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魑魅潛藏奸佞狂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這個案子很簡單,即便那王氏與人通、奸,但王大郎殺人,于法不合,受罰是必然的。關鍵的問題不是在這個案子上,而是案子所隱藏的東西。首先是那知府,他姓周,是前年調任來此,聲譽不佳,但在官場順風順水,交際頗廣,听說再有一年,他就會升任為嶺南路的督撫。此人表面正派,內地里卻極其貪財。此人驕奢婬逸,極好享樂,據說夏日炎熱,他特地派人去了京都,特地讓人運了十車的冰過來,路上耗費多少,無人可以揣度。還有,此人在安慶府的宅邸、商鋪、地皮,多不勝數,曾有人估計,半個安慶府都是他的。雖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但如他這般的,家資可不下百萬之數。據我們推測,此人能官運亨通,與其手里掌握的錢財有很大的關系。能貪財斂財,更能用財,如果其只是貪好個人享受,那麼充其量不過是庸人。」

「那麼第二點是什麼?」

「第二點便是那王氏。王氏通、奸,謀害親夫,與其姘頭暗中媾和。曾有人說,王氏為了與姘頭在一起,其手段便是將王大郎以合法的形式害死,如此,她不僅能獲得家產,更無人指責其背地里的陰私之事,可堂而皇之的與姘頭過日子。這點算是比較多人說的,我們調查下來,也是如此。」

「那王氏現在何處?」

「還在王家。」

「那姘頭呢?」

「那姘頭是王氏的表哥,自王大郎入獄之後,此人便流連于王府之間,其舉動,無非是與王氏幽會。」

「那個委托人又是怎麼回事?」

「那個人是個秀才,有功名在身,是王大郎的弟弟。此人少有才學,鄉試高中,府試奪魁,中了秀才功名。案發時,此人去了安北,不在安慶,直到他從安北回來之後才發現王家劇變。」

「如此秀才,怎麼會找上我們?」

「此人發現哥哥被朝廷斬首之後,心性大變,舉止失常,在亂葬崗呆傻多日,後來消失了段時間。我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曉我們的,更不知道他為何會選擇找我們來處理此事。」

「那上面對他的態度如何?」

「你們能來到這里,自然應該猜到了上面的態度。雖然我們不知曉他的動機,但是能花一萬兩銀子並在事成後將王家所有資產送給我們,我們何樂而不為!你們要知道,無名人員多花費大,若是不能賺錢,無名何以運行下去!」

「我知道。那麼,這幾人的情況匯總在哪?」

「在這里,你們可以看一下。這幾日我們會盯著他們。」

「好,多謝!」

悅來客棧,夜,已是深秋。前幾日的大雨,讓氣溫驟降許多,已有了凜冬的味道。夜幕低垂,街道上望來行人不少。街道兩邊燈籠高掛,明亮如晝。

悅來客棧不大,位置也比較偏僻。仇九和仇四每人一間房間,這是無名在安慶府的人安排好的。衣食住行甚至是目的的情況探查,都是他們提供。此行出山,仇九和仇四結伴而來,並沒有其他人跟隨。

出山給人的感覺猶如離開樊籠的鳥,那種壓抑與窒悶,一掃而空。

仇四在路上放聲高歌,如一個瘋子一般。

可是,仇九心里絲毫沒有松懈之感。他內心的敏感與慎重,讓他對一切都持懷疑態度。

正如此刻,仇四提著酒走了進來,大搖大擺的將窗戶推開,貪婪的望著外面的燈火。這里雖然偏僻,但安慶府的繁華卻沒有將這里放過,遠處的燈火,人聲的喧雜,還有歌喉軟管,那曼妙之聲,讓人為之沉迷。

烈酒醇香,讓人躍躍欲試。只是,仇九坐在那里,低頭看著手中的資料。無論是姓周的知府,王大郎,還是王氏與那姘頭,這些資料都非常的詳細,詳細到讓人懷疑,制作這些東西的人根本就是這幾個人身邊的親近之人。仇九深吸口氣,山上識文斷字是對的,不然這些文字如何認得出,又如何來計謀自己的行動。

仇四見仇九一臉神思,便收攝心神,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有什麼問題?」

「我不知道。」

「有麻煩?」

仇九搖了搖頭,道,「我們還不熟悉這里,無論是行動地點的選擇、撤退的路線,我們不了解地形,便預定不了。」

「他們會幫我們,我們沒必要考慮這麼多。你要知道,我們只是刺客,不是行軍打仗的軍師。」

仇九深深的望了他一眼,低頭望著王氏那一頁的資料。老鬼的雷厲風行與精神小心,教會了他做任何事,特別是刺客,要比常人謹慎萬分。不要對任何人起輕視之心,不要對任何事起僥幸之心。刺客,不是殺別人,便是被別人所殺。

