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江湖風雨不曾休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山巔,大雪,銀裝素裹,萬物沉沉。

「你們不用為我操心了,即便你們每日陪著我,也不能開解我心中的結。我知道自己的心結是什麼,但是現在,我只想在這里平靜一段時間,至于別的,暫時不要提了!」

「哎呀,小倉啊,我們這不也是為你好嘛!雖然我們兩個老頭子沒你師傅那個本事,到有人在旁邊說說話互相有個照應,也是好的嘛!而且,現在我們也沒什麼事,江湖又這麼亂,你怎麼忍心讓我們離開呢!小倉啊,武道一事,可不是一蹴而就的,慢慢來,有的時候經歷點挫折,也是好的。所謂百煉成鋼,才能鍛造出最好的利刃來,武道也是如此,不經歷風雨,怎見得彩虹,是不是?」

「前輩金石之言,韓倉銘記在心,只是,兩位前輩在側,韓倉心緒難平,還請兩位前輩見諒。」

「唉,小倉啊!」

「算了,別說了!」

兩個老人從韓倉身後走了開來。群山連綿,飛雪皚皚,霧氣繚繞。韓倉身體已經恢復不少,只是沉默寡言,似乎還未走出寒山城的陰影。兩個老人也沒辦法,所謂心疾需心藥醫,他們即便手段再如何,也沒有開解韓倉心疾的辦法。

「算了吧,」灰裝老人道。「他說的有道理,我們在這里,有的時候確實會讓他難以從寒山城的事件中走出來,反而讓他心緒更加低弱。現在他身體恢復,即便修為跌落許多,自保總是有的。」

「這個道理我豈能不明白,」白裝老人道。「只是我擔心這小子想不開作出傻事來。劍聖那家伙雖然與我們沒多少交情,但是一代天驕隕落,若是其弟子也出事,總是讓人扼腕嘆息的。」

「其實你是糊涂!」灰裝老人道。「一個比肩劍聖的人,又不是小孩子,心境豈能那麼軟弱,能成就如此修為者,哪一個不是心智如磐石,堅不可摧的!」

「那你說怎麼辦?」白裝老人嘆息道。「他說讓我們離開,我們就真的離開?」

「怕什麼,」灰裝老人含笑道。「反正木魚山離這里又不遠,我們時不時過來瞅瞅,他還能趕我們走?」

白裝老人想了想,點頭笑道,「還是你想得開。好吧,那我們就去木魚山。」

「成了,正好我那里還有幾壇好酒,倒是便宜了你了!」灰裝老人道。

「哈,你是孤家寡人,有美酒又如何?倒是我去了,讓你那茅廬增添了不少風色!」白裝老人哈哈一笑。兩人便結伴下山去,漸漸的消失在白茫茫的山地上,只剩下一棵棵青松在積雪中佇立。

韓倉望著那腳印,眸光灰暗,面色慘淡,抬頭望著灰沉的天空,嘴唇翕動,右手舒展,卻是輕輕的顫抖著。他的內心,晝夜攪擾著一個夢,一個將他從輝煌中擊落下來的夢。這個夢糾纏著他,讓他痛不欲生心神不寧。

他長嘆一聲,頹然坐在雪地上,眸光散淡的望著天地。

現在的他,心中無劍,道心破碎。

他只是一個凡人,一個甚至連劍都不敢再踫的凡人。

寒山城,府衙。

經過一段時間,那場可怕的騷亂,似乎已從百姓心中淡化了。街道巷陌,晝夜人來人往,恢復了往日的繁華。寒山城內的血,也已被那場大雪給吞噬掉了。大雪持續多日,直到數天前才停下來。經過寒山城內居民的清掃,街道屋頂上的雪已經被清了不少,城內只有寥寥地方因為無人居住而還保留著暴雪的痕跡。

王承恩坐在椅子上,趙虎坐在他對面。兩人均被朝廷申斥,被罰奉一年。雖然沒有降職,卻也為他們的仕途添上了灰暗的一筆。錦衣衛督撫和東廠廠督分別對寒山城衛所和游騎營進行了整頓,之後宣讀了旨意,下達了上面對寒山城的意思,隨後才離開寒山城。

「上面的意思是讓你我合作,」王承恩抬起頭道。「這正合我的意思。寒山城的風波,讓陛下深刻認識到江湖的力量以及這股力量不被控制的可怕。這些人,向來視法度如無物,殺人越貨,無所不為,而地方官府卻因為力量手段的薄弱,而對這些人無可奈何!鄭知府還算好的,只是可惜了!」

