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嗎?要回去休息了?」程漠問道。
晴嵐卻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慢慢轉過身來,大眼楮中帶著一絲探究和思索。
「程漠哥哥……你們不是說今晚出門後,很快就會回來的嗎?」
程漠心中一緊,面上還是不動聲色︰「是啊,今晚我們有事情要出去一趟,應該不會太晚回來的……」
這最後一戰必然很艱難,但再怎麼艱難也會很快結束,雙方都沒有持久戰的打算,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程漠並沒有撒謊。
但是換一種角度來說,他又是在撒謊……
「既然你們很快就會回來,為什麼要跟我說這麼多?」晴嵐定定地看著他。
她雖然小,卻很敏感,程漠從來都不會一次性說這麼多話,她察覺到了反常。
「……因為,因為我說的是應該不會太晚回來,有可能會回來晚的……」程漠只能盡力解釋。
「那你們一定會回來的是不是?」小姑娘追問道。
程漠卻沒有馬上回答,他不知道該如何說。
晴嵐的大眼楮里漸漸出現了水霧︰「答應我一定要回來呀,晴嵐還等著和大家一起放風箏呢,答應我好不好?」
程漠喉結滾動了一下,才終于澀聲道︰「好。」
「那就這麼說定了!」晴嵐突然撲到了他的身上,緊緊地抱住他,「不許騙我,食言的是壞哥哥!」
然後她後退兩步,淚眼朦朧道︰「我等著你們回來!」
接下來小姑娘就抱著風箏轉身跑開了,都沒讓程漠送她下山。
她知道哥哥姐姐們出去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她不會阻攔,她會等著他們。
程漠看著她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原本並不想讓晴嵐發現的,但還是被她看破了。
誰能保證自己一定會回來呢?誰也保證不了。
戰斗是殘酷的,尤其是爭奪世界的最後一戰。
我也只能盡力不食言了……
……
優雅靜謐的西式風格小花園中,精致的茶點擺在小圓桌上的托盤里,整整齊齊。
落雪比早上大了很多,不過也絲毫影響不到這一方小天地,就好像只是襯托的背景一般。
穿著華麗羅裙的金色卷發女郎坐在桌邊,手里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
凱瑟琳輕聲道︰「艾里,坐在我的對面吧,今天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喝下午茶。」
「好。」艾德里克並沒有推辭,而是規規矩矩地坐在了對面。
凱瑟琳伸手去拿茶壺想給他倒一杯,卻被他先一步拿在了手里︰「我來倒茶就好。」
「你呀,總是這麼照顧我,那我以後要怎麼生活啊。」凱瑟琳看著他,不由得打趣道。
「我是小姐的騎士,照顧小姐是應該的。」艾德里克平靜道。
他的藍眸始終垂下,似乎是不肯與凱瑟琳的眼眸相對,騎士不可以總是直視主人的眼楮,那是十分失禮的。
但凱瑟琳卻不高興,為什麼要總是守著這種規矩,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于是她故意道︰「我是說以後,要是我結婚了,你還能一直照顧我不成?」
「那時會有更好的人照顧小姐的。」艾德里克低聲道︰「但我還是會一直保護小姐,我只是小姐一個人的騎士。」
「現在這種時候,誰還需要騎士啊,我不是說了不用守過去那些規矩的嗎?」凱瑟琳無奈道。
「那如果以後小姐不需要騎士了,也可以隨時讓我離開。」艾德里克的聲音依然低沉,听不出來波瀾。
「怎麼可能!」凱瑟琳的聲音陡然提高,不過她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重新平緩了語氣,「艾里,抬起頭,看著我的眼楮。」
艾德里克這才緩緩抬頭,凱瑟琳驚見他的眸子中帶著深沉的憂傷,不過只是一閃而逝,就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凱瑟琳看著他的眼楮,認真道︰「艾里,我不要你離開我,我要你一直陪在我的身邊……」
但不是以騎士的身份。
最後一句話她還沒說出口,就看到對面的藍眸中閃過欣喜,但隨即就變成了害怕被發現的膽怯,艾德里克再次移開了目光。
「只要小姐需要,我絕對不會離開的。」他低聲回答道。
凱瑟琳注意到他的耳尖有一抹紅,手也在慌亂中無意踫到了茶杯,茶水灑出來了一點。
這個木頭,為什麼就不能把自己真正的想法說出來呢?
難道還需要我先來說嗎……
凱瑟琳低下了頭,臉色微微有些泛紅,神情窘迫又懊惱。
她雖然博覽群書,看過了許多的愛情故事,但真正落到自己的身上還是羞于開口。
畢竟她現在也只有十八歲而已,而且骨子里還有一種身為貴族小姐的矜持,有些事情明明應該是紳士先開口才對……
本想借機引導艾德里克一下,這個木頭卻還是不上道。
她哪知道艾德里克復雜的心情,對于他來說,越是心悅便越是克制,因為他是騎士,不應該對公主抱有妄念,哪怕她現在不是公主了,艾德里克卻依然記著她以前的身份。
因為那是王後的願望,就算是世界上所有人都不記得小姐曾經是個公主,我也會記住。
所以艾德里克在害怕,他怕自己會情難自禁,因此怎麼敢仔細地觀察凱瑟琳的表情,更別說發現她的小女兒心事了。
兩人就這樣相對沉默了很久,直到凱瑟琳似乎為了打破尷尬,抬手輕輕聚攏起一團潔白的雪花,這些雪花慢慢地似乎化成了兩個人的樣子,一個穿著羅裙,一個拿著長槍。
艾德里克剛抬起頭,還沒來得及看清那團雪花的樣子,那團雪花就忽然散開,化作星星點點的銀光灑落,有些被風吹到他的臉上,帶來一陣清涼。
凱瑟琳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柔和的藍色眸子看向他道︰「艾里,如果這一戰後我們都能回來,我有件事想要告訴你。」
艾德里克看著她認真的表情,也認真地點頭道︰「好,不管是什麼事,小姐都可以隨時和我說。」
「嗯。」凱瑟琳的眸光又轉向了漫天飛雪,似乎開始出神。
如果能回來,就大膽地告訴他吧……如果不能,現在說了也只會徒增傷心的吧?
小花園中重新恢復了靜謐,兩個人在圓桌旁對坐,默默喝著下午茶,享受最後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