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寧折不彎劍之道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佝僂老者一退數里,站在曠野之中,蕭瑟淒寂。

他緩緩轉過頭,那蒼老猙獰的面容,泛著青色光芒。

城門之外,突然而來的老人,突然而來的男子,讓事情變得越發的詭異。雙方似乎彼此追逐了許多時候,直到此時彼此才真正克制住對方。老人提著昏厥的人,面前的男子忌憚了不敢有所舉動。老人冷笑著,枯槁一般的面容,是譏誚和諷刺。

錦衣男子握著劍,冷冷的注視著那兩個人。趴在雪地里的仇九,反而成了局外人似的。跑了的佝僂老人,便趁著最後時分的夜色,悄然折身回來。

「錦衣衛?」老人忽然瞥了錦衣男子一眼,問道。

「你是何人?」錦衣男子眸光泛著不悅,問道。

「你不要管我是誰,」老人道。「至少我們不會是敵人。」

「呵,」錦衣男子冷笑道。「你的舉動可看不出善意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不尊君父,不守律法,可非良民。」

老人眼瞼低垂,道,「我只是一個沒有臉面的人,心有家主,家主敬君守法,我自如此。不過,若是錦衣衛不屑于我,強行定我之罪,我也不會束手就擒。」

「哈,好大的口氣!」刀一震,如有嗡鳴,錦衣男子仰著面孔冷笑著。「那便要看看閣下手段如何了!不過,既然你無意得罪于我,我也懶得管你的破事。你說吧,這兩個人是什麼人,為何讓你苦苦追索?」

「他們是罪人!」老人道。

「怎麼講?」錦衣男子問道。

「橫行不法,殺人不忌,謀害官員,攪擾一府治安,如此草莽狂徒,不予以嚴懲,敗壞甚深!」老人道。

「若是如此,那便屬于我錦衣衛職責範圍之內的事了!」錦衣男子吁了口氣道。「將人交給我吧!」

老人眉頭一挑,道,「這是寒山城,刑案之事,自有知府大人署理。」

「我來了,」錦衣男子傲氣的道。「便是我的事。」

空氣變得凝滯,兩人的眸光都隱隱含著殺機。沉默良久,老人忽然大手一揮,手中人立時破嘯而出,朝著錦衣男子飛去。可卻在這時,站在老人面前的男子腳步一頓,騰身而起,手臂一展便要抓住被扔出去的人。

老人不動,錦衣男子卻是厲喝一聲「找死」,立時投身而來。

便見到刀光橫空,瞬息間如流星砸來。

男子探起的手已是抓到了同伴的衣服,右手一劍在面前綻放。

劍光如焰,化作千百光影。剎那間,無數金鐵交擊之聲不絕于耳。錦衣男子身在半空,扭腰疊步,手中刀再次劈砍而下。氣勢如虹,刀芒疾嘯。男子抓著自己的同伴急忙朝地面而去,雙腳落地,身上前傾,瞬即跺地前行,刀芒便從後背掠過,宛若刮過一陣狂風。

「劍聖弟子?」錦衣男子眸光一凝,喝道,同時扭身追了上去,一刀劈向對方的後背。

「劍聖傳人,可惜,不得劍聖十分之一的本事!」遠處的老人淡淡的道。

「听聞劍聖被人所殺,龍門鏢局四分五裂,」錦衣男子道。「沒想到劍聖弟子卻如同過街老鼠,無處藏身。可悲,可嘆!」話雖如此,手下卻絲毫沒有同情之意。刀光忽然消遁,前方男子猛然轉身,一張臉陰沉猙獰,手中劍擋住對方的刀,用力一格,錦衣男子身形趔趄後退,虎口發麻。男子肅身而立,然後緩緩將同伴放在地上。

眸如深水,面如重棗。

「家師之名,不容任何人褻瀆!」男子字字鏗鏘,如金鐵一般,散發出決絕殺機。他雙手握著劍,高舉頭頂,如在舉行一場儀式,無比的莊重。「劍聖在天,我等不過邯鄲學步之螟蛉,雖然卑弱,卻不敢忘劍道之精神。」

