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條條大道,何處歸途下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一葉輕舟,一盞朦朧的燈,一個孤獨的人,在夜幕寒江上飄忽,就像是幽靈一般。

江水滔滔,浪潮翻涌,輕舟順流而下,顛簸不已。

而舟中的人,卻是依靠在船舷上,滿是頹廢的望著那涌動的江水。

刺鼻的酒味,混雜著其他難聞的味道,仿佛凝固了一般,籠罩在舟中。

這是個頹廢的男人。那昏黃的光映照在他的身上,顯現出他整個人的邋遢與迷茫。如迷惘的幽靈,早已失去了人生的方向。本算魁梧的身材,也因為這種墮落而無聲的枯萎下來。滿臉的絡腮胡子,將那粗獷的臉遮掩的模糊而滄桑起來。一雙眼楮流露出那傷感的淒涼的光澤,卻因為沉淪而變得渾濁。

夜里森寒,江上風大。

他就這樣依靠在那里,船舷外的江水不時飛濺起來,落在他的身上。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大衣,緊緊裹著身體,只是這大衣早已因為許長時間的不清洗而失去了保暖御寒的效果。那大衣上快快痕跡,還有斑禿的樣子,讓人想起年老的樣子。

身邊一只只酒瓶早已空了,隨著船的顛簸而晃動著。

江岸上的人已經遠去,落在了身後。

他知道他們存在,但卻不在意。他只是沉溺在自己的孤獨世界里,懷念,想念,痛苦。

每個人都渴望幸福,都在追求幸福。

可是,許多人在追求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越走越偏,墮落了沉淪了,然後死去。

這條路,遍布著骸骨。

有人成功了,有人迷失了,有人半道放棄了。

路,在面前延展,給人選擇,卻讓人踟躕。

每一條路都意味著不同的結局,可是誰也不知道結局是什麼。

這便是所謂的命運吧!

他合上眼楮,任由腦海里紛亂的思緒去折騰,任由空空的軀殼被雕琢。他合上眼楮,只是讓自己的靈魂飄得更遠,更接近幻想的幸福,那柔軟的溫暖。那滄桑的臉,便露出了笑容。

隨著流水,輕舟移動的很快,也飄了很遠。

黎明的光照射在大地上,夜幕便慢慢退去。

當他睜開眼楮,便見到一艘大船橫在自己的面前,一群穿著黑色綢服的人站在船舷上,冷冷的注視著他這條寒酸的輕舟。他呼出一口氣,氣息在面前化為白霧。他的身體僵硬了,骨骼如同麻木了一般。艱難的挪動身體,他抓起一只酒瓶,浸入江水中,然後大口的喝了起來。冰冷的江水帶著點點酒的氣味,涌入肺腑,讓他整個身體都刺痛起來。

抹了一把臉,他站了起來,手中抓著一柄橫刀。

那是一艘商船,十丈長,兩丈高,木料堅硬,結構復雜。與輕舟相比,便若是龐然巨\物。穿著黑色綢服的人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江風疾嘯而過,只不過襯托的他們更加的冷酷。

他將身上的大衣月兌了下來,順手一拋,那大衣便像一只飛鳥一般飛了出去。

江水滔滔,江風呼嘯。

他將橫刀駐在地上,渾濁的眼楮露出那譏誚的光芒。

「老鬼!」

他大聲喊道。商船上一人面露怒色,斥道,「大膽!」

老鬼卻將手一橫,望著仇四道,「有任務。」

「我的任務?」仇四道。

老鬼點了下頭,道,「你飄蕩許久了,是時候為無名做事了。」

「誰給我發的任務?」仇四卻道。「你?只怕你沒有這個權利。你雖然貴為尊者,可到底不是我辰樓的人。」

「樓主呢?」老鬼神色一凝,銳利的目光緊緊盯著仇四。

仇四垂下頭,道,「他們是大人,我不過無名小卒,大人發了話,我有什麼可說的。」

老鬼冷笑一聲,道,「東海,去刺殺一個人。」

仇四瞳孔一縮,抬起頭盯著老鬼,內心卻仿佛活了過來似的。

「東海?」

「沒錯,東海。」

「他們回來了?」

老鬼不言,江風在面前打著旋兒。仇四的心忽然亂了。

「無名的規矩,不要忘了,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該管的不要去管。」

老鬼說話間,身側一人揚手一擲,一張紙卷著裂空而出,轉瞬到了仇四的手里。

「明日,傍晚,任務必須完成。」

老鬼緩緩而又嚴厲的說著,而商船卻是開動了,從輕舟旁邊駛過。

仇四展開紙卷,上面赫然是一張面孔。熟悉而陌生。仇四的手在顫抖,紙卷隨著風飛去遠處。

「怎麼會?」

商船在岸邊停下,岸上早有一群人在等候。老鬼從船上下來,便翻身上了一匹白色的駿馬,冷著臉對在身後候著的人道,「都給我警醒點,如今不比從前,什麼妖魔外道都有,別不但害了自己的小命,又給我惹麻煩。」

