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山去了。」
「我知道。」
「你不擔心他?要知道,現在山下形勢可不一般。」
「他雖然看似魯莽,但認真起來就算是我,也不如他。」
老和尚望著面色淡漠的仇九,點了下頭,捻動佛珠,一手敲了下木魚,道,「看來你是有意為之。」
「有的時候,」仇九道。「看似毫無意義的落子,也會發生出其不意的效果。」
「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
兩人面對面而坐,只是彼此心境不同。在仇九面前端坐的,除了老和尚,還有石座上的如來。如來三世,可觀過去往來,洞察世事,佛法無邊,指引迷途,引人向善。可是,千萬年來,佛依舊,可善惡並存。惡不空,地獄也不空。
仇四入了城,徑直來到了一家青樓。青樓在偏北街道上,周邊簇擁著酒館茶樓客棧,甚至還有賭坊。說不上環境優雅,卻是寒山城頗為熱鬧的地方。
已是入夜,燈籠高掛,粉色的光映襯著淒寂的夜幕,紛揚的雪花,仿佛染上了迷離的色彩。醉鄉樓內外,往來身影不斷,那穿著薄薄裙衣露出嬌女敕肌膚的女子,或立在門前,或在樓上眉眼嫵媚發出迷人的聲音,招引著各色男子不由得魂飄樓內。
仇四輕車熟路進入了青樓,推開一名女子,將一張銀票塞入了老媽子的手中,然後大步上了樓。醉鄉樓分內外,外面多為來客飲酒取樂的地方,內院卻是甚為雅靜,一排排的屋子,便是男女休息之地。仇四從外院的樓道進去,穿過內外院溝通的甬道來到了內院二樓的一間屋子。
仇四還未敲門,門被開了,一個身材嬌俏面色坨紅的女子已是撲到了仇四的懷里。馥郁的清香,還有女子那柔軟的身姿,以及吹彈得破的肌膚,已是讓仇四神魂顛倒。仇四一把將女子抱起跨入屋內,反手將門合上,便抱著女子進入內屋。頃刻間,翻雲覆雨、巫山雨雲,只听得女子嬌聲如夢。
幾個穿著藏青色捕服的男子來到了醉鄉樓。醉鄉樓的跑堂小廝急忙跑過去,謙卑的逢迎著。其中一名男子眸光一掃,冷哼一聲,道,「怎麼,我們哥幾個的雅座沒給留著?」
小廝含笑道,「哪敢啊!那可是鄭捕頭定下的雅間,小的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也不敢讓別的客人用啊!鄭捕頭快請,小的給您幾位叫姑娘去。」
「快點!別誤了我們哥幾個的事!」那叫鄭捕頭的男子嚴肅的道。
「不敢不敢,鄭捕頭幾位快請雅間坐著,小的頃刻就來!」小廝如風一般的跑上了樓。醉鄉樓的老鴇子正在樓道里俯望著他們,那幾個捕快仰頭望著她,彼此互相笑了笑。
所謂的雅間,是獨立的房間,雖然不是很寬闊,卻遠比外面要好。一入屋內,無論是空氣還是擺設,都讓人神志一清,透體舒暢。三人便在圓桌旁坐下,紛紛解下腰間的佩刀,將帽子等物事月兌下放在身邊。
「那家伙真是不要命了,竟然敢襲擊我們!真以為有點本事便可視律法如無物,能在我們寒山城搞風搞雨?呸,一個破落戶!」
「咱知縣老爺已是動怒,一向清平的寒山城沒想到發生如此惡劣事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而今年又是考評年,知縣老爺穩穩的可以升官的,這倒好,發生如此事情,這說明什麼?是在告訴上面的人知縣老爺無能嗎?」
「所以,大人已是下了死命令,五日之內,必須要緝拿到凶手,若是不能,我們這些人,可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呵,鄭兄可就不用擔心了,堂堂知縣老爺為依仗,誰敢動你,倒是我們兄弟倆,無依無靠的,鄭兄若是不提點提點,我們兩兄弟日後便只能喝西北風了!」
「去你的,」鄭捕頭笑罵道。「一張張臭嘴,整的我老鄭好像多大官似得!都不過一介賤隸,混日子罷了,誰比誰高尚!」
酒菜很快上來,三名穿著薄紗的年輕女子款款而來,朝著三人微微一服,便站到了旁邊。
鄭捕頭掃了一眼,道,「給我們唱個曲,晚上辦完事再來賠你們。」
「是,爺!」三名女子柔聲道,便分別站開,有的拿著琵琶,有的拿著笛子,另外一名女子則緩了緩氣。不一會兒,琵琶聲動,笛子悠揚,女子捻著蘭花指,唱出一曲清麗之歌。鄭捕頭三人一時間為之傾倒,也不說話了,只是痴痴地望著。
