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月下篝火談玄虛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夜幕低垂,滿天繁星。

夜里,無一絲風吹來,只剩下那驅散不去的熱浪。

天地如蒸籠,無論晝夜,炙烤著生靈。

一隊人馬在百里關停了下來。百里關雖然是關,但早已荒廢,並沒有兵士駐守,更沒有百姓在此地生息。百里關已經廢棄了,隨著時間的流轉,在可預見的未來,便會沉入地下,與大地混融,不著絲毫痕跡。不過現在,百里關還有一座土丘,是當年塔樓的遺跡。

慶王的人馬便在那土丘邊上駐扎下來,甲士一層層護衛在四周。

篝火燃燒,火焰熊熊。

由于長時間的晴陽天氣,柴火遍地皆是,而且只要一點火星便能迅速燃燒起來。隊伍從京城帶來了許多食物酒水,所以即便已經離開京城很遠的距離,這些人也不缺吃的。

木架上架著野豬肉、鹿肉和其他分辨不清的肉類,油水滋滋往下淌,肉香味已是彌漫開來。火焰往上升騰,不斷的剮蹭著那已經外表焦黑的肉塊,如已是按耐不住要大口吞食一般。

但是如此炎熱的天氣,許多人是沒有什麼食欲的。

慶王和幕僚坐在旁邊一定白色帳篷邊上,兩人淺口喝著酒。酒色澄淨,在月光下輝映著琥珀般的光。這種酒水不夠烈,卻足夠醇香,讓人回味無窮。這種酒在民間根本見不到,只有皇宮里才有。

「我們離龍門城已是越來越近了,可是看這天氣,似乎短時間內並沒有雨水落下來。唉,內憂外患,本王那不爭氣的兒子,真是讓本王傷透了腦筋。現在呢,若是收拾他,那便是對百姓不負責任。听說南邊已有十幾個鎮子遭了洪澇,已是顆粒無收,許多百姓背井離鄉開始逃荒。百姓若是得不到安撫,便容易步入歧途成為匪寇,日後要征剿起來也是麻煩的很。唉,伯招啊,你說本王現在該怎麼辦?」

「王爺心憂百姓,也是常理。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封地之內,王爺本就應當凝聚民心,方能圖霸大業。若是民心離散,便是斷了根基,舉事便困難重重。」伯招道。

「我現在便可以想見那可惡的家伙現在正在皇宮里偷著樂呢!」慶王恨恨的道。「他巴不得我這封地烽煙四起民不聊生,這樣他便有借口收拾本王了!他就缺借口,能說服滿朝文武,能讓百姓支持他的借口。其實在他心里,他早就恨不得將本王一家子斬殺干淨。可是他不敢,他需要隱忍需要等待,等待本王犯錯。」

伯招是個中年男子,瘦長面孔,一副儒雅書生氣質。不過,他那頎長的身材卻也是孔武有力,特別是那修長的雙臂,更是結實飽滿,充滿了力量。他低頭沉吟片刻,道,「皇帝如何幸災樂禍,已是無可奈何。王爺現在所需要的,便是沉下來,將事情一件件捋清楚。這幾日進入封地,至少可知大公子並非得勢霸道貪圖享樂,也顧念著這封地的民生。」

「他這是跟本王爭奪民心呢!」慶王冷笑道。

「不管大公子目的為何,」伯招道。「至少現下相關的災情處置是得當的,不至于讓百姓與王爺離心離德。」

慶王低嘆一聲,抓著一根樹枝 嚓一聲折為兩段。他道,「事到如今,還算這畜生做的不錯。可是,蕭薔內亂,不忠不孝,他即便再如何勤謹愛民,死罪也是難逃的。」

「這是日後的事情。」伯招道。「王爺下令在百里關修整,其實王爺內心里也有了主意的了!」

慶王自嘲一笑道,「有什麼主意,只不過暫時不想見那畜生罷了!」

兩人又喝了一杯。慶王站起身,負手朝前面走去。雖然是夜晚,但因為星光的原因,使得大地朦朦朧朧,一應景物可以在視野中呈現出來。大地平坦,無邊無垠。只是干燥炎熱,讓大地如失去了精神似的。地上的雜草灌木,也是懨懨的,一副枯萎的樣子。

「那畜生知道本王回來,已是有所準備了。」慶王道。「他不是蠢材,雖然與老三比起來差得遠,卻也是個有能耐本事的人。這個讓雖然城府不深,機智稍遜,但卻能听人言,懂得邀買人心,而且行為中規中矩,不是昏君做派,當然,也不是個能收成開創的主。正因為如此,以他的平庸,不足以讓本王交付重任,所以本王才會特別鐘愛老三。老三已有歲數了,換在以前,也該是分封出去的了。只可惜,本王與皇帝相爭,棋差一招墮入圈套,喪失了一切。老三跟在本王的身邊,為人做事,跟本王年輕時候幾乎一模一樣,該親近的親近,該威嚴的威嚴,是個懂分寸有計謀的人,本王將大業交托于他,即便在九泉之下,本王也是放心的。」

