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夜沉沉,暗影血光中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寒風撲面而來,前方的山林在夜幕中顏色更重,如那巨大的野獸正張網以待。男子斜身落地,腳步一滑,踉蹌的朝前跑去。身後的人如鬼魅似得緊隨而來。這就像是獵手對獵物的戲弄。身後的人不緊不慢,一點也沒有那種急促的樣子,宛如閑庭闊步。而逃亡的人卻使出渾身解數,卻並未拉開距離。

眼看著樹林近在眼前,前面的男子露出那喜悅的神色來。卻在這時,一抹寒光倏然間在面前落下,男子急忙剎住腳步,扭身朝側面掠去,可是腳下太滑,他一步邁出,整個人便倒在了地上。

寒冷的天,大地已經被凍得僵硬。

男子倒在地上,雙眼流露出絕望的光芒。

身後的男子飄然落在他的身邊,一雙黑漆漆的眼楮森森的注視著他。

「你是誰?」

「你們不是在找我嗎?」

地上的男子瞳孔驟然收縮,因為恐懼而臉孔扭曲。

「蒙圩!」

砰的一聲,站著的男子一腳踹了出去,地上的男子瞬間飛出丈許遠,落在了水坑中。水坑已經結冰,男子的臉貼在了冰面上。痛楚,寒冷,滲入身體的每一寸。鮮血從孔竅中淌出來,呼出的氣息在眼前化為水霧。

「我什麼也不知道!」

「我知道,」走過來的男子道。「我也不想從你這里打听什麼。」

「蒙田不是我殺的!」

「殺我哥哥的人已經死了。」

「放過我!」

「你值得我放過嗎?」

趴在地上的人如掙扎的野獸,深吸著那冰冷的空氣,空氣在肺腑中如那尖銳的刺,狠狠的刺痛他的髒腑。他剛要抬起頭,對方一腳踩了下來,將他的腦袋重重踩入水坑。冰在破碎,碎片扎進了他的肌膚。痛楚,絕望,恐懼,緊緊的纏縛著他。

他如溺水之人,慌亂的想要抓住什麼。

「我帶你去找他們。」

腦袋忽然一松,男子瞬間被提了起來。對方盯著他那滿是鮮血的臉,一雙烏黑的眼楮深邃的宛若地獄。能透過那陰森的眼球,仿佛看見地獄里的惡犬。

「我給你一次痛快死去的機會。」

男子面皮一抽,瞳孔晦暗下來,但他咬了咬嘴唇,道,「我只求速死。」

東山,石亭往北十里,一處山谷,兩側的山峰如臂膀一般將山谷攏在懷里。風在呼嘯,樹木在瑟瑟發抖。岩石在黑暗中凍的發光。但在山谷中,卻有一堆堆的篝火。篝火邊上,圍坐著不少穿著袍服的人。看他們的穿著,便知道他們是官家的人。

黑色綢緞,金線刺出一條條的花紋,或蛇或禽或飛鳥,栩栩如生,映襯出他們的威嚴與不可侵犯。在他們的身邊,又都有佩刀。

烏黑的刀鞘,包裹著無限的鋒芒。

一頂帳篷里走出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男子面白無須,一雙三角眼光芒銳利。瘦長的臉孔陰沉沉的嚇人,就如天空的顏色。他穿著蟒袍,腰系玉帶,左手拇指戴著一塊玉扳指。他一出來,篝火邊坐著的人紛紛起身,露出謙恭的姿態。

「大人!」

「徐虎他們還沒有回來嗎?」

「還沒有。」

「區區落水狗,也這麼難殺嗎?」

眾人噤若寒蟬,紛紛低垂下腦袋。男子眉頭一挑,目光從眾人的臉上掃過。他轉動手上的扳指,一步步朝篝火走來。腳下的碎石發出細微的聲響。

「去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

「是,大人!」

一人轉身朝黑暗走去。篝火映照著有限的範圍,周邊盡是黑夜的地域。寒風呼嘯,山林里的氣溫遠遠低于山林之外。茂密的枝葉,遮擋了半邊的天空,飛雪只能透過縫隙灑落下來。

男子接過一人遞過來的熱酒淺淺飲了一口,便在一處篝火前坐了下來。

「蒙田只是魚餌,若非蒙圩的緣故,他這樣的貨色根本不值得我們東廠出手。可是就是這樣的貨色,卻能釣出大魚來。官家很重視他啊,若是能將蒙圩釣出來,你們都會有大富貴。何為大富貴?那便是你,還有你的祖宗十八代,都會雞犬升天,搖身成為富貴之人。可是,差事辦好自然有賞賜,但若是辦不好呢?重賞重罰啊!」