「廠衛雖然不如一家,」趙虎淡淡的道。「但既然上面下達了這個旨意,你放心,我游騎營會全力配合你的。」

「你那個義子調到京城了?」王承恩忽然問道。

趙虎道,「那是他的本事,以一人之力能讓宵小畏懼,總算沒有讓我失望!」

「心里很得意吧!」王承恩淡淡笑道。「可想過請客慶祝一下?」

趙虎挑了挑眉頭,道,「我請你,你會來?」

「哈!」王承恩道。「有人請客,傻子才不去!只可惜沒人請啊!」

趙虎站起身模著下巴,忽然大笑起來,從袖子里掏出一份請帖扔到王承恩旁邊的桌子上。

「就等你這句話,悅來樓,正宗川菜,明日申時,恭候大駕!」

王承恩看也未看那請柬,道,「點好好酒好菜來,不然掀了你的桌子。」

趙虎仰頭大笑,大步走出了花廳。在外面等候的兵士,便隨在他的身後離開了衙門。

錦衣衛和東廠是不能兼任地方政務的,但因為寒山城的特殊,加之知府被賊人所害,所以上面便傳達了讓王承恩兼任寒山城政務、趙虎兼任刑部房和兵部房的事物,也就是錦衣衛和東廠聯合執政。

趙虎離開後,三名錦衣衛百戶走了進來。這三人是一直跟隨王承恩的,只可惜有一人在寒山城風波中喪命犧牲了。王承恩見到他們,微微擺手讓他們坐下。

「劉虎的家人怎麼樣,可缺吃穿用度?」王承恩問道。

「大人,我們已送去一千兩銀子,劉虎家中暫時不缺什麼。」齊名道。「只是,他的弟弟卻是一直吵著要為他哥哥報仇,著實讓人頭疼。」

「劉虎的弟弟?」王承恩想了想,道,「是一個秀才吧!」

「大人沒記錯,確實是秀才。」齊名道。「劉虎和他弟弟從小是孤兒,兩兄弟苦日子里熬過來,劉虎甚為看重這個弟弟,平日里省吃儉用供他讀書,指望他能科舉奪魁,光耀門楣。」

「明年便是府試了吧!告訴他,好好備考,別的事情不要他操心,若是敢不听話,詔獄便是他的歸宿!」

齊名三人莞爾一笑。齊名道,「我會警告他。」

「行了,你們三人整飭一下三班,該添人的添,該裁減的減,我雖然被罰了奉銀,但是上面卻又撥了不少款下來,足夠讓寒山城府衙煥然一笑的。」

「大人這是武官轉為文官了,可喜可賀!」齊名三人笑道。

「貧嘴!」王承恩淡然一笑道。「得了,知道你們惦記著酒席,正好明日有個傻子請客,明日不醉不歸!」

「那可是好事,」齊名拍著手掌道。「有冤大頭請客,這一日便得餓著肚子為明日準備了!」

四人說笑著,見見到了晌午。王承恩起身道,「你們都去吧,晚上去我那喝酒。」

「知道了,大人!」

大雪封路,來的不能來,去的不能去。別看寒山城熱鬧,寒山城外卻是飛鳥不見走獸無蹤,渺渺平原,卻是沒有一道身影。不過,在寒山城外的江河的案上,卻是有一處茅屋。茅屋低小,如平常的鴨棚似的。

煙霧繚繞,天地茫茫。

有人出現在門外,老匠人打開門,見到來人只是點了下頭。

「他怎麼樣了?」

「高燒不退,一直迷糊著,未能清醒。」

「上面很看好他,寒山城的事他辦的很好,會有獎勵給他。」

「只是他的傷勢,卻是讓人有些頭疼。」

「他受傷了?」

老匠人點頭,道,「主要傷在脖子,脊柱有些問題。」

「能治嗎?」那人問道。

老匠人搖了搖頭道,「我無能為力。不過他能堅持到那場大戰,算得上心智堅定了!」

「若是如此,」那人垂下目光,道。「那他便沒有了價值了!可惜了一身才華,不然往後定然能在無名有不錯的地位。」

「看看吧,」老匠人道。「說不準他也能熬過去。」

「希望吧!」那人道。「與他那同伴相比,他倒是幸運不少。他那個同伴因為魯莽,導致寒山寺被人偷襲,老和尚死了,他自己倒是僥幸撿了條命。可是活下來又能怎樣,門規無情,如他這般的,便只能被投入礦藏。」

