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死生小事不由他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這是個穿著月白長衫的年輕人,身形頎長,膚白如玉,無一絲瑕疵,整個人溫潤如玉卓爾不群。站在他面前的人,容貌都非常的俊秀,卻在他的面前要稍遜一等。這個年輕人依靠在椅子上,手中拿著一柄紙扇,紙扇上畫著一棵竹子。竹子挺拔峻峭,顯得高傲而冷厲。

「全國一百五十六山,各收人等合計五千二百七十三人,訓練有成被提拔上來者有五百三十二人,已分派至各樓。」一人說道。

年輕男子搖著紙扇,一副懨懨的樣子,此時坐了起來,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啜飲一口,道,「收入多少?」

「還在統計,不過應該在一億兩左右。」那人道。

「一億兩,看起來很多,可是我們分支多人員多,每日開支大。」年輕男子淡淡的道。「而且,還得往上提取五成左右。還是少了啊!」

「不過近年因為蠶食了龍門、絕影等地盤,所以收入還是比往年多了的。」那人皺了皺眉道。「而且,各地銀礦也在收緊,官府是否已有所察覺。」

年輕男子折扇一合,長身而起,從幾人面前走過,來到了窗前。夜色朦朧,秋意正濃,窗外的樹木已是開始稀疏,葉子也是泛黃了。他眸光幽幽的道,「我知道底下人的難處,可是你們也要考慮家主的難處。我剛從家主那里過來,家主所面臨的問題,可不是我們所能想象的。所謂如履薄冰,不為過吧!而無名的存在,雖然為家主提供了武力與資金支持,可若不是家主一應維持遮掩,你們想想,龍門與絕影這樣的大勢力被掀翻,會引不起轟動嗎?會不讓無名被人注意嗎?所以,不要只想著我們自己的難處,只要局勢對我們有利,錢財總是能掙到的,可若無名成為眾矢之的,你想想,即便有千萬座礦山擺在我們面前,我們敢動手嗎?」

身後的人互相對望一眼,彼此面色凝重,眸光露出憂慮。

折扇展開,嘩啦一聲,年輕男子回過頭,道,「要記住,無名是家主的,我們不過是家主的家僕,無名的存亡,不只是我們擔心在意,家主更是擔心在意。可如今家主既然不在乎你們向外鋪張,那你們擔心什麼呢?」

那幾人躬身道,「小的明白了!」

年輕男子微微一笑,道,「明白就好,不過,我來並不是為了蠻橫無理強行干預你們的事情,只是讓你們明白家主的苦心,也讓你們明白,家主並非不懂你們的忠心和孝心。只是,萬事萬物的守成,總是從開創開始。」

「喏!」

「行了,都去吧!我在你們這里待幾天,然後就回去。我雖然掛著辰樓樓主的身份,但到底是家主身邊的一名下人,家主身邊啊,可是事務繁忙讓人無暇分身啊!」年輕男子低聲一嘆道。

「樓主辛苦,小的們知道怎麼做了!」

那幾人紛紛退出屋子,來到了屋外。這是一座五層高的木樓,立在院子中,樓的四周,有一片片的屋宇,蔚為壯觀。而這里,是在一處大山的月復地,周邊群山高聳,萬岳聳立。正值深秋,草木凋敝,葉落枯黃,風也帶著深深的涼意。

這幾人站在門口,互相對望一眼,然後各自苦澀一笑。從樓上下來,只是在大廳稍微停留了片刻,這些人便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而去。

一條條巷道將一片片屋宇連接在一起。從周邊山岳望來,這里便像是一處村落,只是那些村落卻沒有這片建築規整條理。巷道交錯,將屋宇分割成一片片,看似零散,卻又緊密相連,隱隱有某種陣法的影子。而在建築群中,又可見一塊塊平地,如校場一般。

