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血路漫漫,蒼蒼險途上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你這有靈獸?」

老人負手而立,望著那氤氳的山巒。在他身側,是觀音山寺廟的主持菩提。老人干枯的手掌在面前輕輕一劃,便有一道道的漣漪蕩漾開來,無比的輕靈。老人回頭,菩提點了點頭。

「是一只蛻變的虯龍,一直在觀音山修煉,被貧僧以佛法洗滌,月兌去了獸性。」

「不久前可是沾染了魔息了?」

「什麼也逃不過你的眼楮!不日前有妖魔作祟,擾亂了它的心神,讓它差點失守墮入魔道,幸虧貧僧坐下童子及時報知,才未引發亂子。」

「你的修為已堪破金剛境界,步入佛之境指日可待。好地方啊!山河破碎,你這卻靈氣氤氳,萬物勃發。」

「佛主庇護,僥天之幸!」

「靈山那邊沒有說什麼嗎?」

「靈山已失去聯系。」

「還在為你統御觀音山一事介懷?」

「道不同罷了!」

老人手指輕輕一點,那漣漪倏忽間飛向遠處的層林,然後爆發出尖銳的宛若鳳凰啼鳴般的響聲。老人雙目微眯,凝視著遠處的雲層,道,「他們這是不願插手凡塵的事,以為抱著幾個老家伙就能置身事外。呵,這件事情波及多遠,誰心里不是明鏡似的,可有些人的腦袋已經生銹了,還以為可以僥幸避開!殊不知,仙神在千萬年前就栽在了這樣的事情上,他們尚且避不開,他們難道還有比仙神更強大的力量?鼠目寸光,還佛門的源地呢!」

「道不明,心有障,一時糊涂罷了!」

「不是一時糊涂,是想隔岸觀火。」

菩提合上嘴唇,嘴角的皺紋越發的明顯。他雖然很平靜,但內心里的憂慮卻是清晰的。他知道靈山在考慮什麼,這也是他為何要挺身而出將觀音山割裂出來的原因。他不希望佛門置身事外,畢竟芸芸眾生,已在水火之中。都說亂世道門盛世僧,難道佛門沒有道門的救世心腸嗎?

「路上可好?」菩提收回思緒,問道。

「不太平。」老人道。「靈氣枯竭,山脈斷裂,生靈癲狂。」

菩提垂下頭,眼簾上的皺紋密密麻麻。他深吸口氣,道,「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誰知道呢?」老人轉身,朝著寺廟內走去。

清風帶著寒意,山林層巒起伏,如那霧氣中的波浪。菩提抬頭凝望著烏雲遮蔽的天空,內心感慨良多。身上的袈裟此時顯得重了許多。

步入寺廟的老人忽然回頭,問道,「十尾什麼時候能來?」

菩提呆了一下,道,「我已安排她的舊識前去迎接,應該不日就會到來。」

老人點了下頭,便朝著大殿走去。在大殿內站著許多人。佛像莊嚴,那柔和的面龐,卻也帶著冷厲的一面。香煙裊裊,蠟炬成灰,細密的詠經聲晝夜不斷。鐘聲響起,飄蕩向遠。低矮的層雲,與大地上的霧氣勾連,似乎在醞釀著一場風暴。

一群白色的鳥兒在樹冠上空飛翔,不知要去哪兒。

在千里之外的一片山林中,兩道身影倏然從空中飛入林中。

茂林綿密,群山不語。

這兩人面目奇異,如野獸幻化而成,但身上的氣息卻多有佛門的意味。他們二人落在地上,目光如刀鋒似的在四周掃過。風吹動樹葉,積雪在靜靜的消融。一只烏鴉撲閃著翅膀飛上空中。

「感覺到了嗎?」

「一閃而逝,以為我們察覺不到。」

「呵,許久未曾出來了,真以為我們是朽木的老家伙了嗎?」

「現在的生命,看來都心比天高啊!」

「本性涼薄,心高氣傲又能如何?」

左側之人倏然轉身,一掌拍出,氣浪瞬間已在里許之外。一聲尖銳的暴鳴響起,便有一股黑煙沖天而起。另一人旋身而起,手中一抹光亮綻放,呼吸間已是斬在了那黑煙上。黑煙崩潰,無數的飛鳥驚慌失措的從林中飛起,發出那刺耳嘈雜的叫聲。

