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靜水無聲滋暗流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周知府每日的行動軌跡比較穩定,一般是府邸、衙門兩邊倒,偶爾別人宴請會去隨風樓坐坐,有的時候會去瀟湘館听听戲。可以說,此人的生活真真是無可挑剔,讓人難以認同其貪婪奢華的缺陷。這樣一個大部分時間都耗在衙門中的人,即便其政績一般,也絕對考評及格。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成了無名的目標。

仇九想了很久,無從挑選下手的地點。此人雖然會去酒樓、听戲,可次數不多,很難在短時間內獲取機會。那麼,該從何處下手,將哪里定位下手的地點。他揉了揉眼楮,一時無法決斷。然後他看那王氏及姘頭的資料。

王氏還在王府居住,自從王大郎出事之後,她基本沒有出過王府大門,整日幽居在內院,不知在做什麼。而那姘頭似乎比較活躍,王府是他每日必去的,然後便是賭坊。

這個人是個賭鬼,好賭成性,幾乎無賭不歡。

不過,王氏和這個姘頭,都不是主要目標,他們不過是雇主附加的條件罷了!真正的目標是周知府,而難處也在此人身上。要做到不留下任何破綻,不讓人懷疑到殺手的身上,這便很難了。

何況,殺官可不是小事,留下絲毫破綻,朝廷必然派出錦衣衛、東廠出面干預。這才是馬蜂窩!

仇九徐徐吐了口氣,目光落在一行字上,上面寫的是︰王府除府邸外,其余店鋪地皮均已劃歸周知府所屬人員名下。仇九目光一凝。一個貪婪成性的人,怎麼可能過著如此低調的生活。正如一個枕著金山銀山的人,怎麼可能吝嗇到苛刻自己的地步。不由得他便有了一個計劃。他起身給自己倒上一杯茶,茶水已涼,外面的風漸漸的起了勢,啜飲了一口,他便躺在床上,枕著雙臂,靜靜的望著那蚊帳。

夜去晝來。仇九一直沒有睡著,只是睜著眼楮。而街道上已是傳來了馬車之聲,以及鈴鐺那清脆的聲音。每一日,誰也不知道最早起來的人會是誰?只是那馬車駛來,家家戶戶都打開了門,將家里的夜香交給趕著馬車的老頭。于是,那馬車便繞著整個城鎮轉,鈴鐺便響了一路。

于是,在天光明媚的時候,大街小巷,一家家的門戶大開,各色人物紛紛睜著惺忪的睡眼舒展四肢,略顯困頓的開始了一天的忙碌。而城門外,早已在那里等候的人也是排著長隊,等待著入城。不到盞茶功夫,街道上已是熱鬧起來。

仇九洗了個臉,整了整衣服面容,對著鏡子照了一下,便出了門。

街道上有各色賣雜貨的人,有的擺攤,有的挑著擔子。

也有賣吃食的,熱騰騰的小吃,能讓人一下子消除困頓。

仇九一直在街上走著,兩邊的人物貨色沒有讓他駐足。徑直到了知府衙門外的那條大街,他在一個攤子前坐了下來。要了一碗餛飩,仇九便坐在那里,目光只是在街面上倦懶的逡巡,偶爾朝衙門掃一眼。餛飩上來,熱騰騰的冒著氣,仇九緩慢的吃著。

衙門的大門已經開啟,有衙役從里面走出來,伸著懶腰,互相打著趣。一個衙役朝這邊走了過來,瞥了仇九一眼,然後朝那攤販吆喝一聲,便大搖大擺的在仇九隔壁坐了下來。仇九靜靜的吃著,吹著碗里的熱氣。混沌個大餡足,很香,仇九還往里面舀了不少的的辣椒面,香辣刺鼻,讓人不覺得有絲毫的寒意。

不由得,仇九已是滿頭大汗。

這時,一頂轎子輕快的從東面而來,朝衙門而去。仇九停了下來,抬起頭,凝目望著那轎子。轎子到了門口,已有衙役畢恭畢敬的走過去撩開轎簾,便見到一個面皮白淨大月復便便的中年男子穿著一身官府走了出來。

這就是那周知府了,資料上的畫像還真是惟妙惟肖!

仇九垂下頭,繼續喝著湯。這時候隔壁的衙役已經提著東西朝衙門走去。而那攤販望著那人,似乎帶著不悅。仇九模出幾個銅板放在桌上,朝攤販道,「再來一碗!」

「誒,好,公子稍等!」

不一會兒,那攤販已是端著餛飩走了過來。仇九並沒有急著吃,而是揚起頭望著那攤販,道,「剛才進去那位是知府老爺?」

攤販朝衙門狠狠瞥了一眼,道,「公子是要到衙門辦事?」

仇九點了下頭,道,「是,想在貴地做點生意,說是要去衙門登記。」

攤販道,「沒錯,凡是外地人來本地做生意,若想長久下去,都得到衙門登記的。不過,」略微遲疑了下,他繼續道。「公子若是有熟人,最好是托熟人去辦理。」

「哦?這是為何?」仇九問道。

「公子難道沒有听過那句話嗎?八字壓門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攤販長吸口氣,「別說是你們了,就算是我們這點子小商小販,若是沒錢交過去,怎能安穩的在這里做生意?說到底就一個錢字!」