仇四撇了撇嘴,有些不以為意,自顧自的倒上酒,喝了起來。

仇四不過十八,看上去卻像個三十來歲的人。

酒很烈,像火燒一樣,不一會兒,仇四便已是面紅耳赤渾身難受。他吐著舌頭哈著氣,道,「這就真他娘的厲害,我的肚子像被火灼燒一般。」

仇九抬起頭,道,「不要忘了我們的身份。」

「我知道,」仇四道。「只是難得從地獄回到人間,不盡情享受一番,豈不遺憾!你也別整天疑神疑鬼,出來做任務,只要任務順利完成,誰能怪我們!」

仇九覺得他的心態有問題。他放下手中的資料,正襟危坐,嚴肅的盯著他,道,「你莫要忘了,我們現在還是在考驗期。你以為他們不會盯著我們,會任由我們兩個人出來做任務?你小心點,先別說任務是否能順利完成,單單就你現在的狀態,若是他們記錄在案,你日後便難有出山之日。」

仇四渾身一顫,那轟鳴般的大腦一下子清醒過來。他望著仇九道,「你認為他們會派人監視我們?」

仇九瞪了他一眼,讓仇四嚇了一跳,連忙避開目光垂下頭。

「謹言慎行,如果你一定要跟著我。」仇九道。「不然,你還是另選別人,我不希望被身邊的人的愚蠢害死。」

仇四吐了吐舌頭,抬起頭道,「我知道了!你是對的,我不該如此放縱!」

仇九長吸了口氣,站起身來到窗邊,望著那清冷的夜色,那些聲音在耳邊聒噪,也吸引他。可是,一根緊繃的弦卻時時的讓他能清醒下來。他想到仇十二,若是仇十二還活著,跟在自己身邊,那該多好!

他想,如果此時跟在自己身邊的是仇十二,那麼,他該多開心,會像個簡單的孩子,為一切感到好奇和歡喜。可是,仇十二死了,他至死都沒有離開那個陰沉沉的地方。他還在地獄里!

不由得,仇九的心情低落下來,眼眶里熠熠的閃著淚花。

他可以忘記自己,但他絕不能忘記仇十二。

弟弟啊,你要是活著多好!

見仇九沉默著,仇四很是擔心,他害怕仇九因為自己的不羈行為而讓他厭惡自己,進而在以後的行動中選擇別人。兩人相處時間雖然不長,但他總覺得,一個願意為了同伴而不惜叛逃的人,不管在任何時候,總還是會有一絲人性的溫度。他見過了太多的丑陋,見過了太多的冰冷,他只是希望,能與一個還保留著人性溫度的人在一起,至少這樣不會讓他真正的認為自己是一只鬼。

仇四伸手將那些資料拿過來,然後認真的看了下去。

一時間,屋子里寂靜無聲,兩個人都無比的沉默。

打更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街道上的喧囂也漸漸止息。寒風襲來,衣衫飄飛。仇九轉身道,「我們出去看看。」

仇四呆了一下,瞬即心中歡喜,不過卻不敢表露出來。他點了下頭道,「好!」

「把那東西戴上。」

兩人戴上了一張人、皮面具。這東西很逼真,戴在臉上根本看不出異樣來。除了兩人的的面容變了,那一絲一毫的面龐變化,都是自然的。這是下山時上面的人提供的,唯一的目的便是︰他們來過安慶,但卻沒有人知道來的是他們。

這就是易容的目的。

一襲灰衣,一雙布鞋,干淨利落,雖然顯得樸素,卻氣質清冷,讓人不敢小覷。兩人步出悅來客棧,從巷道走出來,來到了大街上。燈籠高掛,一排排,一列列,照亮著這夜幕。街道上行人不多,不過,許多酒肆、客棧卻依然徘徊著不少身影。

他們從一家家客棧、酒肆經過,然後來到了一處青樓門前。在青樓的大門口和樓上,不少花枝招展的女子搖曳生姿顧盼生輝,一副妖嬈的景象。跟在仇九身後的仇四見了,不由得呆住了,那雙眼眸如被珠寶迷住了眼楮。

一名女子揮舞著絲帕咯咯笑著,不停地朝仇四拋著媚眼。

仇九哼了一聲,仇四立時回轉過神來,嚇了一跳,急忙小跑著跟了上去。身後的一群女子,咯咯的笑了起來。還有女子沖著仇四喊道,「公子來啊,奴家等著你啊!」那妖媚的聲音,讓人筋骨酥麻。

當他們走到一處賭坊門前,幾個一臉凶相的人將一人扔了出來。落在地上的人渾身是血氣息奄奄。仇九和仇四腳步不由一滯,朝那幾個人望去。那幾人卻是凶狠的瞪著他們。

「看什麼看,沒錢的窮鬼!」

「啊呸,兩個破落戶!」

仇四眉頭一皺,一雙拳頭緊緊攥在了一起。仇九眸光微微一冷,卻是搖了搖頭,自顧的從地上的人面前走過。仇四瞪著那幾個人,心中雖然生氣,卻不敢動手。瞥了一眼地上如爛泥一般的人,仇四抬步跟了上去。