林地中的人仰頭眯著眼楮,那一只只飛鳥身上竟然帶著一縷縷的黑氣。

旋身而起的人站在樹冠上,手中一柄細細的劍閃爍著寒光。

飛鳥越來越遠,四下里越來越靜。

從腳下的樹木開始延及四周,樹木的顏色無聲息的變為了蒼黃。

風停了,雪在融化。

無邊的靜寂里,仿佛有無數細針落地的聲音。

那聲音如幻覺,卻又真實存在。

地上的人突然從林中飛了起來,雙袖一卷,狂風大作,卷起的氣浪如巨浪般拍向四周。站在樹冠上的人也動了,手中的細劍一勾一挑,虛空中便傳來撕裂的叫聲。

天空在流血。

層雲化作一張陰沉沉的臉孔。

甩動雙袖的人長喝一聲,一只拳頭立時從袖中砸出。

蒼穹震響。

無數的黑煙從林中噴涌而起。

執劍的人冷笑一聲,道,「原來在這里等我們呢!只可惜,還是破綻太多。」

劍一橫,他如飛鳥一般俯身沖了下去。那些黑煙仿佛有了生命,化作一條條黑色的長蛇,張著那血盆大口撲了上來。甩動雙袖的人立在空中,雙掌一合,便若是一名得道高僧,金光從身體里迸發出來。

執劍人已在那黑煙化作的長蛇群中,劍光只是偶爾在跳動。

空中的人坐了下來,嘴唇翕動,飛快的念著模糊不清的經文。金光如皓日的光一般不斷的輻射四周。金光所過,林木的顏色恢復了青郁,就連那空氣,也變得多了靈性,那撲過來的長蛇嘶吼著碎裂。

轟的一聲,長蛇群立時化作無數散碎的煙霧。

一道身影沖天而起,劍光匹練。

「滅!」

一聲厲喝,劍光斬落大地,十里之外的一座山峰立時爆碎。

在無數的碎片和那可怕的氣浪滾動之中,一道道身影如驚慌之鳥似的飛了起來。

金光一斂,坐在虛空的人剎那消失在原地。

執劍人腳踏虛空,轉瞬已在十里外。

一道巨大的卍形印記,不知何時浮現在層雲之下,但見那印記隨著一掌翻起,便朝著西面密密麻麻的黑影飛了過去。幾乎同時,執劍人手中的劍月兌手而出,化作一道細細的極光,飛向了卍形印記所去的方向。

轟!

一聲巨響,密密麻麻的黑影被璀璨的光吞噬了。

兩道身影並肩而立,卍形印記和那細劍飛回各自的手中。

「真是無法無天,煌煌白日,也敢在此撒野!」

「這就是大變之前的詭異吧!」

這時候,一道倩影倏然出現在兩人的面前。那兩人怔了怔,忽然大笑起來。那倩影看著他們,如冰雪般的臉上拂過一絲笑意。

「那響動是你們搞出來的吧?」

左側的人抓了抓腦袋,含笑道,「這樣的儀式震不震撼?」

「震撼個鬼!」女子白了那人一眼,目光落在另一人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沒想到幽鬼你居然真的學起佛法來了,真是讓人驚訝啊!」

右側的人雙手合十,道,「我早就說過我有慧根。」

「是呀是呀,你簡直快成佛了!怎麼樣,去我的山上坐坐?」女子道。

「既然來了,自然得去坐坐。」左側的人道。

三人一晃即逝,消失在寂靜的山林之中。而在這時,虛空中卻是浮現出一抹抹的紅光,交錯在山林之上。

黑煙滾滾,大地上彌漫著濃濃的不祥氣味。萬籟俱寂,生命仿佛都沉睡了。卻在這時,一道寒光猛然斬落下來。迎著那寒光的,卻是那如飛瀑一般的黑煙。寒光被淹沒了。

一道憔悴而消瘦的身影驀然出現在空中,手中的劍流溢著清冷的光。

「老鬼,我知道你在里面。」

這人蓬頭垢面,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就像是一個乞丐。或許,他本就是乞丐,只是身上的氣息卻與乞丐格格不入。他說話聲不大,但卻如利劍般能刺穿那滾滾的煙霧。

「我很感念你啊,老鬼,」他說道。「我們雖然有很多不同之處,甚至說有許多矛盾之處,但我確實要感念你。想當初若非你帶我上山,我很可能已經死在了那條路上。雖然你帶我上山的目的並非為了我好,但救我一命的恩情,我還是要感念的。老鬼,你出來吧,我不殺你。」

