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九歌看著眼前這些人,了然說︰「你們,是和我一樣的人?」
辛搖頭,看的出來他在這群人里頗有威望,他一開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了過來。
「我們不過是些實驗品,還當不得‘人’一字。」辛笑著說,眼里寒光森森。
話是自貶,但若是有人敢當真,怕是得付出不小的代價。
宮九歌聞言皺眉︰「你不如意便是,何故牽扯別人。」
好的,她當真了,還當著本人的面。
辛這還是第一次听到這般月兌俗的答案,偏偏對方的話還一本正經,這讓他想懟回去還得好好思量一番。
辛捂著臉笑了,一時間听不出喜怒。
「你來這兒是想做什麼?」
宮九歌反問︰「不是你把我弄來這里的?」
辛︰「我是問你來枉城做什麼?」
宮九歌︰「來找我的父母。」
辛臉上笑容清朗,他所表現出來的人設就像個鄰家小哥哥,讓人放下心防。
「我听阿甲說,你從不曾見過自己的父母?」
宮九歌點頭︰「對。」
辛接著說︰「既然沒見過,那他們定然沒盡到父母應有的養育之恩,你又找他們做什麼?」
明著暗里的試探,宮九歌就像听不懂一般,回答說︰「這和養不養有什麼關系,我只是想來看看,讓我心里記掛的人是什麼模樣。」
辛︰「見到了,然後呢?」
宮九歌這還是第一次見這樣刨根問底的人,語氣有點沖︰「跟你有什麼關系,我說想見,你還能當場把人變出來不成?」
她這話一出口,很快就收到不少敵視的目光。
辛笑了笑︰「你誤會了,其實,我是想你留下來。」
宮九歌不解︰「留下來?」做什麼?
辛說︰「是的。因為我們是一樣的。」
「這個‘一樣的’,指的是什麼?」
辛非常耐心︰「一樣的來歷,一樣的創造者,一樣的——瑕疵。」
瑕疵?
辛指了旁邊兩人︰「己,癸。」
宮九歌剛剛沒仔細打量這些人,現在被辛指出來的兩個女子,臉上有被遮擋過的,淺淺的印記。像是胎記一般的痕跡。
己和癸的臉上都或多或少敷了粉,痕跡看的並不真切。
己還好,被指出來也不過是淡淡地應了一聲,說︰「這是尸斑。」
是人在死後才會出現在身上的痕跡。
宮九歌雖驚訝,但有甲的前科在,倒是沒有太大反應。她這副淡定模樣讓人看了,全當她是不信。
辛︰「阿癸,把臉上的妝卸了。」
癸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罵道︰「卸什麼卸,她愛信不信,反正誰都有這樣一天,等她肉都爛掉了,總會回來找你拿‘煥顏水’,讓你給想辦法的。」
宮九歌听著這疑似托兒的台詞,面露迷茫之色。
「咳,少說兩句,」辛說,「不過癸說的沒錯,我們這些怪胎,遲早會有這麼一天。」
宮九歌視線在余下幾人身上流連。
辛︰「你看到的人里面,看起來像正常人的,都是服用過煥顏水的。而外表看的出來不一樣的,都是煥顏水已經過了效用的。」
「過了效用會怎麼樣?」宮九歌問他。
辛︰「癸那樣的算輕的,你應該見過甲的樣子。」
被點名的甲攤手,他現在一張臉倒是正常,不曉得是怎麼修復的。
宮九歌不確定地問了一句︰「我也會變成那樣?」
「沒錯,」辛非常篤定,「當然,你若不是實驗品,則另當別論。」
宮九歌扭頭苦笑一聲︰「我倒是希望我不是。」
辛恍若未聞,接著道︰「不過你運氣不錯,找到了這里。」
宮九歌已經被對方的話題繞了進去,她直言自己的立場︰「我只想做個普通人。」
「誰不是?」辛嘴角的笑容殘忍,「這里哪個人不想做個普通人?」
「我,我沒有在這里長大,和你們不一樣。」她這話不知道是說給面前的人听的,還是講給自己听的。
辛笑的無害,眼里的瘋狂肆意蔓延。
「我的法陣,只對實驗品有用。」
「你若不是實驗品,現在就不會出現在這里。」
「連最晚被造出來的‘未’都有了異狀,你確定自己能幸免?」
話一句接著一句想要打破她的心理防線。
宮九歌捂上耳朵,不甘地想要反駁,卻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她張了張嘴,沒發出一個音節。
辛見狀安撫說︰「也不是全無辦法,畢竟大家都有相同的癥狀,不會輕易放棄誰的。」
「所以,你要留下來嗎?」他問。
宮九歌還是決定留了下來。
辛將在場的人一一介紹給她,宮九歌發現名字越靠後的人,長相氣質都更為出眾。像是制造出這些實驗品的人,技術愈發純熟了。
辛給宮九歌安排了住處,讓她先恢復一下元氣。待人散盡,宮九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眼底熠熠生輝,哪有半分在辛面前的生澀模樣。
而與此同時,辛走了一段距離,也停下了腳步。
「阿癸,阿卯,你倆留下。」
阿卯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听到辛的話,他停下腳步。癸也留了下來。甲往這邊看了一眼,和辛對視一眼後,轉身走了。
四周沒人,癸開口直言︰「這個女人可信嗎?」
「不可。」說這話的竟然是卯。
辛也點頭說︰「阿卯說的沒錯。」
癸不解︰「那你們還把她留下來?」
辛沒回答她,而是問卯說︰「你有什麼想法?」
卯整個人隱在暗色之中,聲音嘶啞︰「留下來是對的。她的確不是常人體質。」
癸靈光一閃︰「她難道就是那個完成品?」不得不承認,對方的外形身段都是絕佳。
「不是,」辛搖頭,「她沒有靈田。」
癸聞言有些詫異,剛想問你怎麼知道完成品有靈田?
