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等待，是十分熬人的，尤其是在等待醫生的生死宣判的時候。
溫歆躺在座椅上疲憊地淺淺睡了一會兒，等再次醒來的時候，身上蓋著翟季初的衣服，但是翟季初人卻不見了。
「你找我大哥嗎？他應該在吸煙室里抽煙。」翟季寧提醒道。
溫歆拿起衣服走了出去，現在是凌晨四點，走廊里很安靜，吸煙室里也是。遠遠就看見翟季初一個人在吸煙室里筆直地站著，眼楮看著窗外，手中的香煙慢慢燃燒，形成一縷青煙飄在空中。
他這個時候，應該是很難過很煩躁也很脆弱的時候。
溫歆覺得，拋開情情愛愛不說，哪怕是單純的朋友，自己也應該做點什麼。
只見她輕輕推開吸煙室的門，一股刺鼻的煙味撲面而來，翟季初轉過頭來，看到溫歆走了進來，眉頭微微皺起。
溫歆看著翟季初，將手中的衣服遞給他。
「給你。」
「你來這干什麼，出去。」
溫歆笑道︰「一個人抽煙多無聊，還有煙嗎？我陪你。」
「你？」
「對啊，我。」
溫歆瞥到翟季初口袋半露的香煙盒和打火機，趁翟季初沒反應過來便一把奪了過去，熟練地打開打火機，正準備點煙的時候，翟季初一雙溫熱的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打火機火光泯滅，一只強有力的手拉著溫歆的胳膊從吸煙室里走了出去。
「你給我出來。」
「唉，你慢點！」
翟季初把溫歆拉到了花園里，一停下來便開始質問︰
「二手煙好聞嗎？」
「啊？當然不好聞。」
「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
「我不會抽煙。」
翟季初冷哼︰「你不會抽煙動作倒是很熟練。」
「誰小時候不會玩打火機？」
翟季初看著溫歆嬉笑的臉，頓了頓神色，認真道︰「你不要抽，我不喜歡女生抽煙。」
現代女性會抽煙的人很多，但翟季初明確表示不喜歡，原來在翟季初心里還是很保守的一個人，他不喜歡女生做一些叛逆的事。
但抽與不抽，對自己而言有什麼區別？結局都是你不會喜歡我。
溫歆笑道︰「我平時沒抽過，我是看你一個人抽挺孤單的，想陪你一起抽。」
「我不需要你陪。」
翟季初的眼楮閃著微光，在黑暗的月光下依然熠熠生輝。
「行吧，我可是好心陪你，那算了。你現在心情好些了嗎？爺爺的病……」
翟季初突然開口︰「對不起……」
「嗯？」溫歆抬起眼，這種事還需要道歉？翟季初什麼時候突然變得如此客氣了。
吵架的時候倒是沒留半分情面，幾天不見，轉了性了？
「哦，沒……沒事兒，我本身也不會抽煙，估計吸一口就會被嗆到。」
「不是，我是說前幾日和你吵架的事……是我太沖動了，說了一些難听的話，所以對不起……」
溫歆一愣，翟季初居然主動道歉了，那還不趕快踩著台階往下走。
「我當時說話也不好听……咱倆算是扯平了。」
翟季初沉默了一會兒，道︰「其實我今天打電話給你，還以為你不會來……」
「雖然呢和你吵了一架，但發生這麼大的事我還是能分得清輕重的，況且爺爺對我這麼好，我怎麼可能不來。」
「你這幾天去了哪里？不會真的是去找……」
「說什麼呢，我沒有去找薛宇，我一直住在陸琬真家。」
翟季初神色緩了下來︰「那你會答應他嗎？」
「答應誰？」翟季初一句話問的溫歆有些听不懂。
翟季初轉眼看著溫歆︰「薛宇，你不是說薛宇向你表白了？」
溫歆看著翟季初，沒有馬上回答，反問道︰「那你呢？你會和趙韻詩在一起嗎？」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和趙韻詩在一起？」
溫歆慢慢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抬眼看著天空︰「因為你們看起來很般配，也很默契，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只要大家看到你們在一起同台，都會是這樣的感覺。」
「這樣，難怪你從那天晚宴結束後就開始不對，所以，你是在氣我和趙韻詩上台一起表演沒有事先和你說？其實那天晚上同台是臨時加上去的，石總一時興起，覺得直接發布新品會顯得十分單調，于是想在新品發布會前加一場演奏，就問我和趙韻詩會不會演奏什麼，所以我們就直接答應了下來。如果你介意，下次不會了。」
「哦……」
「嗯？」翟季初坐在了溫歆的旁邊，「你看起來不太相信我說的話。」
溫歆翻了翻白眼。
那是因為你根本就沒get到重點，重點是事先有沒有說明嗎？
