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烽燧有令狼煙起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小友,我們又見面了!」

老人站在仇九的面前,面帶微笑,無絲毫的自責之色。仇九也不惱怒,淡淡一笑。在老人的背後還有一個人,那人如老人的幽靈,側著身靜默不動,卻又帶著幽靈的可怕。戰玨忽然剎住腳步,目光卻是望著屋內,露出驚異之色。

屋內有光,淡淡的光映照著兩個青春的身影。

仇九自然也見到了屋內的人,只是那兩人不出來,自然有其安排。

「你要見我?」老人問道。「我們這邊坐吧!」

在石桌邊,老人和仇九坐下。那幽靈一般的男子依舊站在老人的身後側著身。而戰玨卻是想坐又不敢坐,拍了拍仇九的肩膀道,「我已帶你到了地方,莫忘了我們已是朋友了!」隨即對老人道。「王師傅,晚輩先行告退,明日再來拜望!」

「去吧!」老人道。

戰玨便退出了院子。四下一片寂靜,晨輝已在咫尺。晨風冷瑟,寒意森然。仇九已沒了醉意,只是將手中的劍放在面前桌上,眸光深邃而平靜的望著老人。

「我的令牌很貴重。」老人道。

「我知道。」仇九道。

「很多人想要得到它,」老人道。「可老夫不想自己的典禮變成雜魚市場亂糟糟的,所以,令牌到底是有限的。故此,很多人不管出于何種目的,總是想方設法想要得到。」

仇九抿了抿嘴,道,「所以,自我得到這令牌那一刻起,麻煩就找上我了!」

老人欣賞的看著仇九。仇九的氣度,那沉穩、平靜還有敏銳,無疑讓他贊賞,甚至有那麼一刻,他想收仇九為徒。他道,「榮耀必然伴隨麻煩,麻煩自有凶險。所謂,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知道,你承擔得起這份重量。」

「怎麼說?」

「憑你的從容氣度。」

「那我可就要多謝您的夸耀了!」

「說吧,你今夜要見我,想知道什麼?」

仇九望著老人那平靜的眼眸,那平靜之下,看不出陰謀與城府,反而無比的從容大度。仇九未加思索,道,「我想知道,既然麻煩已經找上我了,我該做什麼?」

老人哈哈一笑,道,「麻煩來了,自然是處理掉,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仇九搖頭,道,「我的麻煩來自于您,而您自然有解決的辦法。想來,刀王威名,不至于見死不救。」

「刀王!」老人仰起頭,眸光熠熠的望著天空。寒風襲來,吹動他那灰白的頭發還有頷下的胡須。「這個名頭,已經讓我不堪負重。看似何等的尊榮,可卻宛若大山壓在身上,片刻不得喘息!站在高處,才知生命的渺小,也才知道,巔峰只有孤獨!」

仇九收回目光。老人的話無疑是真實地。皇帝自稱寡人,是因為他真的孤獨。集無盡權力于一身的人,不可能有朋友的。而強者,因為不斷的激勵前進,自然也會拋棄塵俗的情緣,而將生命獻祭給武道。沒有誰能在享受塵俗的快樂的同時,還能永恆的站在巔峰。

老人道,「所以,很多時候別人喚我刀王時,雖然我知道那沒有絲毫的惡意,但我卻忍不住想要將那人痛毆一頓,發泄內心的憤怒。人,不得不克制自己的情緒,正如你不得不面對現實的刁難與殘酷。我的敵人,來自于五湖四海,來自于過往的仇怨和我身上的榮光。正如荒野黑暗中的光源,吸引著無數的跳梁小丑。我要退出江湖,有人歡喜有人愁。歡喜的人是因為我退出了這方寶座,自然有人可以遞進上去,愁的人是因為江湖有規矩,退出江湖之便不再是江湖中人,過往恩怨,也隨之一筆勾銷。」

「但你卻設下了一張大網,」仇九道。「這張大網將所有人都罩進去了。」

老人的眼眸閃過一抹陰翳,在他身後的人氣息變得肅殺。

仇九知道,那個人動了殺機,只要老人示意,那人絕對會對自己出手。但是,那人沒動。老人望著仇九,似乎想要看穿仇九的內心,看看他到底全知道什麼。良久,老人淡淡一笑道,「現在,恐怕很多人都知道了老夫的計劃了!」

「可是,」仇九道。「知道歸知道,懂得往後退的人,卻是沒有幾個。」

「包括你?」老人道。

「包括我!」仇九道。

兩人互相對望,目光如兵刃的對撞,卻沒有火花。寒風從身側掠過,屋內的人卻是迤迤然走了出來。老人扭過頭,看著跟在朱兆基身後的女子,挑了挑眉頭,道,「三爺,我這孫女雖然有些姿色,但到底是麻煩,你可想清楚了!」