老匠人淡漠的掃了一眼,避開那人,望著河面上莽莽的雪地。

「這是個人的命,」老匠人道。「是誰的就是誰的,若是管不住自己的,遲早也會走上這一步。」

「此人與他頗為默契,若是他醒來,告訴他一聲,看看他會如何反應!」

「知道了!」

「還有,你在這次行動中表現優秀,上面發下話來,答應你的條件了,不過,還得看這小子身體恢復如何!」

老匠人面色驟然一變,眸光灼灼的看著那人,道,「答應了?」

「嗯!」

「可為何與這小子有關?」

「上面說了,既然你的表現與這小子相得益彰,那麼你的獎勵便也只能與他牽絆在一起。說句不該說的,那便是這小子若是能恢復如常,那麼,他便會接你任務的那個人。」

老匠人呆了一呆,沉默好一會兒,他才轉身嘆息。

「總比沒有要強,總比沒有要強,為了這件事,我已經苦苦等待了十五年,十五年啊,我還能活多久!你放心,我會盡力讓他恢復的。」

「那就好,那我先告辭了!」

「請便!」

門合上,來的人走了。天地一片冷肅,寒風嗚咽,繞著茅屋旋轉。片片飛雪漫天飛舞。天地素白,如著喪服。

老匠人坐在爐子旁,爐火懨懨,只剩下余熱揮散著。老人手里握著一柄生銹的菜刀,粗糙的手撫模著刀刃。菜刀生銹,刀刃遲鈍。任何利刃,總會隨著歲月而遲鈍,正如美人遲暮,英雄老邁。他臉上的皺紋一條條皺在一起,看上去便如那山壁的紋路。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男人的故事,往往沉澱在心里,不便為外人所知。便如那酒,醇厚濃烈,心緒積壓,也會讓那刻骨的情感變得強烈。

他每日都在想著那件事,便如活在過往,而只是在現今行尸走肉。

那段過往,是他寧願死也不會忘記的。

那是傷痛,是仇恨,是血淋淋的殘酷。這麼些年,那刻骨的傷痛與仇恨混融在一起,形成了如那烈火燒灼一般的罪孽之痛。時時刻刻,日日夜夜,月月年年,循環往復。越沉澱,越是清晰。

他曾經想過自己去做這件事,可是,踏入江湖、進入無名之後,他的想法便改變了。與那人相比,他不過是草芥,只要那人揮揮手便能讓他萬劫不復,何談復仇?所以,他學會了隱忍,學會了等待。

他成了無名的哨兵,一個在寒山城鑄鐵的匠人。

他憑借著自己的一次次貢獻,累積成為獲得批準的功勛。而今日,他的請求獲得了準允。他的等待,終于可以邁出第一步了!

他的眸光落在在床上躺著的仇九。他對仇九認識不深,交往也不多,更不知道他的實力如何,但是他相信,一個能憑借一己之力制造條件讓洛蒼與官府火並的人,至少智商不會差到哪里去!

他長吁口氣,喃喃道,「老夫的希望,便只能寄托在你身上了。只要你好起來,老夫便為你鑄造一柄專門殺人的劍。」

夜幕,府衙不遠的一條巷子,一處府邸。

一盞燈火,幾瓶老酒,幾樣菜肴。

王承恩等人已是有了醉意,各自靠在椅子上露出醉態。

「听人說泗水出了問題,」王承恩道。「白蓮教猖獗,竟然率眾圍攻縣衙,打死多人,毆傷數十人,三班衙役做鳥獸散。泗水衛所,這次可就丟人丟大了!」

「大人上次還說起泗水呢,沒想到泗水便出事了!」齊名道。

「賊匪作亂,奸佞潛行,防不勝防啊!」叫周吉的百戶道。「正如我們寒山城,誰能想到這些江湖草莽膽子如此之大呢,竟然敢光明正大與官府叫板,說出去誰信呢!可事情就是發生了,而上面也不敢查處,反而助長了這些鳥人的氣焰!」

「這是上面考慮的事情,」王承恩眯著眼楮道。「上面怎麼說,我們便怎麼做。而且,江湖是一潭渾水,龍蛇混雜,良莠不齊,可聚在一起便是很強大的力量,即便是聖上,也不敢太過逼迫啊!」

