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劍欲爭鳴,風雪迷途中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山峰林立,峭壁危岩。

一陣寒風猛然從山谷掠過,帶起尖嘯的聲響。

一人從空中落下來,站在峭壁危岩之間,孑然佇立。

在眾多的山峰之中,可見到一道如劍刃似的山峰,隱約紅光閃爍不定。

這人望著那山峰,狹長的眉毛微微舒展,而後振衣而動,剎那到了那山峰的面前。一道道身影便在黑暗中顯露出來。這人望著那如幽靈似的身影,那冷峻的面孔露出一抹笑意。

「讓你們久等了。」

「不是我們久等,而是主人等了很久。」

「主人?」那人眉頭微微一蹙。倏然間紅光大織,那人赫然跪了下來。紅光氤氳,籠罩在山峰面前的峽谷中。在紅光中,可見到一道蠶蛹,高有丈許,如在呼吸似的起伏著。

「拜見主人!」十二道身影齊聲道。

「他還活著,」蠶蛹里傳來冷漠的聲音。「我感覺到他對我的敵意。沒想到,他居然會成為我第一個阻力。不過,也好,敵人在明,總比毫無線索的要好,至少如此我便有了目標。」

「主人,那人實力雖然不弱,但卑下能感覺到他身體有傷,並非毫無破綻。」從遠處而來的身影道。

「傷?」蠶蛹里的聲音道。「沒錯,應該受傷了。不說在星雲中,單論他與獵道者的最後一搏,也應該不可能毫發無損。更何況他逆天而為,施展封天禁地之術,更是對他自身的命源而言,摧毀極大。他受傷了,哈,哈哈哈哈!這是想趁著苟延殘喘之際,將所羈絆的人救回來嗎?來吧,來吧,正好我的道種被你所破,正急需從你身上彌補回來呢!來吧!」

笑聲激蕩,在山林中回響。那笑聲如夜梟,如幽靈,蒼寂而高傲,冷酷而無情。那圍在蠶蛹四周的身影,宛若那烏雲似的拱衛,無比謙恭。

「盯著那魚餌,不要讓他懷了我的大事。」

「是,主人!」

鎮子無比的安靜,入夜仿佛將鎮子的傷口彌合了。燈火昏昏,街巷寂寂。這幾日鎮子里發生的事情,讓鎮子里的人默然接受了某種現實。沉默,只是去接受那非自己所能領悟的變化,然後在假象的遮掩下繼續生活。

這時,一人從酒肆里走了出來,步履踉蹌,身上酒味縈繞。搖搖晃晃的站在街上,回頭看著這家酒肆那已經垮落下來的招牌,手里半瓶酒晃動著。蒼白面孔上那滿是血絲的雙眼,定定的看著招牌上那模糊的字,而後自嘲一笑,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咕咕噥噥的說著什麼朝前走去。

這人赫然便是陳乾,一個有著功名家道殷實的公子。可是如今,卻神形憔悴,往日里那翩翩如玉的氣質再無半點殘留。酗酒,沉醉,他渾渾噩噩的在與現實抗爭,卻被拖著朝深淵走去。似乎,他自己並不在乎是否朝深淵走,反而越發的享受這種狀態。

渾噩,顛倒,模糊,現實與夢境交織在一起,生命的狀態變得含混不清。

陳正已經下葬,跟義莊的那名老人一同葬在了北山的山上。

並沒有多少人出席,甚至葬禮舉行的也有些隱蔽。

墓是新墓,碑還未立上,在北山上靜靜的凝望著它們所熟悉的鎮子。

可是,熟悉的鎮子又還記得幾個熟悉的人?

陳乾將手中的酒瓶忽然甩了出去,啪的一聲砸在了牆上,碎了一地。有人揭開一塊門板,伸出一張瘦小的臉孔,滿面怒意的瞪著陳乾。陳乾哈哈大笑,手舞足蹈的朝前走去。那人罵了一句「瘋子」便縮回頭去,將門板合了上去。

有人從不遠處的屋後走了出來。

「他成不了事的,」周遠山道。「你看看他現在成什麼樣子,還像能報仇的樣子嗎?靠他不行,只能靠我們自己。」

周紹安不說話,見到朋友變成這個樣子,他心里很難受。仰頭望著那暗沉沉的天空,內心如無數的雲層層層疊疊的遮掩在一起,讓他的心緒無處宣泄。他很想喝酒,酩酊大醉,將一切望之腦後。可是想到周斌的死,他的心如刀割一般。

「你老實在鏢局待著,這件事你不要參和了,你爹我行走江湖大半輩子,有的是門路去打探線索,這件事我會處理。」周遠山嚴肅的道。

周紹安仿若未聞,只是瞪視著天空,攥緊了雙拳。他恨,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不能扭轉著一切。可是,他就這樣放棄嗎?他就這樣拋之腦後然後安然的過日子嗎?

