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蕭蕭兮風起雲涌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北門洞開,層雲凝聚。

鼓瑟齊鳴,管弦悠揚。

獵獵旌旗迎風招展,甲冑森森兵勇威嚴。夾到百姓,含舍含悲,一副乞求的樣子。在碩大的遮陽傘下面,馬車上穿著蟒袍的慶王面目含悲揮手告別。城牆上下,甲士呼號,聲震天地。

「這就是孤王的子民,這就是孤王的疆域!」慶王喃喃道。「孤王北上,夾到哀求,聲色感人。孤王自問未曾施厚恩于他們,不過為一域之王盡到本分罷了,誰能想到百姓們卻如此醇厚善良,將孤王點滴之恩刻骨于心。孤王肺腑如摧,痛感于內,如離家父母,難以訣舍。唉,天子所請,孤王為臣,不敢不听啊!」

旁邊的英武儒雅的謀士伯招如車右一般站在慶王的身側,聞言道,「百姓之情,王爺之恩,即便那牛馬,也懂好壞善惡,如今夾道送別,便是心系王爺,誠摯之情,讓人淚目。不過,陛下天遠,手掌乾坤,難以細查,又有奸臣在側煽風點火,故而疏遠猜忌王爺。但王爺心中坦蕩,行為光明,便有謠言滾滾又能如何!」

「孤王不懼讒言,」慶王眸光銳利的道。「只是為我朱家江山夙夜難寐憂心忡忡。陛下雖然英明,卻也不過孤身一人,而奸臣無數,無所不在,無孔不入,讓陛下難免失察而猜疑忠臣,陛下一言一行牽系江山國本,一舉一動與國運相連,孤王所懼,為奸臣當道,戰火侵凌,疆土崩碎,百姓流離。」

「此為王爺忠肝義膽,為國家社稷百姓黎民宵旰瀝膽夕惕若厲,聖祖聖宗在世,也必然為王爺欣慰。」伯招道。

慶王望著那呼喊招手的百姓,宛若看著一道道波浪在眼前起伏。他眉頭微微一剔,露出擔憂之色道,「只是近幾日來,龍門多有江湖人士聚集,據說龍門城內發生了數起火並血斗之事。孤王擔心,局勢難控,龍門有變。」

伯招眸光一凝,道,「王爺可吩咐左右警惕,若有局勢失控之險,便當快刀斬亂麻!這里是王爺勢力所在,是斷然不能讓人在此胡作非為的。」

「老三對此信心滿滿,昨夜還與孤王聊了一宿,陳訴了他的看法和計劃。老三的看法和計劃雖有些幼稚,但孤王卻深以為然。」慶王道。

伯招微微一笑道,「三爺可是深得王爺真傳!」

慶王眉頭一展,笑了笑,道,「有孤王的些許性格。好了,我們進去聊吧,讓車隊啟程。」

伯招躬身道,「是。」慶王進入寬闊的車廂,伯招便舉起彩旗揮舞了幾下,隊伍便緩緩的朝北方行駛。道路兩邊的百姓山呼海喝有若親人離世一般瘋狂起來,有的人撲倒在地痛哭流涕,有的指天咒罵貶斥皇帝,有的拖家帶口淚流滿面。在後面送行的朱兆基、朱兆和神色嚴肅的目送隊伍遠去。

「此去若是順利,最快也要月余時間。」慶王道。

伯招在旁邊為慶王倒酒,道,「王爺不用過多擔憂,陛下雖然有心地方撤藩,但干系重大,也是投鼠忌器。王爺在京中循規守矩兄友弟恭,誰人敢說王爺個不是。即便是那些御史言官犬吠,也不過是風聞奏事罷了,算得了什麼!」

慶王淡然一笑,道,「御史言官孤王倒是不懼,這些人不過是拿著雞毛當令箭圖個名利罷了!孤王所擔心的,是當今陛下不知在下什麼棋。這個人可不簡單,當初便是靠著裝傻充愣硬是做了黃雀,硬生生將頂在前面的我們給擊敗的。這人的城府,讓孤王一直深為忌憚。」

