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溫酒,篝火,陰陽下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光芒瞬即湮滅。

一人在雪地里緩緩站起身,雪色的面龐肌膚稚女敕,仿佛能滴出水來。只是那張臉上露出迷茫之色,目光也略顯灰沉。似乎他在懷疑自己的存在,生與死。他低垂著目光,周邊風雪不以為意,只是看著自己那寬長白皙的手掌。

「朕這是怎麼了?」

他的身上穿著明黃色的袍服,華麗、端莊、鮮艷,卻又氣勢逼人。特別是胸膛上的一條黑龍刺繡,栩栩如生,威武霸氣。無聲息間,他的身上開始生長出黑色的甲片,額頭上鑽出一對彎彎的觸角。他的眸光忽然變得清明,雙手垂落下去,似乎直到此時他才確定什麼。

「朕還活著!」

寒風卷起一片飛雪,自他腳下懸浮而起,蒙漫在林木間。

他忽然長嘯一聲,大聲道,「既然老天再次給朕機會,那便讓朕帶領這個王朝繼續前行!」嗷的一聲龍吟,震顫乾坤。他整個人化作黑龍,從那茂密的層林里飛掠而起,在高空飛翔,旋即又朝著北方飛去。

京城。屋宇連綿,齊整規制。大街小巷穿梭其間,似的屋宇被劃分為一片片,讓偌大的都市宛若是一張棋盤。在這巨大的棋盤中央,赫然便是皇宮。

一座宮殿內,燭火搖曳。重重帳幔垂掛,讓這殿內如同仙闕。

寒意刺骨,寂靜幽森。

一方青銅鼎冒出紫色的氣霧。

年輕的皇帝盤腿坐在青銅鼎前,臉面上滿是汗水。

霧氣裊娜,醇厚的氣味飄散。

他身上的重裘已經濕透了。蒼白的面頰上顯露出一條條的血管。疲憊,焦慮,甚至帶著絲絲的絕望。他望向那重重的帳幔,帶著血絲的眼楮里滿是哀傷。

「愛妃,回到朕的身邊,不要讓朕孤零零一個人面對著偌大的江山。天變了,愛妃,天變了,我們一起,創造屬于我們的樂園。愛妃,醒來,醒來,與朕一起指點江山。」

轟的一聲,宮殿的門窗被一股強大的威壓震碎。

青銅鼎一顫,煙霧瞬即消散。

年輕的皇帝木偶般的轉過頭,一雙眼楮灰敗的看著門口。有人來了,正緩步踏入宮殿。年輕的皇帝站了起來,兩人的目光對撞在一起,卻沒有踫撞出火花。來人冷哼一聲,負手走向那重重的帳幔。年輕的皇帝沒有阻止,只是木然的站在那里。青銅鼎 擦一聲,化作碎片,無數焦黑的丸子滾落出來。

風在呼號,雪花在飛揚。門外一列列甲士面無表情的站在那里。

年輕的皇帝忽然月兌掉身上的重裘,露出里面所穿的一身灰色道袍。黑發散落下來。他的身上便沒有皇者之氣。這一刻,他的皇帝氣運仿佛被剝奪了一般。帳幔一動,來人走了出來。年輕的皇帝嘴唇翕動,面部的肌肉抽搐著,眼眸深處掠過一抹希冀的光彩。來人到了他的面前。

「永燧,與朕喝一杯?」

「嗯。」

兩人走出大殿,朝著旁邊的宮殿走去。飛雪盈天,漫漫揚揚,磚石鋪就的地面,已是積雪數尺。兩人一前一後,踩在雪面上如在散步。殿角的幾株梅花竟是爭相綻放。兩人停了下來,望著那梅花。

「沒想到還活著!」

「嗯。」

「以前政務繁忙,無論是朕還是你們,都只是注視著朝野的局勢,卻不留心身邊。我們錯過了許多,無論是血脈親情,還是別的。可是,錯過了就錯過了,生命可以延續,但親情卻很難擁有。永燧,你還嫉恨朕?」

「如你所說,錯過了就錯過了!」

來人略一點頭,便繼續朝前走去,年輕的皇帝面無表情,只是跟在後面。兩人進入宮殿,在一張長案前坐下。燭火,炭盆,酒水。兩人默默的對飲了兩杯。

「你的道種完滿了?」

年輕的皇帝看著面前的男子,點了下頭,道,「拜獵道者所賜。」

那人眉頭微微一蹙,道,「以後我們會是敵人?」

年輕的皇帝抓起酒壺,手微微一晃,然後給自己倒上酒水。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父皇能重獲新生,可喜可賀,想來父皇曾經的遺憾,今日之後便能一一去踐行了吧!」

那人見年輕的皇帝不回答,也不以為意,摩挲著拇指上的扳指,道,「這是我們朱家的江山,傳承數百年,總不能在朕的手里被毀掉。更何況,疆域如此遼闊,百姓如此之多,身為天子,能袖手旁觀嗎?他們,是朱家的子民啊!」