仇九笑了笑,道,「多謝賜教!」

攤販苦澀一笑,道,「公子一看就是富貴人家,雖然穿著簡單,但氣質不同常人,想來也是有自己的辦法的,我也不過是一時牢騷,有什麼可賜教的!」說話間已是轉身去忙活了。

仇九坐在那里,目光望著那洞開的衙門。穿著皂衣的衙役絡繹不絕的進出。而這邊也有幾個男女來這邊吃東西。一時便熱鬧起來。攤販支的幾張桌子不一會兒已是坐滿,那些人天南海北的聊著,有抱怨自己的麻煩的,有訴說隔壁閑話的,有說那王家之事的。仇九倒是覺得有趣,便靜靜的听著。卻在這時,左邊一人忽然指著衙門那邊低聲說著什麼。

「瞧,那女人就是王氏。」

「咦,她來衙門干什麼?」

「能干什麼?自然有見不得人的勾當嘍!」

仇九朝那邊望去,卻見到一頂軟轎落下,從轎中走出來一個三十左右婀娜嫵媚的女人,穿著一身紫色長裙,裊裊婷婷,勾人魂魄。仇九望著那女人,耳邊卻是傳來不少男人那咽口水的聲音。那女人朝街上瞥了一眼,然後緩緩步入衙門。

過了半柱香左右,那女人才從衙門走出來,只是此時臉上已失去了那紅光,帶著絲絲愁容。

仇九起身,朝悅來客棧而去。

此時的衙門之內,周知府靠在椅子上,手中把玩著筆洗,臉上流露出譏誚冷漠的笑意。門外傳來腳步聲,他笑意斂去,朝門口望去,便見到了幕僚。幕僚面色憔悴雙眼帶著血絲,顯然昨夜未能睡好。周知府笑了笑,開口道,「先生昨夜風流,可莫要傷了身子啊!」

幕僚老臉一紅,躬身行禮道,「讓大人見笑了!」

「雅翠樓的女人可沒那麼簡單,若是把持不住,可真是能吃人的!」周知府示意他坐下,道。「先生可是本官的在世諸葛,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本官可就損失大了!先生還請多有節制!」

「大人說的是,學生日後必然約束,不敢放蕩!」

「好了,昨夜也是高興,本官並無怪罪之意。先生說說那些店鋪處理之事。」

「是,大人!」幕僚沉吟了一下,道。「那批店鋪已托景運商行處理,是以那王氏的名義典賣,錢款交接給了王氏之後,再由王氏之手轉給了大人,這些環節並無漏洞,而那王氏也不敢出賣大人。」

「要敲打一下,今日那王氏過來還敢哭哭啼啼想要分些資產,真是愚不可及!若非本官護著她,憑著她的勾當,就足以讓她無立身之地,豈能還與那姘頭翻雲覆雨!」

「婦人愚蠢,不知大人的苦心!」

「哼,本官也沒那麼多精力去理會。對了,那批錢下來直接送去龍門,不要在本官手里停留。」

幕僚呆了一下,道,「龍門?」

周知府點了下頭,站起身道,「龍門有位大人需要錢用,而本官能有今日,也多虧那位大人照應,既然那位大人有所急需,本官自然無不應承。此事你去辦理,莫要讓本官在那位大人面前失了禮數。」

幕僚連忙起身,道,「學生明白,不敢壞大人的好事。」

「還有,敲打一下那個姘頭,讓他少管閑事,若是個胡言亂語,本官杖斃了他。」

見著周知府那冷厲的眸光,幕僚渾身一顫。這是動了殺機了!幕僚心思飛轉,已是明白了周知府對那王氏的意思。他連忙躬身道,「那潑皮只是個爛人,不敢胡言亂語,學生這就吩咐劉都頭一聲。」

「嗯,你先去吧!」

幕僚離開後,周知府躺在臥椅上,模著頷下的胡子,面露得色。

「這個女人果然是不可方物,要是早知道,何須如此麻煩處置那王大郎,只是可惜了一朵嬌花竟然讓那賭鬼捷足先登,真是可悲啊!」

王府。花園。野草叢生,樹葉稀疏。

王氏坐在涼亭中,面色凝色,眸光焦慮。想到那大月復便便的身影,她便心生厭惡和煩悶。可是,人家是一府主官,而自己不過是一介婦孺,如何與人家斗,更何況自己的把柄落在了人家的手中。這就像是羔羊落入了狼窩,如何月兌身!她長長一嘆,滿是驚懼與無奈。

一個老僕這時候走了過來,王氏面色一斂。

「表哥來了嗎?」

那老僕搖了搖頭,道,「黃公子在賭坊中賭急了眼,不肯罷手,老奴無法勸導。」

王氏面色一暗,揮了揮手,百無聊賴的靠在石柱上,道,「你下去吧!」她的心里已是冰涼如水,一丁點的指靠都沒有了。表哥好賭,她是听說過的,只是沒想到爛賭到如此程度,若是任由其如此下去,那自己日後可還有好日子過?又想到那大月復便便的身影,雖然厭惡,卻又讓人不由得心生幻想。

難道,就這樣讓自己墜入別人的陷阱,成了別人的玩物?