「既然陛下模稜兩可,王爺也可如此。彼此下棋,心有謀略,卻故意讓棋局變得雲山霧罩,便如兩個高手,在霧中對決,誰也猜不到對方下一步會如何。正是如此,陛下對王爺也是忌憚的很。」伯招道。

「所以,我們便順勢而為,看他如何下這一盤棋?」慶王端起酒杯道。

「正是如此。」伯招為自己倒上酒。

「伯招真乃孤王的孔明在世!」慶王歡笑道。

「王爺才是伯招的伯樂,不然伯招何曾有機會為王爺效犬馬之勞!」伯招謙恭的道。

車隊逶迤,不疾不徐,銅鑼開道,錦旗張揚。但見山河蕭瑟,灰塵滾滾。

京城,保和殿。皇帝將一堆奏章掃開,抬起頭,問道,「慶王可曾出發?」

跪在大殿上的是錦衣衛指揮使毛驤。毛驤躬身道,「慶王已于昨日出發,沿途銅鑼開道錦旗張揚,所到府縣,大小官員沿途迎接。」

皇帝冷笑一聲,道,「這些人看來還是惦記著昔日的主子啊!」

毛驤道,「微臣已經責令地方衛所,嚴密監視,搜拿罪證,時機一到,便可將他們拿下。」

「拿下干什麼?」皇帝冷聲道。「正如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還不是那些人!至少這些人冒出頭來,朕便心里有數了!」

「微臣遵旨。」毛驤道。

「龍門那邊動靜如何?」皇帝抓起一本奏折,問道。

「龍門聚集大量江湖人士,已有紛爭。龍門局勢復雜,看似都沖著那刀王王凱之典禮而來,實則內地里又有慶王蕭牆之亂。」

「你在他們之中切入了楔子?」皇帝問道。

「有,此人為錦衣衛千戶,常年臥底龍門,以前為慶王四子教授,如今已接近慶王大公子,為其出謀劃策。」毛驤道。

皇帝眸光閃爍,無比的幽森。他道,「這麼說,這其中也有他的推動?」

「是,」毛驤不敢隱瞞,道。「田綰的意思,是挑起兩人的紛爭,讓江湖中人在龍門打鬧一場,讓慶王投鼠忌器首尾難顧,甚至,讓那些投靠慶王的人分崩離析不歡而散。」

「此人可大用,」皇帝道。「傳朕密旨,告訴他,他所作所為朕看在眼里,事成之後,朕調他回京擔任錦衣衛鎮撫使。」

毛驤大吃一驚,卻不敢表露出來,平靜的道,「是,微臣代田綰叩謝皇恩。」

皇帝從御座上走下來,負手來到大門口,毛驤急忙跟在後面。北方仍然是雪天,飛雪連綿,寒意森殺。

「這是一盤大棋,成了則朕的子孫無後顧之憂,不成則可能引起藩王反叛天下烽火一發不可收拾。所以,朕不得不謹小慎微步步為營,只擔心一步錯滿盤皆輸。朕輸不起,朕的子孫也輸不起。」皇帝凝眸望著那層雲,聲色凝重的道。「龍門之事是第一步,龍門亂,則朕才會下第二步棋,不然,整個計劃都會毀掉。」

毛驤心中既是振奮又是恐懼。皇帝敏銳又嚴厲,眼里揉不得沙子,自己身為陛邊的紅人,既有玄妙的威嚴與地位,又是如履薄冰的深淵。毛驤急忙道,「微臣為陛下爪牙,願為陛下分憂。所謂君憂臣辱,君辱臣死,毛驤一身所得均為陛下賞賜,為陛下巡守四方誅殺奸佞,為臣本分。」