「歷朝歷代,其實也是如此。從春秋戰國游俠至今,衍生出多少勢力,這些勢力不明目張膽為所欲為,朝廷便不會過多干涉,若是逼迫太甚,反而會將他們逼入暗處,反而不利于朝廷的監視和掌控。」齊名道。「听說江湖中不少門派都是傳承千百年的,想想這樣的門派,底蘊多深,恐怕一時爪牙遍布天下了吧!正如那些豪門大族,本質相同。」

王承恩點頭道,「齊名說到點子上了,這也正是朝廷如此態度的根本。有的時候,刃可傷人,也可救人,看就看怎麼把握!」

周吉喝下一口酒,吐出濃濃的酒氣,道,「大人,今日可喝得盡興了,別不是把你這藏酒全給喝了吧!」一直未說話的百戶岑良玉已是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周吉推了推他,岑良玉一甩手,差點把桌子上的酒碗酒瓶掃落下來。

王承恩坐直身子,道,「行了,就喝到這里吧,你們帶良玉回去。記得明日晚上的酒宴。」

「大人放心,有免費的酒宴不去,那就是傻子!哈哈,大人早點歇息!」

齊名等人離開後,王承恩便倒在榻上,枕著雙臂瞪著眼楮望著屋頂。四下寂靜,萬籟無聲。他想到泗水的事,其實這件事為何會變得如此棘手,除了那白蓮教之外,恐怕與江湖中一些勢力暗中插手也不無關系。寒山城讓他們墜了面子,他們自然要找地方發泄,于是泗水便成了目標,不過這件事情上面只盯著白蓮教,與放任那些江湖勢力的態度也是有關系的。可是,在他王承恩看來,這便是妥協,是一種軟弱的表現,人家都欺上門了,卻無動于衷,反而會助長那些人的歹念。

可是,這是上位者考慮的事情,他一個小小的千戶即便明曉其中的關竅與能如何?暗自一嘆,他闔上雙眼,便將思緒轉到了寒山城治理的事情上來。

醉鄉樓燈火通明,生意比以前反而越發的紅火了。躲在房間里的老鴇子,抱著那一堆堆的銀子,有了皺子的臉笑的如那花開一般。

女子怯怯的坐在一邊,幾個穿著華麗的男子自顧喝酒取樂說著閑天,倒是有些唐突佳人了。

「江湖風雨,幾時停歇?莫說寒山城的事情,就是這幾日發生的事情,也足以說書人說上一年半載。單不論那泗水的事,就說泰城官銀被劫、瀘州生辰綱被奪、蘄州糧庫被毀,哪一樁事情里沒有門派的影子?可是,這都只是影子,官府查無實證,又能如何?」

「你這說的都是與官府有關的,算不得江湖中事。若說真正江湖中事,那自然要屬太湖之上的一場紛爭了。明著可能是太湖幫與奇門的恩怨糾葛,可一下子卷進去是幾個門派勢力,暗地里的問題,不言而喻了。那一場紛爭,死傷讓人瞋目,太湖幫幫主、奇門門主,盡皆被害,這兩個橫行太湖的門派,算是自此敗落了!」

女子垂著頭,羞怯的坐在那里,卻注意听著這些奇聞趣事。她很難想像所謂的幫派爭斗,更想象不出江湖會有怎樣的風雨,只是想著,這天底下,有多少人如同自己這般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想到自己在這青樓里任人輕薄無可奈何,她的心便如同死灰。想到自己的姐妹紅月日日盼著一個給他許諾過的男子,她有的時候便也會期盼,自己是否會如同說書人所說的那些奇女子那般,會有鐘愛自己的男子將自己救出這丑惡的地方。

夜深深,這些人還在說著話。隔壁房間里傳來男人那粗魯的叫罵,甚至還有杯碗砸落在地的聲音。女子站起身,款款的為這些人斟上酒,旁邊的男子忽然伸手攔住她的細腰一把將她攬在懷里,對同伴笑了起來。

「良辰美景,佳人在懷,你我只顧說些閑天,豈不搪塞佳人辜負這美好時光。我等就散了吧,可別讓佳人等得煩了!」

女子任由那男子摟著,只是俏臉上浮現了一片陰影,眸光幽幽,充斥著歲月積澱的憂傷和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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