望著男子那嚴肅認真的模樣,錦衣男子神色也認真起來,不敢再有絲毫的戲謔譏誚之心。男子的言辭與神態,無不表明一種態度。可殺,不可辱。遠處的老人眉頭緊皺,似乎感覺到了絲絲的危險,他緩緩走過來。

「傳聞劍聖秘笈‘天行九劍’,不知你得了多少精髓?」老人道。

「想知道?」男子冷笑道。「那便比我使出來。」

男子話音一落,倏然一步跨出,一劍斬了出去。此劍,無鋒芒,無玄虛,速度不快,力量不足,在錦衣男子和老人的眼中,便是破綻百出。可是,錦衣男子和老人卻是不敢輕視。那劍斬來,錦衣男子橫刀而起,老人掠到了南面,一掌拍向虛空。樸實無華的一劍,卻在對方出手的剎那,忽然光華綻放。

刺眼的光芒,宛若黑夜里忽然綻放的寶石,刺痛人的眼楮。

叮的一聲,錦衣男子手中的刀立刻被反震開來,老人身形一旋,急忙往後撤去。光華之中,男子提步而起,一劍沖天而落。風席卷而去,發出猛烈的呼嘯之聲。衣衫獵獵,長發飛舞。錦衣男子面龐一緊,宛若被人甩了一個耳光,面龐皮膚如要裂開似的。

可怕的劍芒!

老人斜身而起,箭步竄到了男子的身後,一拳一掌,如刀如劍,氣勢恢宏。

男子神色不動,只是一劍忽然刺向腳下的大地。劍光倏然消遁,可是大地卻是震顫起來。自男子腳下開始,一條條裂縫倏然展開。老人氣勢遲滯,腳下不穩,如有地龍將要鑽出來,他急忙後撤,雙臂交叉護在胸前。對面的錦衣男子疊身而起,踉蹌退出十數步遠,穩住身形後一刀劈了出去。刀芒與前方無形的力量相撞,剎那破碎。

男子揚起臉,臉孔蒼白而猙獰。

「天行九劍,冬殺!」

一股肅殺之氣,勃然而起,撲向四方。

大地沉沉,萬物蕭蕭,生機萎靡,金氣橫漫。

在錦衣男子的視野中,前方男子忽然間如被一股金氣包裹,在他的背後,無數的劍組成了劍圈。那些劍在震顫,卻不影響劍圈的完美。嗡鳴疾嘯,震耳欲聾。老人和錦衣男子不由得氣息遲滯面色蒼白,只覺得體內的氣息如被外力所壓制。

「殺!」

男子大聲一喝,一個箭步竄了出去。嗡的一聲劍鳴,被插入地下的劍疾馳而出,男子手臂一揮,握住長劍一劍刺向了錦衣男子的胸口。錦衣男子大吃一驚,急忙閃身避開,可是那劍太快,他雖然避開了,可是那劍卻從他的左臂掠過。

劇痛,鮮血,錦衣男子悶哼一聲,捂住傷口,急忙往後退去。

男子卻如入魔道,整個人只被一股瘋狂的意念支撐著。

右腳腳面一撐,斜身撲向錦衣男子。劍光刺目,寒意蕭然。錦衣男子不敢直面其鋒,只能不斷的往後退去。劍光從面前斬下,一縷縷發絲在視野中飄舞。錦衣男子倒吸一口涼氣,眼前的男子宛若劍聖在世,其鋒芒,讓人不敢直視。

錦衣男子忽然倒在地上。男子一腳落地,立時旋身而起,歪斜著身子,一劍直指錦衣男子的咽喉。居高臨下,宛若君臨天下。那可怕的氣息,那肅殺與蒼涼,讓人絕望。錦衣男子這一刻,便心生絕望,肉眼可見的鋒芒,勢如破竹的刺來。