層層的煙霧忽然間如花開般裂開,只見一道黑漆漆的身影仰頭望著。

「仇九,你終于肯露面了!」老鬼戲謔的道。

那人蒼白的臉孔滿是那孤獨而憂郁的色彩。望著那張熟悉的臉孔,他搖了搖頭,道,「老鬼,這麼些年,你沒有變。」

「我沒有變?」

「沒有。」

「可你卻變了不少。」

「總是會有些變化的。」

「還在想念那個小鬼?」

「故人雖去,到底不能忘卻。」

「那只小猴子呢?」

「日夜相伴,也是故人。」

「你的胸懷可真博大!不過,若真是如此,那我可算是你的仇人了!」

「不錯。」

「你要為那只猴子報仇?」

「時候到了,總該做些事情。」

老鬼忽然大笑起來,就像是發覺了什麼無比可笑的事情。他伸手指著空中的人,一手捂著胸口道,「仇九,我發覺你最大的變化是,變得越來越自以為是越來越狂妄自大。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你憑什麼為一只畜生報仇?」

那人的眉頭微微皺起,露出了額頭上的皺紋。

老鬼繼續道,「你真以為自己有了什麼奇遇就能隨心所欲了嗎?你真以為自己有那個實力與無名抗衡了嗎?仇九,大家都在變,你在變,我在變,無名也在變。你說我沒有變,你錯了,我不再只是曾經無名里默默無名的使者,我也不再是一個只想著在無名爬上高位的殺手。仇九,天地在變,萬物在變,甚至大道在變,我們都在變。你確實強大了,可那又如何?這個天地,到底還沒有誰能夠真正的為所欲為!」

那人沉默了許久,這時候開口道,「我只想上山。」

「上山?」老鬼譏笑道。「你有什麼資格上山?仇九,你背叛了無名,你已經被無名除名。」

「你帶路,」那人沒有回應老鬼,只是淡淡的道。「我饒你一命。」

老鬼的面目一凝,一股股陰冷的氣霧從他的腳下升騰起來。老鬼的面目變得猙獰,就像是一只鳥的面目。戾氣滾滾,凶惡滔滔。黑煙瞬息間將他遮蔽起來。

「仇九,有本事你殺我試試。」

在滾滾黑煙之中,一道巨大的身影展了開來。寬長的翅膀,高大的身軀,就像是一頭怪獸。猩紅的眼楮滿是那凶唳和邪惡。黑煙中彌漫的氣息,是陰冷的森殺的。

那人的眼楮微微眯著,握著劍的手卻是不動。

他似乎在思考,在權衡。周邊山林,盡皆被那黑煙所籠罩。層雲遮蔽的天空上,不知何時出現一抹抹的血色光芒。

突然,他抬起抓著劍的手,一劍朝著那滾滾黑煙中斬了下去。

這一次,劍光沒有被黑煙吞噬。

劍光霹靂,剎那站在了那高大的身影之上。那身影一滯,瞬即爆發出淒厲的尖叫聲。一抹血光沖天而起。

「不可能!」

老鬼那驚慌的叫聲。

那人收劍、抬手,而後又一劍斬了下去。那個巨大的身影不再停留,慌忙朝著旁邊躲去。劍光落下,磅礡的劍氣如從九天墜下來的流水,轟鳴著,撞擊著,排闥著,擠壓著。那龐大的身軀立時橫飛出去,撞碎了山巒。

那人的目光落在遠處,龐大的身影在一片廢墟之中翻滾。

黑煙不斷的從地下噴涌起來,使得整個天地變得混沌。

他一步步朝前走去,面無表情。

龐大的身影咳嗽著,撐著身體,鼓著眼楮望著模糊的大地。大地碎開了,鮮血從肩膀上滴落下來。它在喘息,在顫抖,在憤怒。不可能?這里有無名的大陣,有強大的力量庇護,為何他一劍能斬開陣法?它扭過頭,望著在虛空中緩緩前行的身影。

這是羞辱。

如貓戲耗子。

它攥緊拳頭,一張臉孔因為充血而變得漲紅。它忽然翻身而起,仰天一聲長嘯。寬長的翅膀扇動,它便從那滾滾的煙霧之中沖了出來。對于羞辱,便要以爆裂的手段來還擊。

它是鳥,是蜘蛛,有著翅膀,有著鳥喙,有著八爪,有著復眼。

它也是一個人。

八爪張揚,巨翅如刃,撕裂了虛空,強悍而狠厲的氣焰沖天而起。

那人停了下來,靜靜的看著這個巨大而丑陋的身影不斷靠近。

他垂下目光,望著如秋水一般的劍刃。

「既然你不願意帶路,我只能借你的身體來開路。」

他的聲音很輕,輕的如夢囈,如呢喃。但那巨大的身影听到了,龐然身軀猛然一滯,倏然間退飛出去。那人抬起頭,那憂郁而平靜的眼眸卻猛然爆發出明亮的光芒,如那太陽,他的身軀倏然間消失在原地,而後出現在那龐然身軀的面前。

「仇九,你即便到了山上,也只有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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