「呵,還以為什麼貨色呢,原來是兩個土包子!我呸!嚇老子一跳!」

「走走走,我們喝酒去,不要理這些窮酸。」

默默走過長街,來到盡頭,可見到高聳的城牆。城牆上下,有兵丁把手。城門已關,城牆上下的兵丁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在那里吃酒打諢。仇九望著那城牆,高約有兩丈,守門兵丁不過十幾人。心中略微估計了一下,仇九便轉身朝西面的一條巷道走去。

巷道不大,卻悠長,光線昏暗,地上還很潮濕。

「那牆不高,守城的人也不過,若是我們提前計劃,可以躍牆而出。」仇四道。

「剛才你有什麼看法?」仇九不置可否,問道。

仇四呆了一下,道,「什麼剛才?」

「青樓,賭坊。」仇九道。

仇四面頰一紅,地垂下頭露出羞愧之色,道,「她們很漂亮。」

「是啊,她們很漂亮!」仇九嘆息一聲道。「可是,她們怎樣漂亮,跟我們有什麼關系呢!」

「仇九,你多大了?」仇四忽然問道。

「十六還是十七,誰知道呢?」仇九道。

「難道你就不會想那個?」仇四問道。

仇九腳步一滯,似乎想到什麼,卻又眉頭一展繼續朝前走去。

「活著,只有活著才有可能會有那一天,」仇九道。「不然,這世間的一切都跟我們沒有任何關系。我們,只不過是孤魂,死了便是死了,不會留下任何痕跡,更不會有任何人在意。青樓也好,賭坊也罷,跟我們有什麼關系呢!」

仇四垂著頭,甕聲甕氣的道,「我們會活著的,而且總有一日,我們會有我們自己的女人。」

仇九仰起頭看了一眼天空,烏沉沉的天空隨時會降下雨來。他記得,自己上山的時候是夏季,烈日炎炎,讓許多人死去了!而今,卻又是深秋。他記得在村莊的時候,山上的樹木都凋敝了,連鳥兒和動物都很少見了。再過不久,會是冬天,在村子里可以去河邊鑿冰釣魚。

寂靜的夜晚,冷冷的,讓人瑟瑟。

不遠處傳來犬吠的聲音,有孩童哭泣的聲音,有大人呵斥然後變為男女爭吵的聲音,最後,孩童哭泣之聲消失了,變成了女人嚶嚶的哭泣聲。他們兩個人信步走著,巷道不知通向哪里,卻總會有盡頭的。巷道昏暗,仿佛隱藏著鬼魅,但他們本就形同鬼魅,他們豈會怕他們。

走不多遠,傳來女人的尖叫聲,男人那粗魯的咒罵,還有擊打的聲音。女人在那里喊著哭求著,可是男人似乎不依不饒,繼續咒罵,繼續毆打。

仇四停了下來,仰起頭怒視著那亮著的樓。在那燈光映照下,可見到兩個身影糾纏在一起,一個魁梧的身影壓在另一個身影上,揮舞著胳膊,重重的落下去。

仇九只是略微皺眉,便繼續朝前走去。

仇四心中充斥著怒火,一雙拳頭緊緊攥在一起。

「臭娘們,老子不過是去耍耍,你便說三道四嘮嘮叨叨,怎麼,這個家不是老子的,不是老子作主!你他娘的,非要老子收拾你,真是賤皮子!」

女人哭泣著,那個魁梧的身影松開她往後退去,似乎在找什麼。

「別說你的嫁妝,即便是你這個人,都是老子的,你要是逼急了老子,哪天老子便把你賣到清月樓去,讓你去伺候那些又老又丑的王八去!」

女人只是哭著,不敢還嘴,那聲音淒嗆絕望,充滿了痛苦。

仇四收回目光,仇九已經走遠了。他長嘆一聲,攥緊的雙手便松開了,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有任何感情,如同你鐵石,對世間不聞不問冷漠至極?」

「不是,我知道我們管不了什麼!我們畢竟只是無名的工具,我們連命都是別人的,又如何去管別人!我只是感覺憤怒,這世間的人為何會如此丑陋骯髒。正如那王氏和他的姘頭,人心險惡到何等的程度!還有那個狗屁知府,貪財到不及手段的去謀奪人家的家產。我只是氣,氣這天下如此的骯髒!」仇四咬牙切齒的道。

仇九回過身望著他,道,「其實我們早就知道,這個世界沒有那麼美好。」

仇四長吁口氣,讓內心的怒火降下來。

仇九回過身朝前走去,緩緩的道,「這個世界,有人,有獸,有鬼,有正道,有邪道,有公義,有不平,整個世界,便是那漏洞百出的畫,畫面很美,可是那漏洞卻讓它不完美。世間的魑魅奸佞都藏在了我們身邊,如凌雲之木下的雜草。可是,我們能怎麼辦呢?我們還得活著,許多人得活著。」

他們已轉回了通向悅來客棧的那條巷道,朝著那邊走去。

「說到底,我們又算什麼呢!」

仇九淡淡的道,讓身後的仇四呆怔下來,只是望著仇九的身影,整個心胸如被澆下了一盆冷水。

我們又算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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