轟!突然,男子的身體橫飛出去。一道身影出現在錦衣男子的面前。

「有其勢卻無其力,有其形而無其量,天行九劍,徹底沒落了!」

老人話語淡漠,帶著絲絲惋惜,卻是身形如豹,迅猛如狂。他忽然竄出,雙掌交錯,便听得狂風呼嘯,氣流翻滾。周邊的積雪,如海浪一般的層層掀起。剎那,老人已到了那男子面前,一掌扣住男子的手腕,一掌抓到了男子的肩膀,騰身而起,老人便托舉著男子來到了半空。

「徒有其表,空有其名,壞人名譽,其罪當誅!」

老人聲音沉渾,如鐘鼓之聲在天地間回蕩。見老人那神色,無比的威嚴與肅穆。老人雙臂一沉,灌注了不知多少力量,狠狠的將男子摔了下來。男子雙目圓睜,血絲遍布,他呼嘯砸向大地,一劍卻是點在了地上,長劍彎曲,幾乎折疊在一起,男子卻借著這一劍反彈之力,倏然騰空而起。

「老匹夫,你找死!」

劍刺蒼穹,芒嘯九天。暗沉的夜空,宛若有星辰受到激蕩。

老人眉頭一擰,卻絲毫不避,迎著那劍芒沉身而去。一拳轟下,天地為之變色。洶涌氣勢,便將地面積雪激蕩而起。雪花紛飛,蒙漫視野。卻見到拳與劍尖,剎那相撞。劍猛然彎曲,老人的拳頭卻是勢不可擋壓著那劍飛向男子的面孔。

地上的錦衣男子倏然騰身而起,一刀從下方直斬男子的雙腿。

一道暗影到了一動不動的仇九身前,陰險一笑,他枯爪似的手抓住仇九的頭發,一把將他從雪地里拽了出來。仇九面色蒼白雙目緊閉,氣息孱弱宛若生命垂危。老人嘿嘿一笑,便拽著仇九一掠飛出丈許遠,朝遠處而去。

砰!

長劍崩碎,碎片洶洶崩向男子。剎那間,男子已是渾身是血,那狂暴的氣勢,瞬間消遁。而錦衣男子一刀橫斬,兩條腿便飛了出去。鮮血飛濺,男子慘叫一聲,從錦衣男子的頭頂飛了出去,重重的砸落在數丈之外的雪地上,一路滑行,滿地鮮血。

老人和錦衣男子互相對望一眼,然後折身朝那男子掠去。

男子躺在地上,硬硬的雪塊被撞得稀碎,散落在身上雪地上。鮮血噴涌,血染重衣。

男子喘著氣,雙目怔怔的望著漸欲清明的天空,胸口起伏,一道道觸目的傷口,讓人咂舌,斷去小腿的腳,已經模糊,只剩下那血水,那被血水染紅的雪塊。

老人和錦衣男子站在男子的面前。男子笑了,無比的悲涼。

「他要死了!」老人皺眉道。

錦衣男子也知道男子快要死了,雙腿不致命,致命的是長劍碎片。碎片夾帶風雷之勢擊中男子,傷及髒腑。他蹲,眸光里的冷意少了不少。在真正的對手面前,有的時候仇恨算不了什麼。