「卑下等為大人鷹犬,為大人驅使。」

一道道身影跪了下來,聲色誠懇熱切的喊道。男子微微抬頭,伸手抓著樹枝撥弄篝火,瘦長的臉孔露出那高傲而淡漠的笑意。這些人自然是他的鷹犬,東廠的規矩,上位者驅馳下位者,下位者不得拂逆。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東廠雖然是天子親兵,卻也是一個家,這個家有層層等級,有著嚴厲而完善的家規。

男子將燃燒起來的樹枝放下,雙手搓了搓,道,「都起來吧,你們是我的弟兄,我自然得為你們的前程考慮,你們也得體諒我的苦心。京城的事情,不用我多說你們心里也明白,現在是非常之時,作為天子親軍的我們,更應小心謹慎,多立功,少出錯,不然等待你我的,只能是萬劫不復。」他站了起來,負手而行。「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錦衣衛以前與我們互相抗衡,可毛驤死後,威風凜凜的錦衣衛不也散掉了嗎?所以,前車之鑒,不可不慎。」

就在這時,林木中倏然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劃破了山林的寂靜,也打斷了男子的思路。男子的眼楮微微一眯,忽然回身,手中的刀嗆啷一聲出鞘,斬向篝火。

「熄火!」

篝火剎那間熄滅,只剩下無數的星點在黑暗中殘喘。

風在移動,樹木在搖曳,死寂沉沉的山谷,變得無比的肅殺。

黑暗,既能隱蔽身形,也會增添不可估量的恐懼。

那搖曳的樹枝,那飄落的雪花,宛若鬼魂在舞蹈。

男子緊緊抓著刀,一雙眼楮緊緊注視著前方。來者不善。殺意在冰冷中蔓延。他身側的人注視著四周,但卻都陷入了恐懼之中。男子能感覺到那種恐懼的蔓延,就像是野草瘋狂的生長。他也害怕!

這里是隱蔽的所在,沒有誰會無緣無故的闖進來,即便闖進來也不可能帶有如此強烈的殺意。唯一的可能,便是徐虎他們失敗了,不僅失敗了,更泄露了他們的行蹤。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男子的神經緊緊繃著,牙齒被他咬的咯咯作響。危機!他們陷入了可怕的危機之中。危機就像是旋窩,不斷的將他們卷席進去。

熄滅的篝火呼啦一聲著了。

火焰如長蛇似得朝空中伸展。

火光一亮,一張張蒼白的面孔便顯露出來。有人尖叫一聲,跌坐在地上。男子狠狠的朝那人瞪去,卻在這時,火舌噴吐的上空,一道身影緩緩飄落下來。男子往後退了一步,心里咯 一聲,暗叫不妙。

來人穿著黑色袍服,膚色蒼白無血色,一雙眼楮冰冷的如冰石雕刻而成,深邃宛若深淵。他緩緩落下,面孔帶著一種譏誚而蔑視的笑意。男子的手下鼓起勇氣圍了上去。男子定了定神,惡狠狠盯著來人,將手中佩刀一震,刀光在面前閃耀。

「你殺了我的手下?」男子問道。

那人看也不看男子,只是雙臂展開,任由火焰從腳底升騰起來,包裹他的身體。可是,他卻毫發無損,那火焰仿佛畏懼他似得,沿著衣服的表面冉冉上升。

「我現在才知道,這世間的蠢物是如此之多。」

「找死!」男子怒喝一聲。「拿下他!」

男子的手下呼喝著撲了上去,刀光交錯,鋒芒迸射。可這時候那人身邊的火焰呼嘯而起,化作一條火龍,環繞其身,爪牙舒展。轟!撲上來的人慘叫著飛跌出去,就像被颶風卷起的岩石。火龍環繞在那人的身上,那人淡淡的笑著,目光落在了男子的身上。

男子面色劇變,整個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起來。這已不是人力為題,而是妖力。面前這個人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能擁有如此可怕的力量?他的心跳動著,如要從腔子里蹦出來,血液不斷涌入大腦,大腦嗡鳴著不得安寧。