「是,大人!」

老鬼騎著馬卷起塵煙疾馳而去,身後的那群人各自翻身上馬,卻是朝北面去了。駿馬嘶鳴,馬蹄鏗鏘,飛濺的塵煙,在衰草上空飛揚。一個時辰後,老鬼便來到了十數里之外的一處茶寮。進入茶寮,有人在等著他。

茶寮很簡陋,卻是能擋風寒。

此時茶寮沒有幾個人,各自都默默的喝著茶也不言語,使得茶寮無比的寂靜。

老鬼來到年輕男子的面前,那男子點了下頭,他便在對面坐下。

這是一張熟悉的面孔。老鬼不知道,這張面孔到底有多少,似乎如幽魂一般存在任何一個角落。這張面孔讓老鬼欣喜,也恐懼。

「你很忙?」對方問道。

老鬼端起茶杯,茶杯裊娜著水汽。老鬼點了下頭,輕輕啜飲一口。

「無名現在一片混亂吧!」那人道。「幕後大佬已經數月音信全無,十二樓樓主怕是擔心了!」

「你知道什麼?」老鬼放下茶杯,問道。

那人淡淡一笑,卻是喝起茶來。桌上有幾樣小菜,不過已經涼了。

「那便到底出什麼事了?怎麼一個人都沒有出來?」老鬼問道。

那人朝外面望去,一片蕭瑟,滿目冬天的場景。他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情況怕是不好。」

「若是,」老鬼斟酌著道。「若是那人出事了,無名會怎樣?」

那人收回目光望著老鬼那強自鎮定的樣子,輕聲一笑道,「這個你就不要想了,那個人若是真有那麼容易死掉,那麼在龍門城的秘境時他便已經死了,不可能還能活到現在。那個人,可是應劫之人啊!」

「應劫之人?」老鬼呆了一呆,露出迷茫之色。

那人道,「所謂應劫,便是與上古有莫大淵源之人,這樣的人可非同小可,不是你我這樣的人所能覬覦的。不過,他創無名,立十二樓,怕也與此有關。秘境雖然閉合,不過他們總是有辦法出來。他們一旦出來,只怕是天翻地覆了!」

老鬼渾身一顫,想到自己遇到的妖魔。

「那不是亂了嗎?」

「沒錯,大亂,亂的一塌糊涂。」

兩人沉默下來。茶寮光線暗淡,無處不顯得森冷。雖然有爐子在旁邊,可老鬼還是覺得冷的可怕。

「今日之約,是有什麼吩咐嗎?」老鬼心里盤算著什麼,低垂著頭,順嘴問道。

那人從懷里取出一樣東西放在老鬼的面前,老鬼吃了一驚。

「這是答應你的。」

是一本書籍,封面已是殘破,紙張泛著舊色。老鬼心里一動,急忙拿起來翻看,面色也隨著那些紙張的翻動而飛快的變化著。不一會兒,他將書籍收入懷中,滿懷激動的望著對方。

「多謝。」

那人給自己倒上茶,道,「你為我們做事,我們也不能虧待你,更何況往後的日子會很難過,你若是不能提升實力,便不能滿足我們的要求。好好修煉,爭取在他們回來之前能提升至少五成的實力。」

「我一定會努力,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嗯,喝茶吧,這天氣太冷,喝點熱水也好驅驅寒。」

「嗯。」

老鬼離開不久,茶寮內的其他人的身影一晃,便齊刷刷的消失了,只剩下吳天一人坐在那里優哉游哉的喝茶。

「好茶啊!」吳天嘆息道。「只是往後怕是難有這樣的機會了!」

他的話音一落,身影便消失了。隨著消失的,還有茶寮。大地幽幽,天寒地凍,無數草木在風中瑟瑟發抖。

老鬼徑直進入了山林。幽幽山林,森寂冷峭。老鬼似乎對這片山林很熟,很快便來到了一處山洞。將馬匹拴在一棵樹下,他便步入了那山洞中。山洞很長,寒氣噴涌而出。老鬼越走越快,很快便消失在拐彎之處。只是這時候,山洞內卻傳來了野獸怒吼的聲音。那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不一會兒,在一方天然溶洞內,可見到一只龐大的怪物被八根鎖鏈鎖在其中。老鬼看了它一眼,卻是朝著旁邊走去。那怪物見到老鬼便掙扎起來,嘶吼,咆哮,掙扎,鐵鏈發出如要繃斷的聲音。

