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獵獵江風吹不盡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有一群人快馬加鞭從集鎮飛馳而來,轉瞬已是到了碼頭。只是,此時碼頭已經沉靜下來,無論是船上還是岸上的人,都如失了魂魄似的呆呆的站在那里。這群人卻是張揚,也不看看在岸上的都有誰便呵斥著將人推開。回過神來的衙役呆了一呆,望著來人,心道什麼人啊竟然連他們也不放在眼里,定神一看卻是一群家僕裝扮的人,這些衙役心里便氣惱了,他娘的,老子們怕那些江湖中人還好說,你們這群家奴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衙役們怒了,拔出佩刀蜂擁而上,頃刻便將他們摁倒在地。

「你們放手!反了你們了!你們知道我們是誰?我們是永州周家的人。我們老爺跟王大人是莫逆之交!快放了我們!」

「放了你們?瞎了你們的狗眼!老子他娘的才不管你王家還是張家,敢在泰吉坊鬧事,抓的就是你們!走,將他們待會衙門,好好教教他們怎麼做人!」

衙役們亂哄哄熱熱鬧鬧,押著這群人便離開了碼頭。那興頭,一掃先前的郁悶與沮喪,歡歡喜喜而去。而留在碼頭的人卻是羨慕起來,這群賊斯欺軟怕硬,倒是落得一場功勞,可是自己呢?連綿全無,還有財貨損失,欲哭無淚啊!

江水滔滔,那殷紅已是隨著湍急的江流漸漸散開。

只是飄散在江面上的碎屑雜物,卻是浮了一層。畫舫已是整個架構都浸入了水中,一直在畫舫上掙扎哀嚎的人無奈之下只能奮力游水。

天色沉沉,飛雪連綿,寒風呼嘯。

遠近的船只搖晃劇烈,船上的人神色各異。

在數十丈之外的船上,船主已是撐著竹竿,將船朝江心劃去,只留下一條船和一船的人神色復雜的在那里晃動。船主神色唏噓,身影寂寥漸漸地融在夜色蕭瑟之中。

「姐姐,我好害怕,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嗚嗚!姐姐,我再也不喝酒了,再也不貪食了!」

「好了,月娘,你沒事了,別哭了啊!」

「嗚,姐姐,那位大哥哥,是他救了我,我們要找到他,好不好?」

仇四神色黯然,江水湍急,天色昏暗,仇九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何況,當時仇九已然受傷,更是被強敵所圍,他在遠處卻是沒有看清仇九最後怎麼樣了,特別是最後那劍光,將視野朦朧的難以分辨。

碼頭雖然安靜下來,但是剛才圍攻仇九的人中,還有不少人回到了岸上。這些人神色雖然凝重不安,卻是眸光齊刷刷的盯著江面,看樣子也是在找仇九。

花月緊緊抱著月娘,緊緊咬著薄唇,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

在心里無比確定那個人是他之後,她的心卻是如刀割一般。

她在想,其實他早就認出了自己。

無論是在醉鄉樓,還是在哪里,他一定是認出了自己。

若是不然,他為何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身邊,為何會知道自己危險而挺身而出。

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命運為什麼會如此戲弄人?

「散開來找,此賊雖然厲害,但是受傷嚴重,而且剛才真氣耗盡,他即便還活著,也沒有了還手之力。找到他,為趙大哥還有諸多朋友報仇!」

「此仇不報,我泰岳門今後在江湖可就臉面無存了!」

「此獠凶狂,竟敢將我們不放在眼里,若是不殺了他,往後我們還有什麼活路!」

「對,不惜一切,找到他!」

在岸上,渾身濕漉漉的人義正言辭咬牙切齒喝道。片刻間,靠在岸邊的船舶,不論大小,卻是緩緩駛離岸邊,散落在江面上。燈火熠熠,將江面照的徹亮。這些人站在船上,眸光銳利的注視著江面。

他們將尸體撈起來,逐個查看。

船主最先到了江中心,只見他彎下腰費力的拉扯著什麼,很快便見一道網包裹著什麼落在了船上。船主深吸口氣,已是滿頭大汗,抓起竹竿,撐著船只,緩緩的朝對岸而去,消失在燈火之外。

仇四眸光冷冽,恨不得提劍沖上去,將那些人斬殺。

可是,當目光落在小蓮等人的身上,他遲疑了。

當心有所屬,當有所羈絆,他的心便不再殺伐決絕。

他不再只是一件殺人工具,而是重新變成了一個人。

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感情。人異于禽獸,不僅僅因為智慧,也因為感情。而感情,卻是維系整個群體的基礎。

所以,他不敢動不動提劍殺人,也不敢義無反顧的有所舉動。

他忽然發現,自己離無名的要求,越來越遠。這是墮落,也是復蘇。他很幸福滿足,卻也深深的畏懼與恐慌。所以,當他望著小蓮的時候,他的眸光溫柔而又迷茫。

一番搜索,卻是無人找到仇九,無論是尸體,還是活人。

或許,仇九已經死了,隨著那江水不知沖到了什麼地方。

一個受傷的人,在這天寒地凍的季節,在這湍急的江中,誰能支撐下來?