卯說︰「阿爹在‘巳’之後,已經掌握了‘塑體’的訣竅,後面的‘午’和‘未’便是證明,如果甲說的沒問題,她還自稱‘戌’的話,大抵是後面做出來的。」
「甚至有可能,是在完成品的後面。」辛補充。
癸眼楮睜的奇大︰「不對啊,阿爹已經做出了完成品,為什麼還要做一個出來?」
辛打諢說︰「沒準是想湊齊天干地支二十二人。」
卯瞥了他一眼。
辛轉移話題,繼續道︰「她是目前我們知道的最後一個,但是阿爹做出了她之後,卻沒有和阿娘教養她。」
卯分析︰「兩種可能,一是阿爹阿娘當時出了意外,沒能把她留在身邊;第二個可能,她在撒謊。」
癸︰「你是說她可能不是實驗品?」
辛搖頭︰「這個是實錘,我那陣只對我們這類人生效。阿卯說的另有其事。」
卯說︰「我說的她在撒謊,是指,她來枉城的目的很不純粹。」
癸不解。
辛解釋說︰「她說她想找阿爹阿娘,這沒問題,但是,她知道自己是實驗品的事,又是誰告訴她的?再則,她知道了這些事,為什麼還肯找過來?」
癸並沒有看出問題︰「我們確實是異類,她找過來也能理解吧。」畢竟人都習慣排外,他們這類人在他們眼中是異類,怪物一般的存在。
卯︰「她的肌體還很正常。」
如果出了意外想找援助確實可以理解,但是這還沒發生意外。
辛笑了︰「可以理解,畢竟在身體沒出意外前,我們都把自己當人來看待,又有誰想和一些爛肉待在一起。」話雖殘忍,卻是事實。
癸︰「或許她只是想見阿爹阿娘呢?」
辛看了她一眼︰「或許吧。」他也懶得再多解釋了。
卯卻是懂了他的意思。神王閣在枉城只手遮天,但是他們這麼多年來都沒有查到「戌」這一號人,對方很有可能不在枉城定居。如果她是外面來的,又是有誰和她說了什麼,讓她一個「正常人」千里迢迢的找過來?
尋親確實是理由,但這個理由不夠充足。
卯︰「這段時間先把人看著,必要時候,用點手段來把人留下。」
辛笑著點頭。癸雖不解,但也听了進去。
「唉,」原珂大清早的找上門來,看到房門是開著的,一把將門推開,「你們昨晚有收獲嗎?咦,她人呢?」
男人坐在桌邊,臉色沉的可以滴下水來,旁邊小包子安安分分的抱著一白坐著,一娃一寵連大氣都不敢出。
「她人呢?」原珂大概是沒想過宮九歌能扔下孩子寵物跑路,所以多問了一次。
男人深吸了一口氣,甩袖出門。
「不知道。」
不知道?這是什麼鬼答案。
原珂終于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人不會跑了吧!在你床上也能跑?」房間里只有一張床,不用想也知道這兩人昨晚是睡在一起的。
男人冷笑一聲,回眸甩了一記眼刀︰「你再多說一句試試!」
原珂默默撇過眼。
到底是心里不平,原珂低聲抱怨了幾句︰「我還以為你們的關系,她多少能看在情面上別這麼無情,真的是!」說走就走也就算了,這怕是連招呼都沒打一聲。
「對了,」原珂說起這事,忽然就想到了另一件事,「我記得上次听她叫你什麼?無雙?」是這個名字沒錯吧。
男人身形一頓,指尖被風吹的發涼。耳邊是原珂不厭其煩的問詢聲︰
「那不是你分魂的名字嗎?」
「怎麼不說話?」
「赤厭晨?」
小包子似有所思,抬起頭看了眼東方。那是神王閣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