年輕的皇帝看著他,心里的淡漠一點點消融。他給對方倒上酒,道,「這就是我和永焱為何永遠比不上父皇的原因,雖然都有私心,但所求不同。永焱為了諸神的榮光,我為了兒女情長,而父皇所謂的,是被強者視為螻蟻的子民。大道為公,誠如父皇。」

那人微微一笑,道,「你要去哪里?」

「諸神匯聚昆侖,群仙已至東海,澤地山林,精怪成群,仿佛這世間並無一個僻靜無擾之地。皇兒想想,怕是只有北域雪原可去了!」年輕的皇帝道。

「那里可冷的很!」

「至少人不多。」

兩人相視一笑。燭火滅。兩人出現在殿外。淡淡的梅花幽香飄然而至。

「她醒了,但是神魂並未穩定下來,若是急著趕路,怕只會給她留下隱患。我留了下丹藥,對她有用,每日一顆,七七四十九日可安神定魂。」

「多謝父皇。」

「你不用謝朕,她是朕的兒媳,朕也不能置之度外。天冷,去陪著她,想來現在她已醒來。」

「是。」

年輕的皇帝朝前走了幾步,忽然回頭,道,「父皇,有一疑惑皇兒不知該不該問?」

「你說。」

「為何你們能復生?」

望著年輕皇帝那澄淨的眼楮,那人低聲一嘆,道,「陰陽亂。」

年輕的皇帝垂下目光,額頭籠罩著一層陰翳,似乎他在思索,只一會兒他便笑了笑,道,「能回來就好。」便快步走向前面的宮殿。

只是,年輕的皇帝心緒變得輕快了,站在殿外的那人卻是雙眉緊蹙面色凝重。任由寒風吹襲雪花撲面,他仰面望著蒼穹,呢喃道,「陰陽亂,也不見得是好事啊!」旋即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笑意。「不過如今時空如囚獄,被封禁的密不透風,即便如今仙神妖魔崛起,可人族也不弱啊,大家在這籠子里要麼打磨要麼自修要麼紛爭殺伐,誰就能斷定最終是誰輸是誰贏呢!說不準,這場混戰結束之後,天地時空也便再無域道危機了!」

隱約間,鼓聲如雷,從皇宮飄向外城。

兩列身影便從皇城正門緩緩而入。

天元鎮。朔風飛雪中的鎮子,已是成了一片戰場。

黑壓壓的身影,交雜不清的音聲,閃爍飛掠的寒光,充斥在天上地面。生與死,已是一條模糊的界限。越來越多的人匯入這團汪\洋之中。戰況愈發的激烈。人與野獸,強者與弱者,似乎並無過多分明的界限。殺伐,哪怕是智慧冠絕的人也暴露出野獸的一面。生死,哪怕強橫如仙神的生命也都難免隕落。

藤蔓破土而出,直沖蒼穹,竟是從四面八方匯攏,將鎮子包裹了起來。葉片,花朵,果實,盡皆迸發出可怕的殺機。飛禽,走獸,更是在一艘戰艦砸入鎮子的剎那,變得遠比任何時候還要凶狂。戰艦將鎮子撞擊的破碎,從戰艦上飛出的身影宛若死神一般的收割著生命。

時間在緩慢滑行,入夜,深夜,黎明。狗一聲吠叫之後便再無聲息。

一團團的霧氣從四面八方涌起,朝著鎮子涌來。

藤蔓開始顫動,似乎感覺到了凶險,竟是如花瓣一般的朝著外部傾斜。

霧氣更濃。陰森肅殺之氣更重。

宛若有無數的幽魂厲鬼,簇立在霧氣中蠢蠢欲動。

一條藤蔓嗖的一聲扎入霧氣中。

葉片還未月兌離枝干,花朵還未綻開,果實剛欲吐露,卻倏然間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整條藤蔓化為灰燼。于是乎,那霧氣中顯露出一排排的身影,這些身影幽森而陰冷,卻是兵士裝扮。在這些人中,九黎和勾離赫然在前。隨著勾離一聲令下,隊伍沖鋒。九黎化作一條蒼龍,長嘯而起,撞向那高聳的藤蔓陣。

廝殺一直在持續,沒有片刻的間斷。

仿佛這是一場沒有盡頭的循環,生死循環,殺戮循環。

大街小巷,盡皆浸染著那濃郁的血肉。

卻在這戰役焦灼的時候,一團雷電從天而降,卻是落在了一片宛若岩漿般的霞雲上。那霞雲突然出現,引得天象驟變。電光在那霞雲上跳舞,一道猙獰而丑陋的身影便從霞雲中鑽了出來。這身影宛若是熔漿,半幅軀體與那霞雲連在一起,而冒出來的上半身仿佛沒有皮膚,只有那岩漿一般的肌肉。怒吼,咆哮,閃電瞬即消失,甚至連上空的烏雲也洞穿了。

這霞雲的出現,立時讓鎮子里激烈的殺伐停了下來。

無論是人、鬼、妖,紛紛注視著它。

霞雲上的身影忽然揮出那橡皮一般的手臂,在半空中一招,戰艦、獵道者、藤蔓、妖獸,無聲息的飛了上去。

「呵呵,人族!」

那岩漿般的身影冷笑一聲,連帶著飛上虛空的身影和霞雲,便都消失了。天地寂寂,飛雪隨風。一道道身影站在那里,面目髒污而神情呆滯。不知過了多久,一道道身影仿佛力竭似的倒在了地上。