皇帝瞥了毛驤一眼,道,「用心做事吧!你是朕一手提拔起來的,以前的朱毋庸,雖是朕的潛邸奴才,可到底忘了本,居然作出喪盡天良的事情,導致身死。朕不吝賞賜,但任何賞賜均要體現在忠孝之上,不然,朕能賞賜的,只有凌遲。」

毛驤身體一肅,道,「臣誓死忠于陛下。」

「做好自己的事情,下頭的人和事,也要盯著點。有些人,不一定能如你這般本分忠誠。」皇帝道。

「微臣明白!」毛驤心里已是出現一道身影,本想為他求饒,但看皇帝的意思,此人已是步入絕路了。

「去吧,外頭有什麼消息及時稟報上來!」皇帝一揮手,轉身朝殿內而去。毛驤一直躬著身,皇帝入殿內,他才直起身來,伸手偷偷的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暗自吁了口氣。

一刻鐘過後,一只灰色的鴿子沖天而起,朝著東南方向振翼飛去。

鴿子飛出的地方,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被人推擁著出了院子,很快來到了冰天雪地的曠野。男人掙扎著抬起頭,滿目的恐懼與哀求,被一團黑色布帛塞著的嘴里發出嗚嗚的聲音,想要喊叫什麼。

身後站著的人面色冰冷,一雙眸子無絲毫溫度。

一人走到了那人的面前,蹲,低嘆一聲,伸手模了模那人的腦袋,道,「你我兄弟一場,本想在陛下面前為你求情。但陛下主意已定,兄弟我也無處求情。你已是難逃這一刀,放心,你的家人老小,兄弟我會為你照顧,你不必擔心。」

「嗚嗚!」

「抱歉了,兄弟!」那人站起身來,朝旁邊的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瞥了一眼,那錦衣衛立時拔出繡春刀,刀光森寒冷銳。「送我兄弟上路!」刀光倏然斬落下來,一團鮮血噗的噴在雪地上,碩大的頭顱在雪面上翻滾,然後停在了幾步之外,滿是污垢的面孔上,一雙眼楮圓睜著瞪著毛驤。

毛驤背著雙手,望著遠處被大雪覆蓋的樹林,喃喃道,「無名雖好,可卻不是你一個鎮撫使所能掌控的,你我無論身份多高地位多重,到底不過是陛下的爪牙,豈敢私藏勢力在陛下臥榻之側為所欲為!無名,有其價值,必然為陛下所用,若無價值,總是不該存在的。」

身後的人已經把那尸體收拾起來,用白布蒙住。

「好好安葬我兄弟,不可褻瀆了!」

「喏!」

京城侯府。院落重重,屋宇森森。雪花覆蓋,顏色分明。

一名穿著裘服的年輕男子坐在石亭中,一只釣竿從石亭延伸出去,可見到細線的線紋絲不動的垂在水面上。靜水清澈,鯉魚成群。周邊假山環繞,流水潺潺。

一名戴著面具穿著黑色斗篷的男子站在石亭外,飛雪落在衣服上,他一動不動。

「這麼說,父皇已經發現什麼了?」

「是的,管家張忠露了馬腳,被錦衣衛指揮使毛驤發現,現在張忠已經被處死在城郊。」

「無名可是花了本侯無數心血的,如今怕是難再掌控在本侯的手里了吧!」

「小的該死,辜負了侯爺的囑托。」

「這還是小事,父皇察覺我私蓄力量暗藏武裝,必然對我不喜,恐怕日後在父皇心里,我這個八子恐怕比我那些皇叔還要讓父皇忌憚吧!」

「小的該死!」

「殺機已是頃刻將到,說什麼該死不該死,」細線微微一動,年輕男子卻是將魚竿拋了出去,站起身來,袖手而立。「大廈將傾,你們誰逃得掉!」他冷笑著,如玉的面龐,無比的森冷,宛若那刀鋒。黑衣男子渾身一顫。「哈,千里之堤毀于蟻穴,失了皇恩,我算什麼!」