重點是為什麼那首曲子你不是和我一起合奏？更氣自己不爭氣，趙韻詩卻永遠和你這麼般配。
翟季初嘴角輕笑︰「所以你還是在吃醋？」
溫歆斜眼︰「你能不能別再開這種玩笑了？」
明明撇清關系的人是你，現在你又在說這樣的話是什麼意思？逗我呢？
「我沒開玩笑，我一直很認真地在和你說，我之前就說過，我沒有吃回頭草的習慣，我和趙韻詩是不可能的，而且她應該也快要離開這里了。」
「離開這里？她要去哪兒？」
「我還沒來得及和你說，上次縱添集團專車招標項目我們公司勝出，所以她沒有其他理由再留在國內了。」
「怎麼沒有其他理由？她們公司不是可以再拓寬國內市場嗎？這家公司不行其他家公司不是還可以合作嗎？留下來的理由這麼多，還用的著我一一列舉？」
況且，最大的理由就是你，她可以因為你而留下。
「你到底在擔心什麼？」翟季初看向溫歆。
「沒有，我有什麼可擔心的。」
翟季初又問︰「那你呢？你會答應薛宇嗎？」
又來了。
「我過幾天就會和他說清楚。」
「你會拒絕他？」
「嗯。」
「那當時你為什麼沒有直接拒絕他？」
「呃……」這話問的，的確不好回答。
因為他讓我感動，因為這世上原來一直還有人這麼喜歡我，原來我不是想象中的那麼糟糕。
而且，特別能理解被當眾拒絕的感覺，所以哪怕留一點希望，都不想馬上打破。
「當時可能沒想好。」
「那你現在是想好了？」
「嗯，想好了。」
翟季初頓了頓繼續說︰「是你說薛宇這麼好的人，錯過了可是要後悔的。」
溫歆抬頭看著天，「因為今晚我答應爺爺說的那些話，是實話。」
「你是說……」
溫歆轉頭看向翟季初，認真道︰「嗯，所以除非你覺得要結束這段關系我們就結束，在你決定要放手之前和我說一聲就行，但在此之前，我是絕對絕對不會放手，這句話我說的是實話。」
翟季初靜靜地看著溫歆，眼神微閃︰「我說的也是實話。」
溫歆一怔，他晚上說了什麼實話？
翟季初眼神中有光，溫歆一瞬間像中了魔障一般，竟在翟季初眼神里看到了一絲深情。
這簡直不可思議……
只見翟季初的頭慢慢地靠了過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氣氛也剛剛好，翟季初這是想干什麼？不會是……難道是……
「大哥大嫂你們原來在這！」
一陣尖叫，溫歆和翟季初趕緊緊張地別過了眼。
翟季寧，你大爺啊！
這時候來干什麼！
「爸媽說準備了一些吃的，喊你們過去。」
「知道了。」翟季初站了起來，垂眼看向溫歆︰「走吧。」
「好。」溫歆抿了抿嘴，跟在翟季初的身後，看著他筆直的背影，忍不住想，如果剛剛翟季寧沒有來，他到底是想干什麼？
那個動作，真的很像……
也許奇跡只發生在童話里。
經過一夜的等待，翟爺爺還是沒能撐過來，在早上7點多安靜地離開了大家。
醫生說，爺爺走的很安詳，沒有受什麼苦，就像是睡了一覺。
葬禮被安排在第二天。溫爸爸和範媽媽也趕了過來，都不敢相信，爺爺就這麼離開大家了。
在告別儀式中，大家一一走了進去，看到老人的遺體，紛紛紅了雙眼。
原來生命就是這麼脆弱，前幾天還活生生的人，現在就安靜地躺在這里，他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耳邊傳來一陣哭泣，翟季初眼楮一直紅紅的，手也緊緊地握住，卻始終忍住沒讓眼淚流下來。
告別遺體後，就到了遺體火化儀式。溫歆眼睜睜地看著爺爺的遺體被抬著放入火爐里，熊熊烈火將其包圍。
溫爸嘆了一口氣，發出感慨︰「人這一輩子啊，什麼也帶不走。」
的確是什麼也帶不走，但也會留下很多美好的回憶。
遺體告別儀式後就沒看見翟季初，翟季寧說他在前面抽煙。
又抽煙。
溫歆跑了出去，看到翟季初眼楮紅紅地在牆角吞雲吐霧。
「你要是想哭就哭吧，這兒沒人。」
翟季初別來了眼，搖了搖頭，忽然道︰「不知道死是什麼感覺……」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當真的來臨的時候我恐怕也沒機會告訴你了。」
「你覺得會痛苦嗎？」
「醫生說爺爺走的時候就像睡了一覺，很安詳。或許等他醒來後又會有新的世界，所以我覺得應該不會痛苦。」溫歆看著翟季初︰「但往往留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留下來的人……」
「嗯，別想太多，人生就是這樣，所以我們才要過好每一天，因為根本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