天地變得漆黑如墨,只剩下風聲還在游蕩著。

卻在這黑暗里,血液在消失,尸體在消失,殘破的城牆屋宇,無聲息的恢復。

雞鳴聲響起,一縷縷炊煙裊娜。城門被人打開,于是有人進出鎮子。一切都顯得無比的平靜,仿佛昨日里的殺伐並未發生。進出的人們穿著如常,面上也無驚懼悲喜。

宛若一場不著痕跡的夢。

夢醒後,人們繼續往常的生活。

雪越下越大,已有數尺深。大街小巷,衙役們指揮著清掃積雪。

一條狗從積雪中鑽了出來,望著那忙碌的身影,搖了搖尾巴,然後吠叫幾聲,一個箭步便竄向了大街。

沸水,爐火,旁邊是院落,院落里的梧桐亭亭如蓋。幾支梅花極盡艷麗。

酒香撲鼻,醇厚而讓人陶醉。

「你說你要去襄陽?」

「是,師傅。」

「為那個姑娘?」

韓倉面露羞澀,垂著頭,一邊給劍聖倒上酒。酒是米酒,經過溫熱更具滋味。一口飲下,身體里的寒氣盡皆消散。劍聖喝了一口,米酒性溫,不似別的酒那麼烈。劍聖點了點頭,道,「這酒雖然不上檔次,卻也甘醇溫潤。對了,那姑娘身邊的幾個孩子現在還在嗎?」

韓倉遲疑了下,道,「失蹤了,我們找了好些地方都沒找到。」

「那幾個孩子可非普通人,」劍聖道。「他們身上有種道的意蘊,恐怕身上藏著驚天的秘密。要是能找到他們,照顧好他們保護好他們。想來,不只是我們發現了他們的特殊。」

「我知道了,師傅!」韓倉道。

劍聖抬起頭微微一笑道,「也老大不小了,該成個家了。那姑娘我見過,雖然出身不好,可是人不錯。不過,現在這世道,出身算什麼!」

「師傅不責怪我?」韓倉問道。

「責怪你干什麼,你又沒做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劍聖道。

「我以為我劍道未滿,師傅是不會同意的。」韓倉道。

「劍道也好,其他道也好,不是非要斬斷七情六欲才能修成。所謂道法自然,何為自然?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何為為己?做好自己,紅塵游戲,也是修行。」劍聖道。「我們身在塵世,便是塵世之子,如何能跳月兌出塵世而證悟大道?滾滾紅塵,能不墮私欲,能砥礪前行,便是證道。」

韓倉明悟,端起酒杯道,「師傅,我敬你。」

劍聖頷首一笑,端起酒杯道,「有男人的擔當了,說明你已經進步不小。」

這時,一聲龍吟傳來,天空中爆出一團霞光。兩人都朝天空望去,卻見到那霞光中並列著一群身影,那些身影轉瞬消失。韓倉放下酒杯道,「師傅,幽冥的人怎麼一改往日不涉人間界的習慣而涌入人間界了?」

「幽冥想來也不太平。」

「那麼,我們能信任他們嗎?」

「同出一源,只分三界,為何不能信任?」

「師傅,許多人死而復生,這又是什麼緣故?」

「陰陽亂,天不收,地不收,他們自然逗留塵世繼續因果。」

「那他們還是人嗎?」

「似人,非人。」

「似人非人?」

寒風簌簌,梧桐葉子翩然而落,在雪面上翻滾。梅樹搖曳著,清香暗遣。

蒼涼的天地,不分晝夜。

沒有飛雪,沒有雨水,天與地同色,只有黃煙裊娜。枯死的樹木,嶙峋如骨架,似乎在標記著曾經的歲月。

一對篝火,足以驅散寒意。

一道削瘦的身影靜靜的坐在篝火前,搖曳的火焰映照著他那蒼白的面孔。眸光郁郁,訴說不盡的孤獨。

他就是仇九。天地如此寬廣,卻只有他一人在此游離。說是孤魂野鬼,也不為過。只是,他沒有選擇。正如當初的混沌,也沒有選擇。

一碗酒飲下,醉意燻然,他仰躺在地,靜靜的注視著蒼穹。

他想起許多人,想起許多事,只是,那些人再也見不到了。

很遺憾嗎?可是見到了又能怎麼樣呢?他不過是一個小人物,無論在哪都不會引起多少注意的角色,在,或不在,又有什麼關系呢?只是,危機至少得到了控制,至少他們有時間去積蓄力量,至少虛現在已不是他們的威脅,如此,足夠了!

他合上眼楮,蒼白的臉上露出平易的笑容。

他叫仇九,也叫陳文。

陳文‧‧‧‧‧‧有人在喚他,他隨著那聲音走去,見到了一片山嶺,在山嶺間有一處村莊,炊煙裊娜,小孩子們在奔走嬉戲,一個穿著長衫的老人坐在院門前抓著樹枝在寫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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