曾經的抱負,曾經的理想,沒想到一步踏出,卻是沾染著熟悉人的鮮血。

世道變了!憧憬原來是荊棘遍布的道路,堆滿了骸骨,濺滿了鮮血。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退縮。

不能退縮。

回過神來,感覺到周遠山那擔憂而凝重的目光,他低垂下頭,道,「孩兒听憑父親安排。」

周遠山低嘆一聲,道,「男子漢大丈夫,當能屈能伸,如此才能走得長遠,也才能真正頂天立地。你是我兒子,也是我周遠山唯一的骨血,我不希望你出事。有些事情你現在不適合去處理,便當由我這做父親的來解決。」他在周紹安肩膀上輕輕爬了一下,轉身走去。「記住,你活著,我們周家,我們鏢局,便能延續下去。」

寒風中,雪花飛舞,輕盈如那無聲的舞者,如那曼妙的精靈。

周紹安凝望著那雪花,周遠山的話語如鐫刻在腦海里似的。

已經走過幾條街的陳乾停了下來,回頭看了一眼,那渾濁的眼楮里,流露出那痛苦的光澤。

「我知道你不會記恨我,可我卻不能放過自己。我們是朋友,我本以為自己做的是正確的事情,可沒想到卻將你也卷進來了,讓我們遭遇這可怕的事情。紹安,是我陳乾欠你的,你放心,我一定會將靜怡找出來,我也會將那殺害我父親的凶手找出來。」

有人迎面走來,手里撐著一柄紙傘。紙傘雪白,看上去如亡靈的移動。

「乾兒!」傘下是一張白皙的臉,有著歲月的痕跡。

陳乾回過頭,定定的看著傘下的人。

「二叔。」

「走吧,喝了這麼多酒,身體可受不了,我帶你去喝點醒酒湯。」

「好。」

兩人一前一後,靜靜的在清冷的街面上移動。不遠處的衙門,如被人掰開了嘴的爛掉了的口腔,黑洞洞的沒有生息。卻在這樣黑漆漆的地方,有人從里面走出來。

這個人穿著黑衣,渾身上下被黑色的衣物包裹,與夜色相融,卻被遠處昏暗的燈光映襯的模糊。他的手里還提著一具尸體。尸體穿著捕服,仰著面孔,脖子已經斷了。尸體落下,他走到街上,短小的身材投下模糊的影子。幽冷的眸子,閃爍著殺戮的光芒。

一截牆在背後轟然塌落。

他提步前行,越走越遠,然後消失在一條巷子中。

黑漆漆的院落,風在嗚咽。滿是塵埃灰燼的屋子里,瘦小的身影在瑟瑟發抖。烏黑的眼楮,已被恐懼佔滿,失去了童真的純潔。當門板吱吱嘎嘎響起,這幾個瘦小的身影便越發的恐懼起來,紛紛抱在一起。塵埃在黑暗中跳動,蛛網搖晃著。門板啪的一聲朝內塌落,砸在地上。無數的灰塵舞動著。

一個人走了進來。幾雙小眼楮緊緊盯著來人,嘴里發出那嗚嗚的聲音。

「你們害怕我?」

「嗚嗚!」

他走了過去,在幾個小孩的面前蹲了下來。黑暗中他的笑是森冷的。塵埃還在跳動,溫度卻是降了許多。在這腐朽的氣息中,隱約有那死亡的味道。

「別怕,我會給你們一個遠大的前程,讓你們衣食無憂,而且可以成為人上之人。」

「嗚嗚!」

「我救過許多人,將他們從死亡之中拯救出來,給他們一個棲身之所,給他們吃食,給他們穿著,甚至教會他們本事。他們有的爭氣,有的不爭氣,爭氣的人抓住了機會,而不爭氣的人卻在浪費機會。所以,他們的結局不同。有人到現在還活著,有的人卻已經腐爛了。你們說,你們想成為什麼人?」

