人一脈能否繼續發揚光大傳承更久,也靠你們。你們現在,所代表的可不只是自己,而是天地蒼生。」

小荷望著遠處黑黝黝的山巒,輕輕的咬著自己的薄唇,眸光閃爍,最後歸于平靜。她的心里總是有一些的空落,似乎有什麼東西被落下,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她揮去腦海的雜念,攥緊雙拳道,「我不會辜負的。」

公輸看著她,欣慰的點了點頭。他站起身看著石凳上的一只木鳥,眸光微微一凝,既而顯得有些灰暗。他踱步走出石亭,道,「早點回去,明日我們一早便去幽冥。」

小荷伸手接著一朵朵雪花,已經恢復血色的臉龐露出一抹迷茫。

「花月姐姐,你找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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