破破爛爛的衙門,就像是破落的寺廟,今日卻是來了一個特殊的人。這人穿著紫色綢袍,油光粉面,倒是氣度不凡。縣衙老爺是個五十多歲的老人,氣色很糟,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大人前來,讓本地蓬蓽生輝,只是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當。我家王爺說了,你雖然資質平平,歷年考評也不過是勉強及格,但卻在治下勤勉盡責,算是百官表率。我家王爺見你年邁,似乎無意繼續為官,倒是為你考量了一番,有所指引,不知你意下如何?」

「卻不知王爺有何指引?」

「哦,倒也沒什麼,只是想到一個去處,讓你能安生養老,又可以為朝廷做事。」

「哦?這倒是兩全其美,卻不知是何差事?」

「龍門以北,有個叫泰康坊的地方,此地商旅繁雜,財經富庶,為龍門必經之地。雖然泰康坊不屬于王爺的屬地,卻因與龍門交界,而王爺屬地又風清氣正為百姓所信賴,故而泰康坊大多官員,均尊重王爺的意思。只是其中有位叫柳三城的人卻是執拗不知變通,處處與王爺為敵。所以,王爺希望你前往泰康坊為官。」

老知縣模了模頷下稀疏的胡子,眸光散淡,卻是微微一笑道,「這倒是個好差事,只是本官雖然不入流,卻也是朝廷的官員,任何升遷提拔或者選任,均要朝廷下旨。」

「這個你不用擔心,」那人道。「王爺早已替你想過了。你只需要向朝廷上一道辭官的折子,然後直接前往龍門,王爺會給你一道上任的官文,你直接去泰康坊報道就是了。」

「王爺仁慈,」老知縣眯了眯眼楮道,「沒想到已經通盤為下官想好了。如此,還請大人轉告王爺,下官感激王爺厚愛,只是下官年老色衰,已是沒有幾年好活了,已不敢有升官之源,只想安享太平,度此余生罷了!而且,下官在此地多年,家眷多在此地,實不敢有遷徙之念,勞動家人!」

那人冷冷的盯著老知縣看了會兒,淡淡的道,「這個隨你,畢竟個人榮辱富貴,取是你的榮幸,不取也不過是你自己的損失罷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願為王爺做事者,多如過江之鯽,也不缺一個兩個。罷了,此事作罷!倒是有一件事需要勞煩你。」

「大人請說,下官無不應從。」老知縣很是謙卑的道。

「過幾日有一批王爺為太皇太後壽辰準備的禮物經過此地,你給我調集些人手,我要護送這批禮物前往龍門,莫要路上出現什麼波折。」那男子道。

老知縣遲疑起來,他眯著眼楮模著胡子,此時的神色卻是給人一種精明之感。他是老官場了,油滑的很,孰輕孰重,往往是最大的考慮。他內心一嘆,道,「此事下官自會安排,卻不知什麼時候到來?」

「就這幾日了!」那男子道。

「那好,若是到了,還請大人告知下官一聲,下官好有所準備。」老知縣道。

「那行!給我準備的住處在哪?」年輕男子起身問道。

「下官這就讓人帶大人前往,哦,對了,大人初臨本地,下官自應當為大人接風洗塵,明日下官在錢江樓恭候大人!」老知縣站起身道。

「唔,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年輕男子神色寡淡有些倨傲的道。

「那大人請!」老知縣伸手示意道。在門外早有衙役在那里等候,見到年輕男子出來,便在前面領路。待那年輕男子離去,老知縣面露譏誚,呢喃道,「什麼他娘的狗屁王爺,也不過是陛下手下的敗將,也敢指使起本官來了!不過,他娘的小白臉一來,老子推又推不掉,這可如何是好?與這幫癟犢子玩意兒扯在一起,日後難免有殺頭之禍!」

「大人!」這時候,一名衙役急匆匆跑了進來。

「哦,王貴啊,什麼事?」老知縣面色微微一展,問道。

「大人,小的們在碼頭抓獲一群鬧事的歹人,現已押回來了!」衙役道。

「歹人?可問了是什麼人?」老知縣道。

「已經問了,說是永州王家的人。」那衙役道。

「他娘的王八羔子,」老知縣罵道。「就知道惹是生非胡作非為,真以為老子是他的什麼人了!走,把他們帶上,隨本官去永州找那王八蛋說道說道。」

「啊?」衙役傻了眼了,這去永州可有百八十里的距離,而且人家永州是府,你一個知縣跑人家轄下問罪,可就有點太離譜了!