「雖然你未得真傳,不過憑你現在的本事,卻是可以縱橫江湖,若是給你時間,想來即便不能超越劍聖,也不會墮了劍聖真傳弟子的名頭!」錦衣男子道。

男子裂開嘴想說什麼,只是鮮血不斷的從喉嚨里涌上來,使得他根本說不出話來。不過,他那面上的笑容,卻是無比的驕傲,讓人震驚。

「他在說,劍聖真正的真傳並不是他。」老人在一旁道。

錦衣男子仰頭望去,老人面色卻是凝重,仿佛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物。

「若是如此,我們的麻煩可就大了!」老人嘆息道,忽然一掌砍在了男子的脖頸上,男子身軀一挺,便再無生息。錦衣男子呆了一呆,站起身晃了晃頭。

「麻煩每日都有,身為天子親軍,是從來不怕麻煩的。他若是敢找上門來,便別怪錦衣衛手段殘酷。」

老人轉身望著錦衣男子的背影,淡淡一笑道,「他們或許會畏懼錦衣衛的名頭,可不會在乎一方府縣。」

「你是知府大人的人?」

「那是我家主人。」

「他現在何處?」

「應該是回府了,連日忙于公務,也該回去歇歇了!」

「帶我去找他!」

錦衣男子目光四望,忽然眉頭一挑,道,「還有人!」

老人轉身望去,仇九卻是不見了。他背著一只手,道,「那個人來歷也不簡單,雖然實力不強。」

「還有個駝背老人,」錦衣男子道。「難道剛才趁我們打斗的時候回來了?」

「要抓住他們嗎?」老人問道。

錦衣男子略微沉吟,道,「不必了,寒山城既然來了這麼多高手,想來這段日子不是很太平,我奉督撫之命先行前來,便是不希望這邊出現什麼震蕩。先穩住局勢吧,其他的再做打算!」

「那老僕帶大人去見我家主人。」

「帶路吧!」

黎明的光輝貼著海面輝映,夜色漸漸退去。在漸明的天色中,晨光熹微,萬籟俱寂,雪地上白茫茫一片。一個矮小佝僂的身影,忽然停下腳步,一把將自己手中的人扔在地上。仇九依舊雙目緊閉氣息孱弱,如在深沉的夢靨之中。佝僂老人冷笑一聲,從懷里掏出一柄蛇形匕首,然後蹲,一手抓著仇九的下巴將他的頭轉了過來,盯著他的脖子。

「差點失手了,不過幸好主人庇護,想來九泉之下急切的想要見到你。既然如此,作為奴僕的我,豈能讓主人失望!小子,我會殺了你,然後將你的尸體大卸八塊。哎,如此讓你死去,有點便宜你了!可是你也知道,現在局勢混亂,若是不早早動手,怕後面又有什麼阿貓阿狗跳出來,壞了我的計劃!你也要感謝那些阿貓阿狗,不然你絕對會後悔的!」

蛇形匕首閃爍著清幽的光芒,老人抓著匕首,朝著仇九的脖子靠近。他不是要斬下仇九的腦袋,而是要一點一點的將匕首嵌進去。這是割!就如同凌遲一般,讓人活生生感受著生命的消逝。

當匕首落在仇九的脖子上,寒芒滲透進肌膚中。仇九忽然雙目一睜,眸光冷冽,老人面孔驟然一凝,仇九一掌重重的砍在了老人的咽喉上,老人身體後飛,墜落在雪面上,滑行而出,一手捂著咽喉,嘴里發出咯咯的怪異的聲音。

匕首落地,鋒芒猶在。

仇九艱難的爬了起來,脖子刺痛,似乎有無數的碎片堵塞在那里。他抓起那柄匕首,然後雙手撐著雪面爬向老人。他一直醒著,只是不敢動作。城門外的激斗,男子使出劍聖的絕學,他能感覺到那氣勢那鋒芒,甚至想到了那被稱為劍聖的白衣男子。然後便是佝僂老人的出現,一路被拖著來到了這里。他不敢暴露自己,他只能等待,等待時機的出現。

在荒野中,經常能見到卑弱的獵物,在絕境中反擊。

他仇九也是如此。他打不過佝僂老人,若是強行出手,只會讓自己陷入死地。所以,他示弱,他裝死,他等待。蟄伏便是為了一擊必殺。

他到了老人的面前,冷冷的望著老人那瞳孔而扭曲的臉。佝僂老人的眼眸中流露出濃郁的仇恨與憤怒。可是,佝僂老人失敗了,失敗的結果便是死亡。

仇九蹲在他的面前,脖子隱隱作疼,他眸光冷冷的注視著他,老人如失敗的野獸,雙目充斥著陰暗與憤怒。彼此目光交織,仇九卻是舉起了手中的匕首,然後無情的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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