巷道中,有黑衣甲士往來逡巡。

一名男子進入一處院落,很快便來到了屋中。有人站了起來。

「大人!」

「坐吧!」

「是,大人!」

兩人紛紛坐下,穿著黑布長衫幕僚模樣的男子望著剛進屋的男子,見他面露愁色不由得剔了剔眉,道,「樓主不同意我們的方案?」

那男子瞥了對方一眼,低聲一嘆道,「說是家主的意思。」

「可若是不收緊一些,難免會出亂子啊!」

「誰說不是呢!良莠不齊,魚蝦渾濁,誰知道最後誰會背叛呢!更何況,攤子鋪得太大,便容易讓人發現蹤跡。我們無名,最忌諱的便是讓人抓住貓膩。」

「是,如今龍門與絕影一倒,更是引起多方勢力的注意。我們已經將龍門和絕影的地盤收入囊中,便該休養生息,以圖後事。但是,家主如今急切,卻讓我們這些手下人難辦了!」

「有什麼辦法呢?我們不過是下人罷了!對了,樓主說會停留幾天,我讓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幕僚模樣的男子微微一笑,道,「大人吩咐,小的早已準備好。」

男子點了下頭,眸光一凝,幽幽地道,「樓主是家主最貼身的人物之一,風吹草動,都能讓家主風聞,不要以為樓主只是掛名,就不把他老人家當回事。說到底,人家可是我們的守護神,不可褻瀆了啊!」

「大人說的是,」幕僚模樣男子道。「所以按照往常,已加了三倍。」

男子嗯了一聲,道,「好,你去吧!對了,各地送來的人怎麼樣了?」

幕僚模樣的男子剛要起身,聞言便坐了回去,道,「還好,有幾個水土不服身體虛弱,不過經過調理,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不影響比斗。」

男子雙目微微一眯,語氣嚴厲的道,「這是為我無名取才,萬不可大意。而且,這些人中,有的心智不堅,更需要加以震懾,讓他們知道,無名可以是天堂,也可以是地獄。」

「屬下明白!」

「去吧,早些休息!」

「大人辛苦,也早些休息。」

秋風瑟瑟,萬物凋零。黑暗的監牢,鐵門吱吱咯咯被推開,投射進來絲絲縷縷的光芒。一人默默的將手中的食物放在石階上,然後看也不看一眼的起身合上鐵門。

光線消失,黑暗瞬即合了上來。

一雙渾濁的眼眸,怔怔的望著那便,身體一動不動。腐臭之味縈繞周邊,已經讓人麻木。

這時,他艱難的站起來,挪著沉重而僵硬的雙腿,一點點的朝門口走去。

他不知道這里是哪,更不知道自己在這里待了多久。

但是,他還活著,孱弱而卑微的活著。

他想念仇十二,將他當成了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周而復始,從不停息。

沒有人再來看他,更沒有人來處罰他。只是把他關在這里,讓他像只臭蟲一樣的活著,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生命被耗散,然後死去。或許,那些人的目的就是如此。人世間最可怕的懲罰,哪有眼睜睜看著自己走向死亡要可怕!

但是,他不能死。如果他想死,早在逃荒的路上他便放棄了。可是,逃荒路上,驕陽似火,尸體沿著路途不斷增加,可他卻執拗的與天意斗著,他掙扎著一步步的朝前方走去,為的是求得活下去的希望。如今,他又有什麼理由放棄活下去呢!僅僅是因為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僅僅是自己虛弱的連陣風也能將自己掀翻?

還有仇十二。他雖然死了,但他的遺憾,總需要人為他彌補。

他要將他送回家去。至少,在家鄉入土,多少還是能讓九泉之下的他,入土為安吧!

于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食物起,他便從不浪費。

他走過去,坐下來,端起來,然後狼吞虎咽。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吃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只是吃下去,他的身體不再覺得饑餓,他那干瘦的身體不再繼續干癟下去,他那空乏的體內,有了絲絲的力氣在那里流轉。吃完後,他便將那托盤放在地上,然後一搖一晃的走回去。

盤腿坐在地上。

他除了想念仇十二,吟詠《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外,便想到了自己所練的刀劍術法。有的時候他覺得武道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因為身體的孱弱,因為生命機能的耗散。可是,時不時的想起那白衣男子,便又讓他有了絲絲的期盼。他不想自己的處境,不想未來的可能。