王氏眉頭忽然一挑,然後大步從涼亭跑了出去。她進入自己的主房,開始翻箱倒櫃的翻找。她找出一包包的東西,然後將其放入一個包袱之中。

一個男子從賭坊中踉踉蹌蹌的走了出來,身形狼狽,渾身酒氣,一張瘦長的臉滿是憔悴,一雙眼楮不滿血絲毫無光彩。從賭坊出來,他步入巷子,長吁短嘆,無可奈何。

「這可怎麼好,這可怎麼好,三千兩,三千兩啊!就算是把我自己給賣了,也拿不出這筆錢啊!我怎麼鬼迷心竅就想翻本呢?這些表妹那怎麼交代?她若是知道了,豈不是對我絕望?不行,這件事絕不能讓表妹知道。對了,她那還有錢,若是她的錢拿出來把這賭債平了,豈不是萬事大吉!」

想念間,這個頹廢的男人一下子又如重獲了生機,大笑起來。

就在他興沖沖的往前跑的時候,忽然一人從前面竄了出來,一條踹了出去,砰的一聲將那人踹倒在地。頹廢的男人悶哼一聲,雙目痛苦而迷茫的抬了起來,卻見到一個穿著捕服的魁梧男子冷冷的望著自己。

「劉、劉都頭!」

「你倒是記起我來了!」

「不知、不知黃某哪里得罪了都頭,都頭出手如此狠辣!」

「呵,不知死活的東西,知府大人的東西你也敢染指,真是不知你的狗命值多少錢!」

「啊!」頹廢男子渾身一顫,仰著頭道,「都頭什麼意思?黃某如何敢染指知府大人的東西!」

「一條賤命,」那人道。「死到臨頭還不自知,你且告訴我,你跟那王氏是什麼關系?」

頹廢男子雖然爛賭,但不是蠢人,一下子明白了那人的意思。也正是這個時候,他的腦海如有一道雷電劈下,一下子讓他呆住了。知府大人看上了表妹?

「我告訴你,你若是再敢染指知府大人的東西,下一次可就不只是踹你一腳的事情了。你要知道,這安慶,不是你這樣的潑皮爛命可以為所欲為的地方,這里是知府大人的地盤,要是聰明,給我小心著點!」

那人轉身橐橐的走了,留下了頹廢男子滿心的苦澀和絕望。

這下怎麼好?表妹可是他的搖錢樹,若是表妹被知府大人佔了,自己可有好日子過?更何況如今欠著賭坊三千兩銀子,不日就要償還,沒了表妹的金庫,自己如何還得起,而若是沒能還上,自己這條賤命還保得住?五內俱焚,心思急轉,忽然一口血便從口中吐了出來。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捂著胸口,喃喃道,「不行,不行,表妹是否給與他人于我沒什麼可惜,但若是表妹的金庫被人霸走了,我這條命便沒了!」

他瘋了一般的朝王府而去。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消息忽然在安慶府炸響︰知府大人遇刺!

在悅來客棧的仇九和仇四面面相覷,只覺得這道消息宛若晴天霹靂,又如一片雲海。真的假的?若是真的,是誰動的手?

「不是我!」仇四盯著仇九道。

仇九轉過身,凝望著外面,面容繃緊,眸光內斂。

「也不是我!」

知府衙門一片混亂,三班衙役紛紛回衙,拱衛內外。在知府署房內,大月復便便的周知府躺在床上,面色煞白。躬身站在床榻前的幕僚滿是焦慮。一個花甲年齡的大夫把著脈,許久才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幕僚要跟上去,卻在這時被昏厥的周知府扯住了袖子。幕僚吃了一驚,疑惑的看著已經睜開雙眼的周知府。

「大人!」

「不要聲張,小心隔牆有耳。」

幕僚打了個寒顫,連忙屈身靠過去,小聲問道,「大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知府那煞白的臉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道,「有找死的跑到本官的治下欲要行刺本官,可惜,本官豈是那般容易讓人加害的!你去本官府中,給老管家說一聲,就說,老鼠猖狂,忝滅之。」

幕僚面色蒼白,點了點頭,急忙轉身跑出去。此時,署房之中一片寂靜,凝肅著可怕的殺意。周知府睜著雙眼,從被子里伸出手模著自己的面龐,冷酷的笑著。

「我不管你們是誰,又是為了什麼,但是敢將手伸到本官這里,這就是你們自找死路!真以為本官是面揉的好欺嗎?那就是瞎了你們的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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