朱兆基抓起女子的手,含笑道,「靜兒姑娘溫婉賢淑,正是君子所求之佳人。而且,王師傅為了兆基傾盡一切,即便這是個天大的麻煩,兆基也願意支身領受。」他的目光落在仇九身上。「這位公子看來也不是一般人物,能入王師傅的眼之人,必然有過人之處。在下朱兆基,慶王府三爺,有什麼事可直接找我。」他將一塊盾形腰牌遞給仇九,仇九也沒有拒絕便接了過來。只是朱兆基身後的女子卻似乎顯得害羞,一直躲在身後。

老人吁了口氣,道,「既然如此,那邊麻煩三爺了!靜兒有不對之處,還請三爺多包涵體諒!」

朱兆基道,「王師傅放心,兆基必然真心待靜兒姑娘!」

老人嗯了一聲,道,「好吧,有三爺這句話,王某便放心了。靜兒,你便隨三爺回去,好生听話,不可惹事!」

女子眉眼含羞,嬌怯怯的道,「靜兒明白,多謝爺爺成全。」

「天不早了,你們去吧!」

朱兆基和女子攜手而去,院內便只剩下他們三個人。老人忽然道,「還有酒嗎?」他身後的男子默然而去,很快便提著兩壇酒走了過來。老人提著一壇,另一壇到了仇九的手中。老人揭開封泥,大口的飲了起來,很顯然,這一刻他的心情很壞。仇九看著如牛飲一般的老人,目光便落在了那個男子的身上。男子的身影被暗影籠罩,顯得蕭森肅殺。

老人將剩下的半壇酒放在桌上,大聲的咳嗽起來,蒼老的面孔為之漲紅。好一會兒,老人擦了擦嘴,道,「這樣的安排我並不滿意。」

「我知道。」身後男子道。「但是,這也是唯一的路。」

「我不希望我的子孫會與皇家牽扯上關系,」老人道。「我不過是一介莽夫,充其量能為他們效力。可是王家,底子薄,沒有那等富貴命。而且就算是他真的成功了,我的孫女成了一國之後,那又如何?深宮之中,爾虞我詐、殘酷血腥之事,我們听的少嗎?我帶她出來,雖然一時沒有注意如何安排,但卻只是希望她能平安喜樂,即便是平凡無聞。」

身後的男子默然,低聲一嘆,道,「我現在就接靜兒回來。」

老人卻是搖頭,望著仇九道,「這是好酒,缺無所在,從不收藏劣酒。」

仇九抓著酒壇,大口飲了起來。他想起寒潭,想起飛瀑,想起烈日之下沉悶之中,他仰著腦袋張開嘴巴,迎接那猛烈的激流。酒水甘冽醇厚,後勁十足。仇九的心胸,已經被一團烈焰吞噬。他的臉,他的眼楮,變得火一般的紅。老人和那男子靜靜的看著仇九,直到仇九將那壇子拋出去,然後他騰身站了起來。

身後男子模出一塊令牌遞給了仇九,道,「能一口氣喝下我一壇斷腸酒的人,值得讓人信任。」

仇九大腦轟鳴,如有無數的飛瀑在腦海里傾瀉而下,發出巨大的轟鳴之聲。那男子說什麼他並未听清,但他卻抓住了那塊令牌。令牌不大,半掌尺寸,通體黝黑,色澤圓潤,上面有一道道紋路,形成了如烽火一般的畫面。仇九只是瞥了一眼,便將那令牌收入懷中,抓起桌上的劍,道,「什麼時候典禮?」

「五日之後!」老人靜靜的坐在那里,望著仇九那酒醉的模樣。

「好,五日後我參加。」仇九說完,已是一搖一晃的朝院外走去。

死寂沉沉,夜色漸漸模糊。屋子里的燈火,不知何時已經熄滅。

「這個人怎麼樣?」老人開口問道。

「看不出底細,」男子道。「若背後沒有勢力,自然值得籠絡。」

老人眸光一斂,低頭望著桌面上的酒水,道,「來龍門的,有幾個背後沒有勢力的。無論是為了踩踏我的,為了找我復仇的,還是為了獻殷情走門路的,都或多或少帶有朋黨之嫌。而這個人,孑身一人,不慕,看似忠義,實則冷酷。你想起什麼了?」

「大道之上,葬身之魂。」男子道。

「可那到底不過是傳說,當今之世,可用此評語的,不過劍聖一人,就連他的徒弟韓倉,也沒有資格。」老人道。

「那麼,」男子沉吟道。「此人的身份便很可疑了!」

老人凝眸望著虛空,晨輝雖然朦朧在夜色里,天空卻是漸漸的明朗起來。他道,「但我們需要這樣的人,不管是敵是友,至少現在能為我們所用。我們面前,太多螻蟻,讓人不勝煩擾。有人能為我們處理掉這些蚊蟲,自然會讓我們耳根清淨許多。」