他很容易習慣陌生的環境。自小的孤獨,讓他孤獨卻又堅韌。

正如那野草,只要不死,總會重新生長起來。

他有了力氣,便凝眸望著黑暗,盤腿端坐,運轉呼吸。

無論是技法還是呼吸,他都是自己模索的。

誠如山林中的野獸,有幾個是父母教授的?只是,他的路子野,很多東西並不正確。

氣流在身體里流動,緩緩地,遇到了阻滯之處,他便中斷了,然後又重新開始。那氣流,便若是流水,不斷的往前沖去,即便是有淤積,有山岳,也要將其沖蝕開來。汗水,便彌補在身上。本就襤褸單薄的衣衫,更是因為長久的霉濕,黏在了肌膚上。

惡臭彌漫,腐朽縈身。

氣流一遍遍的運轉,他的面色不斷的變化。灰白,蒼白,通紅。他只覺得,那氣流運轉的越快,他越覺得窒息,如心髒被某只無形的手緊緊按著。可是,他不能放棄,他覺得只要自己一放棄,自己可能就再也運轉不過來了。

血,從七竅流出。

黑暗中,惡臭氣味越發的濃烈。

門外,幾個身影靜靜的站在那里。

「這個就是叛逃的那個人?」年輕男子將紙扇靠在胸前,問道。

「是,後來被辰樓拿住,被送到了這里。」一名男子回答道。

「看來是有些本事了!」年輕男子冷冷一笑,道。「卻是可惜了,留下了這樣的污點。」

「據說此人逃荒路上,半月不吃不喝,堅持活了下來。」先前的男子道。「而且,在山上被擠兌,一人靠著強大的意志和天賦,一點點強大起來,擊敗了仇字一系的其他人,備受矚目。」

年輕男子眉眼微微一皺,既而展開扇子,道,「我要見到他參加此次比斗,若是有所表現,無名也不吝再給他機會。」

「是!」

「走吧,帶我去看看其他人。」

此時,仇九突然哇的一聲,整個人撲倒在地,一口烏血從口中噴了出來。

當氣流沖破最後的桎梏,一下子回流到了肺腑,他登時覺得天昏地暗,再也沒有力氣支撐,便倒在了地上。此時,他的氣力全失,整個身體沉沉的宛若被山岳壓著。

他睜著雙眼,大口大口的呼吸著。鐵門突然被打開,一道身影從石階之上被推了下來,砰的砸在地上。鐵門瞬即被關上。四下里一片死寂。仇九望著前方,可是那邊沒有絲毫的動靜。

被推下來的人仿佛是死了,連呼吸仇九也感覺不到。

只是仇九泥菩薩過河,自己尚且沒有精力挪動身體,又何來的力氣去管那人是死是活。只是睜著雙眼,洞洞的望著黑暗,他渴望著力氣的恢復,渴望著身體變得如以前一般健壯和靈敏。

仇九咬著嘴唇,努力的將雙手攥緊。

夜幕深沉,秋風在眼前滑過,帶起一片片落葉紛揚。

「看來還不錯,」年輕男子道。「有幾個看來磨礪的可以了。」

跟在年輕男子身側的男子沉吟片刻,問道,「那是不是將他們提出來?」

「提出來干什麼?」年輕男子嘴唇翹起,譏誚一笑道。「不經歷風雨,如何見彩虹!若是連如此比斗都通過不了,那便只能說明他們虛有其表,是我看差了眼。」

兩人在屋檐上,望著遠處的群山,周邊屋宇邊上,有寥寥的樹木。

「那那些犯了錯的,以後怎麼處理?」

「你是說他們通過了比斗?」

「小人是這個意思。」

年輕男子搖著紙扇,眸光熠熠如那遠星。他道,「看其表現,可以外派任務,若是表現不好,那便沒必要浪費糧食,扔到礦場上,讓其貢獻剩余價值吧!」

男子點了下頭,面色陰暗的道,「小的明白了!」

「行了,禮物我收到了,我很滿意。不過下不為例,這些怎麼說也是家主大人的財物,拿來逢迎上司,可不是好事情!」

男子聞言微微一笑道,「小的知道,只是這里地處偏僻,沒有特產,便只能用世俗俗物略表心意。」

年輕男子俊俏的臉龐流露出淡淡的高傲與淡漠,收起紙扇道,「還是要用心無名,這才是對我最好的孝敬。若是辦錯了差事,你即便拿金山銀山來逢迎我,我也不會網開一面的。」

「是!」

「行了,不要陪著我了,我自己溜達一下。」

「卑職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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