好一會兒,其中一名捕快鼓起掌來,笑道,「素聞巧巧姑娘聲若天籟如黃鶯出谷,果然名不虛傳。老鄭啊,抱得如此佳人,讓人艷羨啊!」
鄭捕頭已是箭步到了那唱歌女子的面前一把將她攬到懷里,女子身肢柔軟,面露紅霞,雙眸氤氳,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鄭捕頭越看女子越是歡喜,不由得在她嘴上親了一下,卻忽然想起什麼,眉頭一皺將女子放開,道,「你們先下去吧!」
女子錯愕,望著鄭捕頭那神色,不由得露出失望之色,忙微微一福,緩緩退了出去。眼見其他兩名女子離開,鄭捕頭身後的兩人不由得顯出不快來,不過二人都不敢說什麼,也不敢表現出來,只是坐在那里,喝起酒來。
鄭捕頭坐下,掃了二人一眼,哈哈一笑道,「你們啊,既然看上了難道還會讓你們失望而去。不過,」他面色一斂,語氣嚴肅起來。「莫忘了我們身上的任務,那些人可都是老江湖,最是不要命。若是今夜不能成功,別說女人了,即便是花酒,我們也喝不上了。」
那二人紛紛醒悟,連忙點頭。坐在左首的男子道,「老鄭高見,我二人失態了!不過,既然今夜行動如此重要,老鄭你為何約我們來此?」
鄭捕頭模了模下巴,微微一笑道,「既然來此,定然是有我的目的的。你們附耳過來。」那兩人面露疑色的靠了過去,只見得鄭捕頭嘴唇翕動,不知對二人說了什麼,不一會兒,那二人已是撫掌大小,向他豎了拇指。
「好,若是能成,往後老鄭有什麼差遣盡管吩咐。」
「那是必須的!」
夜漸漸深了。即便是青樓,也偃旗息鼓,緩緩的步入了睡夢般的境地。只留下那賭坊,依舊是熱火朝天,噪聲大動。
卻在這個時候,兩名男子緩緩朝醉鄉樓而來。其中一人年紀尚輕,面如白玉,風度翩翩。另一人卻是五短身材面目黧黑,一雙眼眸虎視眈眈,讓人畏懼。兩人到了醉鄉樓前,年輕男子轉身朝五短身材男子說著什麼,那五短身材男子卻是搖頭,最後年輕男子一掌甩在了那人的臉上,發了火了。
五短身材男子低著頭,面上不敢有絲毫的不悅。年輕男子冷哼一身,甩手步入醉鄉樓內。大門已關,五短身材男子望著緊閉的大門,面上露出擔憂之色。而那年輕男子一步入樓內,已是擁著兩名女子朝樓上走去。
「來了!」鄭捕頭三人站在樓梯口,望著那年輕男子道。
「就是此人?」左邊的男子問道。
「根據線報,此人便是洛蒼的少當家。」鄭捕頭道。
「洛蒼不是殺手組織嗎?怎麼會有這樣的少當家!」右側的男子問道。
「嘿,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別說一個殺手組織了,就算是皇室,不也如此!」鄭捕頭說完,左右兩人嘿嘿一笑,此中意味不言而喻。「走,拿下他,立刻送回衙門。」
三人立時動身,朝樓上而去。那年輕男子已到了內院,剛剛進入房間。門正要被關上,鄭捕頭忽然一腳踢在門上,整個人立時撲了上去。
「緝拿凶犯,閑雜人等莫要驚慌!」
「你們干什麼!」年輕男子被鄭捕頭突然壓倒在地上,立時驚叫起來。
「少廢話,再敢說一句,撕了你的嘴!」一名捕快一腳踩在那年輕男子的腦袋上俯惡狠狠的瞪著他。而此時,那兩名青樓女子已是嚇得抱在了一起,驚慌失措的看著他們。鄭捕頭和另外一名捕頭已是取下繩索將那年輕男子捆上。「把嘴塞上,別讓他唧唧歪歪壞我們的事。」
年輕男子剛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此時才回過神來,立時氣的面色漲紅,可惜嘴巴被堵上,嗚嗚的不知在說什麼,身體不斷地扭動想要掙月兌。那鄭捕頭抓著佩刀狠狠的朝年輕男子腿上砸去,年輕男子嗚的一聲,腿部劇痛,整個人栽倒在地,一張俊俏的臉上已是不滿汗水。
「成了,帶走!」
三人動作很快,幾乎沒有什麼遲滯,也沒有引起周邊人的注意。于是乎,三人押著年輕男子匆匆從內院朝外院而去。此時已是漏靜更深,醉鄉樓留宿的客人都已在女人的伺候下紛紛進入夢鄉,即便還有醒著的,也只在乎房內春色,根本不管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于是乎,在老鴇子趕到這個房間的時候,鄭捕頭三人押著年輕男子一來到了外面。
抱著女子的仇四忽然睜開雙眼,側過臉望了女子一眼,然後悄然從床上爬了起來,穿戴好衣物,他便走出了房間。