「你到底是誰?」

「哈哈哈哈!」

那人仰頭大笑,環繞在身上的火龍直沖上空,呼嘯著化為星光,散落下來。

「你殺了我哥哥,居然問我是誰?」

那人猛然俯身,剎那到了男子的面前。近在咫尺,那人陰森的目光和殺意騰騰的氣息,讓男子整個人僵硬了。

「蒙、蒙圩!」

男子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身上的力氣消失殆盡。

那人俯望著男子,如看著一只螻蟻。他道,「東廠,連皇帝都不知所蹤,也敢在外面大張旗鼓的耀武揚威,看來你們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是什麼!皇帝,還有那個監國太子,都不在皇宮里了吧!那麼,現在讓你們以為他們在的,到底是什麼呢?」

「你、你胡說什麼?怎敢如此褻瀆天子貴冑!」男子道。

「哈,」那人冷笑一聲,道。「如你這般的蠢人怎會知道如此機密的事情,我不過是在對牛彈琴。不過,能在死之前了解點內幕也算是便宜你了。」他從男子的身邊走過,負手而行,走向前面林木群中。「國運集于皇帝一身,可國運來源于天道的庇佑,當天道衰退,國運還能有幾分?更何況,天道為道之一,道尚且倉皇四顧,天道又有幾分力量?所以,皇帝在逃,監國太子在逃,人族眾生在蠢笨之中等死。你們,都在等死!」

不知不覺間,那人已經遠去,消失在漆黑的山林之中,那聲音似近似遠,卻緊緊的環繞在男子的耳畔。男子忽然站了起來,瞪著那人遠去的方向,大聲叫道,「你瘋了!」砰!男子的身軀忽然炸開,血肉四散而開。

遠處傳來那人的聲音,淡淡的冷漠的,縹緲著。

「我瘋了,所有人都瘋了,只有你們這些螻蟻還在渾渾噩噩。」

定遠鏢局大門外。周遠山回望著大門上的牌匾,那燙金的大字無比的刺目。他的眉頭深鎖,內心的隱憂越來越重。一名上了歲數的老人走到近前。

「當家的,要出發了。」

「周斌怎麼樣了?傷勢嚴重嗎?」

「肩膀受創,需要休養一段時間。」

周遠山長嘆一聲,回身道,「罷了,本想讓他一起的,他既然受傷了就算了。」

「周斌雖然酗酒,卻也是沉穩的人,有他看家,沒什麼問題。」

周遠山笑了笑,道,「沒錯。」接過一名趟子手遞過來的馬鞭,他翻身上馬,「我們行程緊張,兄弟們受累一下,爭取明晨趕到石嘰,能在石嘰休息。走!」

「駕!」

一干人呼呼啦啦飛馳而去,剎那間那馬蹄聲已在遠處。

周遠山帶走了將近半數的鏢師和趟子手。生辰綱一事顯然很重要,這份差事是燙手芋頭,若是能順利完成自然封賞很厚,可若是失敗了,便會將定遠鏢局拉入泥潭。所以,周遠山不敢草率,自然要將鏢局內的精銳帶走。

而周遠山等人走後不久,十幾道身影卻是從定遠鏢局的後門沿著後山行去。在這群人中赫然有受傷的周斌,還有躍躍欲試的周紹安。周斌和周紹安的心思自然不同。周紹安是興奮與雀躍,而周斌卻滿月復心思。

「紹安,陳乾說的地點和時間對嗎?」

「沒錯,子時,東山。周叔,你怎麼了?怎麼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周斌勉強一笑,道,「你眼花了,你周叔我什麼時候能有心事,或許是受傷導致氣色差罷了。」

「周叔的傷勢沒事吧?」

「沒事,不過是被蚊子叮了一口。咦,你小子怎麼把家傳的‘屠龍槍’帶來了?」

「哈,第一次出遠門,也得帶它威風威風。」

「你小子,可得保管好了,若是丟失了,你爹非得扒了你的皮。」

「我曉得的,這不有周叔你在嗎?周叔,我們比比看誰的騎術更好。駕!」

周紹安騎著一匹棗紅馬,威風凜凜席卷而去。周斌望著那道背影不由得有些失神。他想起自己年少的時候,那意氣風發,仿佛整個天下都在自己的腳下。但是,他的擔憂卻是更重了。這趟鏢,可不簡單啊!

風雪不停,夜色更深。樹木上的鳥兒,發出怪異的叫聲,如幽靈的哀鳴。幾只鳥兒撲稜稜從樹葉底下飛出來,振翼斜身掠過夜空。周斌回過神,長長的吐了口氣,呢喃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幫主,希望我周斌這一次能為你帶來點好消息。三爺啊,可不要讓你的哥哥白白被殺啊!」

策馬奔馳,一眨眼間,十余人已是消失在後山的小道上,只剩下那一片片的林木,在黑暗中迎風蕭瑟,顫栗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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