他將一個孩子嘴里的布揭開,那孩子忽然尖聲大叫起來。

啪!孩子飛了出去撞在了牆上。其他的孩子則僅僅靠在一起,其中一名小女孩滿眼是淚水,帶著哀求的看著他。

他依舊笑著,似乎並沒有生氣,而那一耳光也不過是安慰。

「很久以前,我從逃荒的人群里,將一個叫仇九的孩子帶回山上。這個叫仇九的孩子天資並不算好,但是毅力驚人。從他在遙遠的逃荒路上能苦苦支撐下來,便說明他的毅力比許多人要好。但是他有一個缺點,那就是太善良。在山上他並不被其他人容納,唯一能與他交好的,是一個叫仇十二的小男孩。兩個小孩子,似乎同病相憐,或者是天涯淪落人,抱團取暖。可是啊,他們不遵守規矩,所以便會不斷受到懲罰。那叫仇十二的小男孩一直想著回家,于是山上的人便將他關在黑屋子里。一直,一直,在那黑漆漆的潮濕的霉爛的屋子里,他越來越孱弱,越來越衰弱,然後,他死了。仇十二死了,仇九天真的以為能帶著他的尸體回去,想要完成承諾。他觸犯規矩,被抓住,被懲罰,被關閉,然後在死人堆里求活。」

他露出牙齒,森森的如刀刃,笑意更森然。

「他活了下來,然後執行任務。他做的很出色,每次任務都順利完成。但是,他太孤傲了!似乎仇十二的事情讓他不再敢與人親近。然而,無論他再出色,他到底只是底層的人,他做的再多也不能超越我的位置。而我,早已是無名的尊者,再不久我就會成為護法,甚至是樓主。你們說,我跟仇九比,誰更厲害?」

「你是壞人!」一個男孩子忽然大聲喊道。

他的眼楮微微一眯,眸光變得陰狠起來,甚至臉上的肌肉也在顫抖。

「你說什麼?」

「壞人!」四個孩子齊聲叫道。

殺意轟然涌現出來,壓縮在整個屋子里。那腐朽的木料在可怕的氣勁下崩碎。被一耳光甩飛的男孩爬起來靠在牆上,睜著一雙眼楮狠狠的瞪視著他。其他三名孩子抱在一起,目光越來越堅定。

殺意忽然消失。

一截橫梁墜落下來。

他站起身,大笑起來,轉身一步步朝外面走去。

在門外他停了下來,寒風變得更加淒厲,一對寬大的翅膀無聲息的在他背後展開。那翅膀就像是兩張猙獰的面孔,上面的黑點就像是一只只眼楮,陰森森的注視著這破爛的屋宇。孩子們尖叫起來,拼命要掙月兌開身上的繩子,想要與門口的人保持距離。四個孩子擠在了一起,縮在了牆角,用那瑟瑟的眼楮注視著黑暗中的恐怖。

他緩緩回過頭,那陰森的臉孔如野獸似的,微微張著嘴。

「你們還小,不明白壞人到底是什麼,但是我要告訴你,即便是壞人,我也是壞人中的王,也是要受你們這些小畜生所膜拜的王。在王的面前,你們要學會恭敬、謙卑、臣服、順從,不然,你們便觸犯了規矩,便要接受懲罰。而懲罰,可不是你們的小腦海所能想象的。」

他咯咯笑了起來,就像是野獸那得意的戲謔的笑,在這沉寂的院落中回響。然後,那對翅膀扇動起來,風化為了狂風,門窗屋檐,在狂風下顫抖、分崩、剝離。他飛了起來,如一只巨鳥,整個天地任憑他馳騁。

卻在這時,倏然間一道寬長的寒光自遠處斬了過來。

他仰頭,目光一凝,手中一道黑氣所化的刀迎了過去。

寒光瞬間崩碎,黑氣所化的刀卻直逼千丈之外的一處屋頂。

屋脊裂開,瓦片紛飛。

一道身影跳了起來,手中的劍弧形一劃,橫在了身側。黑氣所化的刀斬在了劍身上,劍崩的一聲斷為兩截,那人啊的一聲飛了出去,撞在了遠處的高樓上。牆體被砸開,碎屑不斷的跌落下去。那高樓立時亮起燈火,腳步聲,叫喊聲,嘈雜一片。

他緩緩落了下來,手中的黑氣所化的刀已經消失。

他笑了笑,喃喃道,「跳梁小丑,也敢在我面前賣弄,不知死活!」仰天望了一眼。「仇九,你若是在,也該出現了吧,難道你真的不在乎這幾個小孩的生死嗎?」一縷黑氣出現在他的掌中,緩緩的化為一柄彎刀。刀光 亮。「如果你真的不在乎,那就算這幾個小家伙瞎了眼信錯人了!」

他轉身,一步步走入屋子。

寒意更甚,雪花在黑暗中飄搖。忽然砰的一聲,他從屋子里滑了出來,無數的碎屑木片在視野中激射。他手中的刀在飛快的消散。視野中,一道身影靜靜的站在屋子中央,手中的劍跳躍著那冷厲的光芒。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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