老知縣卻是不管不顧,抓起桌子上的頂戴喝道,「傻站著干什麼,還不快點帶路!」倒是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身後的衙役一頭霧水無奈只能跟上去。

仇四等人悄悄的上了岸,在集鎮東南數里之外的一個村子落了腳。

碼頭,夜幕過去,白晝來臨,來往的船只絡繹不絕,昨夜發生的事情便成了談資。

一個油頭粉面的年輕人在兩名隨從的護擁下來到了碼頭,在碼頭邊上的一個茶棚坐下。

「大人,那老知縣昨夜連夜離開了這里,看樣子很急,听人說是永州有人在此地犯案,他帶人前往永州緝拿凶犯了!」

「呵,」年輕男子展開扇子,冷笑一聲。「這個老狐狸,倒是使得一手金蟬月兌殼,以為這樣就可以逃月兌王爺的手掌了!不要忘了,這里可離王爺的屬地不遠啊!」

「大人,要不要小的去提醒提醒他的家人,讓他安分點。」

「這樣的小角色也值得敲打?」年輕男子不屑地道。「一個黃土都快埋到脖子的人,嚇他干什麼!這世上,願為王爺做事的人多得是,憑他還不入流。對了,趙先生怎麼還沒有來?」

「按路程計算,昨夜就應該到了。」

「不會是路上出什麼變故了吧?」年輕男子皺起眉頭問道。卻在這時,旁邊幾個人眉飛色舞的談論著昨夜的事情,隱約可听見什麼趙大哥什麼的。那年輕男子眸光一凝,扇子一合,身邊的一個人轉身便朝隔壁走了過去。很快隔壁桌的一個人走了過來,朝年輕男子抱拳行禮。

「在下泰岳門吳坤,拜見公子。」

「不用多禮了,剛才听你說趙先生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公子,事情是這樣的。」那人便將昨夜發生的事情一一說給了那年輕男子听,年輕男子眉頭便緊緊皺在一起,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

「賊人如此囂張,竟然不將你們放在眼里?」

「是啊,此人身手了得,使得一手神出鬼沒的劍法,本來趙大哥本事已是奇絕,卻不料栽在了那人的手下。事後我們沿著江面尋找,卻是沒有找到那人的尸體。」

「趙先生乃是王爺府的貴賓,不料卻是被賊人所害,害人者雖然可能不知道趙先生為王爺府的人,但既然其殘忍殺害趙先生,那此人便是我王府的敵人。閣下既然是趙先生請來前往王府的,那麼便還請按時前往,莫要讓趙先生九泉之下寒心。」

「這是自然,能得王爺器重,是我等的榮幸。」

「如此,那便有勞了!」

「不敢不敢!」

那人離開後,年輕男子粉女敕的面孔已是籠罩著一層煞氣。他冷聲道,「立刻通知玄鶴他們,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把那人找出來。所謂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如此不給我王府面子的人,也不必給他機會。」

「是,公子!」站著身子的人立時大步離去。

年輕男子望著面前的茶水,低聲一嘆,道,「趙先生武功了得,曾經指點我許多,本來此次差事之後,還要向他討教‘三音劍法’之事,如今卻已是不可能了。」

一直默不作聲的男子道,「趙先生雖然能力了得,卻是品行有虧,成了他最大的弱點。」

年輕男子無奈一嘆道,「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正如歷來賢君用人,不也只用人長處,不在乎缺點嗎?更何況,只要能為我王府立功之人,無論是權、勢、富貴還是美色,我王府皆能滿足。」

寒風瑟瑟,岸上的柳樹無聲搖曳。晝去夜來,不絕已是多日。

下游岸邊,有一條船停泊在那里,飛雪皚皚,將大地與船舶,涂抹上了蒼白的顏色。入暮天暗,一群人默默的上了船。船駛離岸邊,隨著那江水順流而下。

只望著北面的江面,渾濁的江水源源不盡的推擠著流淌著。

只是茫茫視野里,剩下的只有空曠與寂寥。

江風獵獵,船只便在遼闊的江面上化作一道黑點,漸漸地融入那夜色之中。然而,在身後的軌跡里,無形中如凝聚著深深地風也吹不散的哀愁,還有無盡思念。這江中,千百年來,如此傷情,怕是年年不絕吧!即便是江水,恐怕也承載了不少哀傷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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