「小的願為公子赴湯蹈火在所不惜!」黑衣人道。

「晚了!」年輕男子道。「本侯的一切,都敗在了你們這些蠢貨的手里。等著吧,父皇遲早會將你們禁錮起來,將你們一個個誅滅!」

年輕男子神色癲狂,如若失心瘋了一般,大笑著從那黑衣人身側走過。黑衣人抬起頭,瘦削的臉龐,卻不是恐懼,而是冷酷與決絕。雪花飛落,睫毛微顫,黑衣人默然獰笑。轉過身,他掠上高牆,轉瞬消失在白雪之後。

「侯爺,錦衣衛指揮使毛驤帶人求見!」

「請他們進來!」

「是,侯爺!」

夜色深沉,京城已是宵禁。一列列兵士整齊有序的在寒風之中巡守。大街小巷,只剩下盞盞燈籠在那里揮散著淡黃色的光芒。

青樓,幽靜。

兩名男女顛\鸞\倒\鳳,最後男子仰身直瞪瞪的望著帳頂,女子則抓著被子蓋住胸脯,眸光似水的望著男子那剛毅的臉龐。男子忽然翻身而起,抓起床下的衣服飛快的穿在身上。

「爺,這麼晚了你要走嗎?」

男子回頭瞪了她一眼,道,「男人的事你少操心!」女子嘴唇微微一癟,有些委屈哀怨的看著男子。男子則頭也不回,穿上衣服便出了屋子。

寒夜森寂,雪上出現一行腳印。寒風呼嘯,飛雪漫天。黑沉沉的天地,兩道身影佇立在荒郊野外。

「八子已倒,無名為皇帝所忌,不知主人有何安排?」

「京城勢力,全部撤出京城,外地活動,繼續進行。」

「卑下明白,明日便撤出京城。以後如何聯系,還請示下!」

「聯系方式,主人會安排下來,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還有,慶王即將入京,龍門勢力繁雜,慶王一黨野心勃勃,當為其去勢,不可讓其凝聚勢力,未免日後尾大不掉。」

「龍門已有所安排,辰樓在負責此事。」

「還有洛蒼,加大打擊力度。」

「是。」

「沒有其他的事,便走吧,小心尾巴!」

一人回頭冷冷的掃了一眼,道,「卑下明白。」

狂風呼嘯,飛雪迷蒙了人的眼楮。一人趁著那風倏然而去,宛若鬼魅似的。而留在原地的黑衣人卻是緩緩拔出手中的刀,瘦長的面孔露出一抹野獸般的冷笑。他突然轉身,一個箭步竄了出去。

「小心!」

「啊!」

鮮血飛濺,素白的雪地上,登時如被人繡了花一般,嫣紅綻放。

龍門,客棧。夜漸漸退去。

仇九望著面前的年輕男子,眸光平靜,面容自若,無絲毫的驚訝或者擔憂之色。年輕男子也在打量仇九,對仇九的鎮定頗為好奇。許久,年輕男子抓起酒壇,為兩人倒上酒。

「我叫戰玨,龍門戰府的人,想跟你交個朋友。」

如此簡單直接,也是讓仇九頗為驚訝。但是,此人眸光澄淨,看不出陰謀來。仇九端起酒碗一飲而盡,道,「我為什麼要與你交朋友?」

戰玨大笑起來,道,「因為我們有緣。」

仇九心里掂量,也是笑了。他道,「世間緣分萬千,有偶然,有故意,可為何,我卻一定要與你交朋友。」

「因為我不會害你,」戰玨道。「相反,交我這朋友,你可能還能佔到便宜。」

「比如說?」仇九道。

「比如今晚的酒菜錢不用你出。」戰玨道。

仇九又喝了一碗,伸手將王凱之給的令牌掏出來放在桌上,道,「我要見刀王。」

戰玨為仇九添上酒,道,「喝完這酒,我就帶你去。」

仇九二話不說,便把那碗酒喝了,站起身來,抓住長劍道,「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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