鄭捕頭三人正自高興,面前忽然出現一名五短身材的男子,那人面色凶狠眸光如刃,冷冷的盯著他們。鄭捕頭眉頭驟然皺起,暗叫壞了,一時高興竟然忘了他還有隨從。可心中這樣想,他面上卻是沒有表現出來,一把拔出佩刀,他瞪著那人,道,「官府辦事,閑雜人等閃開,敢阻撓官差辦事,即刻拿辦!」
可是那人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仿若未覺,一雙眼楮洶洶的宛若野獸的瞳眸。而被兩名捕頭押著的年輕男子忽然大叫起來,使勁的掙扎。五短身材男子忽然箭步撲了過來,雙掌一扣,便直取鄭捕頭的手腕。那人動作太快,鄭捕頭幾乎無暇反應,只能往後退去。那人見到鄭捕頭退開,倏然雙臂一沉,化掌為拳,一拳重重的砸在了左側捕頭的臉上,那捕頭慘叫一聲,飛身倒在了鄭捕頭的身側。鄭捕頭朝那捕頭望去,只見那人半邊臉龐已是凹陷,心下不由得生出了恐懼。可卻在這時,另一名捕頭也飛了起來,砰的一聲砸在了大門上,滾落下來已是沒了動靜。五短身材男子手掌如刃,輕輕一滑,年輕男子身上的繩索便斷落下來。
年輕男子把嘴里的東西拔了出來,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
「我的刀呢?」
五短身材男子遲疑了下,可見到年輕男子的神色,便不敢說什麼,只能反手取下背上的刀交到了年輕男子的手中。刀出鞘,寒光熠熠。年輕男子大步朝鄭捕頭而去。
「你個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欺辱小爺我!看我今天不砍死你!」
年輕男子已到了鄭捕頭的面前,手舉著彎刀,一刀便砍落下來。鄭捕頭急忙側身翻滾,身心俱冷,已是失去了膽氣。年輕男子一刀落空,瞬即橫刀一掠。刀鋒犀利,光芒刺眼。鄭捕頭怪叫一聲,翻身而起,那刀便貼著他的背脊飛了過去。黑背一涼,鄭捕頭急忙箭步朝前撲去。倏然,五短身材男子攔在了鄭捕頭的面前,擋去了他的去路。
鄭捕頭心生絕望,咬著牙齒怒喝道,「你們反了天了,竟敢殺官差,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小爺我就是王法!」身後的年輕男子怒喝一聲,一刀嗡的一聲砍向了鄭捕頭。「你個王八蛋區區賤隸,也敢在洛蒼少當家面前耀武揚威,小爺我滅你滿門!」
突然,嗖的一聲,一道寒芒從醉鄉樓樓頂飛了過來。
「少爺小心!」
五短身材男子身手矯健,那寒芒一閃,他已是如獵豹一般跳到了那年輕男子的身後,手掌一撥,那寒芒便消失在他掌心之中。五短身材男子眸光一凝,反手一推,被他接下來的暗器疾嘯而出,轉瞬已是到了那屋頂之上。
年輕男子身影甫一落地,回身望去,那氣急敗壞的面色已是沉了下來。而就在這時,鄭捕頭趁機跑了出去,鑽進了一條黝黑的巷子。
「什麼人?」年輕男子喘著氣問道。
「不知道,不過少爺,我們要離開這里了!」五短身材的男子冷冷的盯著屋頂,那里並沒有讓他值得警惕的生息,可是,他卻是不敢松懈。「這里是是非之地,久留不利少爺的安全。」年輕男子也不遲疑,點了點頭。
「好,我們走!」
年輕男子便在五短身材男子的護送下,快步離開。不一會兒,兩人已來到北街,在一處院落前停了下來。五短身材男子箭步過去,伸手拍了幾下。里面很快傳來了腳步聲。五短身材男子回頭朝年輕男子望了一眼,年輕男子抿著嘴,只是點頭,心里卻在想著剛才發生的事情。捕快的羞辱,還有不見身影的刺客。這不由得讓他收起輕視與浮躁之心。
一陣風倏然而來,讓年輕男子不由得顫抖了一下。此時他才發覺,自己的內衣已經是濕透了。忽然,他雙目一睜,張開的嘴巴發出如野獸絕望般的聲音。正在等開門的五短身材男子猛然回頭,眸光立時如炸裂的星辰,爆發出凶狂與狠厲。
「納命來!」
年輕男子的頭顱忽然飛起,被身後抬起的一只手接住,轉瞬便見到了一張笑吟吟的臉。
「厚禮笑納了!」那人腳尖一點,抓著年輕男子的頭顱轉身便掠了出去,騰上屋檐,便如風般鑽進了夜幕之中。身後是五短身材男子那如野獸一般凶狂的身影。
門被打開,一個粗壯男子疑惑的朝外面掃了一眼,忽然眸光一凝,面孔驟然一抽,怔怔的望著倒在血泊中的無頭尸體。
「舵主,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