「三公子是有雄心抱負的,王爺身邊的人都很看重他。」伯招道。

慶王微微一笑,露出慈愛之色,道,「好好指點他,不要讓他步入歧途。」

「以三公子的秉性天賦,是不會出錯的,王爺大可放心。」伯招道。

「只是出了這事,到底出了波折了啊!」慶王仰頭道。「也怪本王太過小瞧了那畜生,沒想到一轉頭給本王惹出這麼大的事情來。雖然要結果他並不太難,卻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本王不願意直接兵鋒所指,去與他對戰,還有一個原因便是本王和諸多官員的家眷都在城中,本王怕這畜生一旦惱羞成怒,將他們害了!」

伯招肅身而立,微微瞄了一眼星辰,腦海里卻是浮現出自己家人的身影。他深吸口氣道,「所以王爺打算先從旁處著手,看看大公子有無悔意?」

慶王嗯了一聲,便沒有再開口,而是緩緩朝前面走去。

空氣窒悶,如凝滯的濁水,讓人心胸難暢。加之悶熱,不一會兒已是讓人汗流浹背衣衫盡濕。可是,坐著也煩,倒不如在這大地上走一走舒散舒散筋骨。遠遠的有人跟著,默不作聲,不敢打擾。

繁星密布,月亮如盤,星輝純淨,月色撩人。

「這段時間你在京城活動,發現什麼有趣的事情?」

「其實王爺也知道的,像我們這樣被人盯著的人能到哪活動去?」

「你是本王的人嘛!」

「謝王爺認可!其實有件事學生是比較懷疑的。」

「你是說那三皇子的事情?」

「王爺也發現了,是吧?」

「本王這個佷兒啊,可是高手啊!歷來皇權都有風波,即便儲君已定,也難免讓人覬覦。現在那家伙雖然春秋鼎盛無病無災,可到底也是五十好幾的人了!一個人,即便再如何持盈保泰,能活多久?他若是不在了,那些被他壓著的人,豈不會跳出來?誰都想風光,想站在萬萬人之上獨享那獨一份的風光。這便是人心,是人的,也是所有生靈的本性。那家伙有十五個兒子,拋開一半年齡尚小無緣覬覦外,其他人要麼抱團,要麼明哲保身,要麼便是暗度陳倉。真正的高手,向來不是一出手便雷厲風行的人,而是隱忍在強大背後的人。這樣的人,才是可怕的!」

「當年王爺便是吃了這個虧吧!」

「沒錯,當年本王自以為大統得繼,便不將他們放在眼里,豈料到這最是沒有威脅的家伙,最後卻成了擊垮本王的最後一根稻草。本王每每想來,便後悔無窮,恨不得回到過去,一切從來,那樣的話,本王便不會小覷任何人了!」

「只可惜,往事不可追也!」

「是啊,世間便沒有後悔藥,不然這世界早已亂套了!」

「世人都說三皇子跳月兌愚蠢,只懂得虛無縹緲的東西,基本上每日里大門不錯二門不邁,連皇子皇孫、天家親貴、滿朝文武也是能不見便盡量不見,毫無自己的勢力,有人說,即便是京中的三品大員,也要比他氣派多了!雖然很多人懂得樹大招風需要明哲保身這個道理,可往往在看人的時候,卻自動的將這個深刻在心里的道理忽略,以庸俗的眼光來看人。」

「其實本王也踟躇再三,多次懷疑自己對他的看法是不是對的。本王那佷兒若真是隱忍保身,那可就太厲害了!一個人能隱忍一年、五年、十年,能每日無絲毫破綻,那已是非常厲害了,可他卻做到從記事起到現在便保持一致的狀態,這個人要麼是真瘋,要麼就是妖孽。不然,世間有誰能做到他這地步!」

「在京中這段時間,學生特意去留意三皇子的事情,打听到的不過是市井流言。不過,學生還是打探到一點東西。」

「哦?打探到什麼了?」

「三皇子雖然很少出門,常年躲在府邸修煉道法,可卻有一批俊杰常年陪伴左右。幾乎沒有人知道那些年輕人是什麼人是什麼出身,甚至很多人都沒有見過他們。他們突然出現在三皇子的府邸,便日復一日的陪伴在左右。若三皇子真的沒有什麼特殊之處,那麼,這些年輕人為何會在他身邊,又為何日復一日的陪伴在他身邊。這一點,恐怕連皇帝都沒有去想過。」