「四塊烽燧令,」男子道。「已經送出去一塊了。」

「剩下三塊,給三爺一塊,另外兩塊,你擇機看看誰合適便給誰!」老人神色繃緊語氣嚴肅起來。

「烽燧有令狼煙起,百練狂兵血染紅。」男子低聲吟詠,聲音無比的沉重。

老人的神色,也是凝肅起來,那深邃而銳利的眸子如夜色里的塋火,幽森蕭瑟。

晨輝俯照大地,街面上跳躍著新一天的光芒。馬車轔轔,人影絡繹。不知何時起,龍門城四城,忽然出現一座座校場。校場有百丈寬廣,中間有高台,高台四周有圍欄,一面鮮紅的旗幟,在空中獵獵飛舞。睡眼惺忪的人,驚愕的看著憑空出現的校場,呆呆的凝視那威嚴而恢宏的高台。高台後面,卻是一排排迭起的看台。

于是乎,一道道消息傳到了人們的耳中。

鑒于龍門之境,多有江湖英雄蒞臨,而諸位英雄偶有冤仇,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進來龍門之內,已有數十起因私人恩怨而起的仇殺。為平息冤仇,避免無辜,不亂龍門,特設擂台,凡有恩怨糾葛者,擂台比較,生死不論,官府不糾;凡擂台之外毆斗者,不管身份為何,按行凶亂法處置。

旁觀者興高采烈談興不減,紛紛朝擂台而去。巳時不到,四大擂台已是人山人海密不透風。各色人物紛紛聚集在擂台周邊,指手畫腳口沫飛濺。

一處院落,並不算恢宏,也不算簡陋。天井之側,一男子抱著一只鴿子,冷眼望著天井之上的天空。

男子的身後,一群人無聲站在了那里。

「大人傳來的命令,讓我們按機行事,不可亂了陣腳。我們為陛下效命,陛下也施恩于我等,我等身家性命,便壓在了這龍門。龍門事成,我等加官進爵封妻蔭子指日可待;龍門事敗,我等便無顏面對陛下,只能殺身成仁。可听明白!」

「卑職明白!」

「如今既然大公子已經行動,你們便在暗處煽風點火,務必讓那些人涌向擂台。王凱之的典禮,本就是一個陰謀,呵,那便看看,是他的陰謀厲害,還是我田綰的陽謀厲害。」

後面的人如幽靈一般悄無聲息散去,只剩下男子負手而立,將各自方飛出去。各自振翼,斜刺里掠上虛空,鳴叫著飛向無垠的大地。

「陛下放心,我田綰之計,必然讓那慶王首尾不顧方寸大亂!」

低聲呢喃,男子的唇角微微翹起,露出一抹陰惻狡黠的笑意。

客棧,仇九酩酊大醉,躺在床上人事不省。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來的,又是怎麼進的屋躺在床上的。外面已是噪聲如沸,但卻與他無關。昏暗的屋子,陽光在窗外折射。地上的長劍,靜靜的閃翼著幽冷的光芒。

此時樓下,四個男女走進大堂。跑堂小二急忙走了上來,諂媚笑著。

「幾位客官是住店還是吃飯?」

男子看了三名女子一眼,道,「給我們來兩間上房,然後將你們這拿手的吃的來兩份,送到房間里來。」

「好 ,小的這就帶客官去房間!」小二飛也似的在前頭領路,帶著四人上了二樓,來到了仇九對面的房間。「這里雖然光線不好,卻是僻靜舒適,客官請進。」推門而入,一股淡淡的香味迎面而來。

男子掃了一眼,對牽著一名女童手的女子道,「你們就住這間,我和小蓮在隔壁,有什麼事直接叫我就是。」

「多謝你了,一路上勞煩你照顧!」

「客氣什麼,怎麼說也是仇九的朋友。」男子笑了笑,與另一名女子走出房間,進了隔壁的一間屋子。

女子與女童坐了下來,顯然是有些累了。女童為女子倒上茶水,便趴在桌子上撐著腦袋,道,「姐姐,我們到龍門來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女子雙手捧著茶杯,聞言卻是茫然起來,眸光黯淡,顯得無比的神傷。她內心一嘆,是啊,自己本是為了找他而來,可現在,他卻在江上出事生死不知,自己來龍門做什麼呢?想想如今自己無親無故無牽無掛,便如那浮萍,隨風飄蕩,自己究竟在等什麼、找什麼?她內心一片迷茫。女童趴在那里,一雙澄淨的眼楮呆呆的看著面前的茶壺。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只剩下無盡的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小二的聲音,女童回過神瞥了女子一眼,急忙跑了過去將門打開。

「小姐,飯菜好了,還請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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