這只怪物很大,有著八條腿,每條腿都有丈許的長度。一顆碩大的頭顱卻有著密密麻麻的眼楮,每一只眼楮仿佛都能望穿一個時空。鐵鏈深深嵌在它的身體里,那赤紅的身軀遍布著織網一般黑色的經絡。

老鬼步入溶洞深處,便許久沒有再見到他的身影。那怪物似乎也掙扎累了,便匍匐在地上不動彈。許久,老鬼重新出現,飄然落在了怪物的面前。怪物猛然受驚便要起身,可是老鬼卻電閃而過,忽然飛到了它的背上,一掌按在了它那柔軟的脖頸上。

「不要掙扎,不然你會更痛苦,我只要你的血,等我有足夠的能力,我便會將你放出來。」

老鬼說話間已是一刀刺入了那柔軟的脖子,黑色的血液噴濺而出,老鬼張開口迎接著。

怪物想要掙扎,可老鬼的話似乎觸動了它。

老鬼喝了許多血,肚子都脹起來了。

他的身體在變化,衣服碎裂,赤果的軀體生長出一條條的經絡,胸月復位置,一顆顆宛若碎石一般的斑點不斷的跳動著,就像是蠕蟲。他伸展開四肢,運轉體內的氣息,調動肌肉、骨骼,讓力量在每一寸肌理中彌漫。

充沛的力量,讓人如重生一般。

他長嘯一聲,從怪物身上飛騰而起,一拳轟的砸在了溶洞壁上。

山石崩碎,溶洞搖晃。

可怕的氣流在溶洞內急竄。

老鬼落在地上,扭頭朝怪物望去,瞳孔中,一道道光暈飛快的消逝。

「很快的!」

他咧嘴一笑,身體卻是飛快的消逝。那怪物匍匐在那里,仿佛被老鬼的變化驚呆了。

天地昏冥,陰沉肅殺。一群黑衣人在林中等待。忽然,憑空一道身影在眾人面前閃現出來。這群黑衣人紛紛跪在地上。

「參見尊者。」

老鬼落在地上,冷冷的掃了他們一眼,道,「仇四不可靠,上面的命令是以他為餌料,釣出仇九,由我們將其擊殺。」

「喏!」

夜深,四下里一片寂靜,寒風吹動衰草,遠處的茅屋瑟瑟發抖。

暗道的光便在前面的路上靜靜的流淌著。

仇四朝茅屋走去。

距離東海不過二十里的路程。可是命令卻是催著他。

那道面孔,是仇九。

上面居然要他刺殺仇九。他感到震驚。為什麼要殺他?為什麼讓自己去殺他?他們不知道自己和仇九的關系嗎?而且仇九為無名已經做了許多,為何還要將他擊殺?

他想不通。很多事情他都想不通。

他忽然懷念起跟在仇九身邊的日子。

上面下命令,仇九安排,自己跟在一旁行動。

那時候,他基本不用去考慮什麼,只需要行動就行。

可是不知不覺間,他和仇九越走越遠,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身邊便不再是仇九了。

門被打開,露出一張蒼老的面孔來。仇四將一錠銀子遞過去。

「借貴處休息一個時辰。」

「大人請。」

爐火,熱酒,菜蔬。仇四一連喝了十碗熱酒,只覺得自己身體如那燃燒的木炭一般燃燒著,一張臉漲的通紅。可是,他還沒有醉,至少思維還是清晰的。仇九的面孔,小蓮的面孔,交織在腦海里。那痛苦,便如銼刀,不斷的銼著他的心。

推開門,狂風撲面而至,他踉蹌走了出去。

黑漆漆的天,黑漆漆的大地,讓人無比的渺小孤獨。

望著那從面前延展開來的道路,他無比的迷茫。

條條大道,何處歸途?

他有選擇嗎?他能回去嗎?山林,木屋,湖泊,倩影,兩個人的寧靜生活。他還能擁有嗎?

淚從眼眶里滾落下來,睜著雙眼,他大步朝前走去。他沒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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