慶王眯了眯眼楮,腳下衰草簌簌,不時有蟲子跳出來。

「你說的有道理,這一點確實讓人越來越看不透了!」

「學生特意盯著這些人觀察,雖然機會很少,但也為學生捕捉到了。據學生觀察,這些人不僅年輕、沉穩、相貌英俊,而且都是有修為的。」

「修為?你是說武力?」

伯招點了點頭,道,「是武力,而且都是絕對頂尖的武者。」

「這可就奇怪了!」慶王道。「這樣一個瘋瘋癲癲裝瘋賣傻的家伙,怎麼可能會有如此俊杰相助呢?難道他背後隱藏著什麼?」

伯招點了點頭,道,「學生懷疑,三皇子早已在羅織自己的勢力,只是世間除了他自己,暫時無人發現罷了!」

「你這樣一說,可就讓本王有些膽寒了!」慶王捂著胸口,擔憂的道。「這個人本王已懷疑很有本事,若其身後再藏有可怕的勢力,那便真的讓人擔心了!」

伯招點頭道,「所以,學生希望王爺還是能分出點注意力在三皇子的身上,不管日後是否會成為敵人,至少能了解一下他的底細,也是未雨綢繆的。」

「嗯,你說的不錯,本王是該關心關心一下這個佷兒的。」

伯招卻是露出了絲絲擔憂,道,「其實還有一點不知王爺發現沒有?」

慶王好奇的看著伯招,從未見過他如此憂慮。他道,「你怎麼了?」

「王爺沒有發現國運正發生變化了嗎?」伯招話音一落,慶王便覺得整個天地突然靜的讓人畏懼。慶王呆呆的看著伯招,而伯招面色凝聚著憂慮和嚴肅,表明他的話並不是隨口而出的。

「國運?」慶王吞了口口水,道。

伯招點了點頭,道,「國運。無論是人,家族,封地,亦或是國家,都是凝聚氣運在身的。天子自稱為天之子,寓意為代表天管理大地上的生靈,其言為法,其行為天道之意,一切都是上天的旨意;所以,敬天天佑,天佑則氣運凝,凝而磅礡,氣運磅礡則國昌。無論是人,或者國家,氣運都代表著盛衰。氣運若是出了問題,走勢便會明顯不同。這段時間我特意觀察國運,便發現國運晦暗下來,仿佛有某種神秘的力量正在窺視國運竊取國運。」

慶王眉頭深鎖。國運之說,歷來有之。朝中設有欽天監,可不只是為了禮儀而設,其實跟虛無縹緲的仙神鬼怪是有很大關系的。欽天監觀看天象,佔卜吉凶禍福,為皇帝提出建議,皇帝基于此作出決斷。在春秋戰國甚至更早的時候,卜筮主導著國家行政軍務,甚至黎民生存。听聞伯招如此說,慶王雖然心中不大確定,卻也是擔憂起來。

「伯招可知會有什麼人會對國運動手?」慶王問道。

伯招搖頭道,「學生雖然文武兼修,但對這些玄奧之說卻是了解不多。京城一行會去觀察國運,其實與王爺身邊的玄虛子是有很大關系的。在離開封地之前,這家伙每日到學生府中討酒喝,不知不覺便談起了他那一套來,學生也是無聊,便向他討教,學了點皮毛。」

「你說玄虛子!」慶王眸光一凝,射出精銳光芒。「他這次沒有隨本王出來吧?」

伯招道,「沒有,這家伙懶得很,能坐著絕不站著,能站著絕不走路。本來學生是想推薦他一起來的,可這家伙再三推辭,學生便沒有提起。」

「唉,先生一席話讓本王心頭如貓爪似得,恨不得立刻便知曉答案。只可惜玄虛子不在,也是沒有辦法的。」慶王無奈一笑,模了模自己的肚子。這時候他們已經走了很遠,距離隊伍已是有六七里地。「不知不覺便走了這麼遠了,我們回去吧,別讓皇帝的衛隊擔憂啊!」

伯招笑了笑,道,「這一路看他們也無所事事百無聊賴,能讓他們擔憂,也是體現他們價值的嘛!」

慶王哈哈一笑,道,「如此說來,也得給他們找點事做。這樣吧,既然在百里關停下來,我們便去下關看看。下關的災情也是很嚴峻的,天不降雨,作物難成,百姓怕是會顆粒無收,若是發生蝗災,那就更可怕了!既然來了,本王便去那邊看看。」

「學生謹遵王爺安排!」

「哈哈,那就有勞先生了!走吧,今晚便在野地里睡一晚,明日一早趁著氣溫涼爽上路。」

「嗯!」

篝火熠熠,如螢蟲般聚集在土丘周邊。繁星滿天,星月璀璨,淡藍色的天空,無一絲雲彩。夜漸深,無風,空氣窒悶,地面干巴巴的不斷的傳遞著熱氣。蟲吟不斷,衰草連天。火堆旁邊,兵士隨從們大口喝著酒,地上已是散落一片的骨頭。炭火熊熊,一道道身影交錯疊加,垂在地上,如凝滯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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