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粗略地統計,鹽引超發三百萬引左右!」
侶鐘捧著初步統計表格走上演講台。
擴音效果能和音響比肩的演講台,把這句話清清楚楚地傳到集義殿每個人耳中。
「三百萬!」耳朵好使的朱厚照听到了溫祥的倒吸聲。
畢竟溫祥調到司禮監的日子太短,不知道大明財政糟糕到什麼地步。司禮監其他人的反應就不大。如果不是因為實在太糟糕,當初皇帝爹也不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年幼的他折騰海運了。
朱厚照是最不耐煩看公文的。他連內閣草擬的奏折都讓段聰讀給他听,哪會有事沒事翻戶部的賬本。他雖然听說過鹽引超發現象嚴重,但還真不知道到底有多嚴重。
300萬引折算成錢可是一大筆!
朱厚照頓覺心絞痛,痛到笑容扭曲。「先不提百姓何時能吃完九萬萬斤鹽。朝廷能從一張鹽引上雜七雜八收到6兩6錢4厘。侶尚書告訴本王,超發三百萬引可得稅多少?銀子呢?」
侶鐘停止腰板保持沉默。雙目直視朱厚照,和以前想在奉天門死諫的御史一個表情。上一個視死如歸的胡御史成為《京報》的胡主編。
「三百萬引,1992萬兩!」
「銀子去哪了呢?」
侶鐘還是不說話。
「本王第二次問侶尚書,銀子去哪了?」朱厚照笑容頓失。
侶鐘倔強地盯著他。
朱厚照輕輕一呵,手指敲敲腦門,笑得如同一朵盛開的杜丹花。
「本王最後一次問戶部的侶尚書,1992萬兩銀子去了哪。」
侶鐘緊緊抿著嘴,不發一言。
台下有年輕的戶部官員想要出頭替侶鐘說話,被身邊的同僚死死摁住。
朱厚照雙手撐在主講桌上,目光一一掃過台下所有戶部官員的面孔。
「朝廷取仕為了尋找適合的人協助皇上管理天下。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身在其位、不謀其政,不管是什麼原因導致的,只能證明不適合這個位置。「
「如果覺得自身沒能力做好本職工作,可以申請官職調動。吏部應該把《官職調動申請表》發到你們每個人手上了吧?」
「如果覺得不適合當官,可以請求致仕。父皇在弘治十二年重申了過這一點。」
「侶鐘擔任戶部尚書期間懶政、怠政、不作為,勒令致仕,永不錄用。立刻執行!」
朱厚照當場宣布對侶鐘的處罰。永不錄用,斷了侶鐘將來可能的起復。
殿外進來了兩名金吾衛。騰驤四衛都被朱厚照調去朝陽皇莊保護弘仁殿的匠人們。文華殿由金吾衛負責值守。
侶鐘朝朱厚照跪下大拜,打算解下頭上的烏紗帽。
「戴著吧,等歸家了再月兌。這是本王留給你最後的體面了。」朱厚照揮揮手,讓金吾衛把人帶下。
背影佝僂的侶鐘離開了集義殿,離開了皇宮,離開了大明權利的漩渦。再也沒有歸來的機會。
朱厚照看了眼戶部左侍郎許進,垂了垂眼,「本王舉薦南吏部尚書韓文接任戶部尚書。讓內閣主持廷推。廷推通過,用熱氣球把人接來。別誤了朝廷大事。」
劉健一定會讓廷推通過的。
韓文原本是很多人心中接任馬文升吏部尚書的人選。把韓文安排在戶部,讓人暫時別把目光聚焦在馬文升身上。說實話,朱厚照還是挺放心劉健、馬文升的組合。不過前提也是因為兩人年紀一大把,攬不了幾年的權。
直接推舉韓文的舉動,讓殿內不少人偷偷抬頭打量他。
侶鐘上台的時候壽寧侯還有膽量用眼神威脅侶鐘。現在嘛,壽寧侯噤若寒蟬!太子連官員們私下議論韓文接任吏部尚書都知道,會不會也知道他們幾個威脅侶鐘的事?
朱厚照抿了口茶︰「左侍郎,告訴本王,銀子去哪了?」
「其中80萬引左右用在了九邊。其余220萬不在朝廷手里,也不屬于朝廷‘主動’超發。二月初三開始,慶雲侯、壽寧侯多次到戶部要求兌現他們手上的180萬鹽引。戶部拿不出鹽,被侶尚書所拒。」
許進一五一十回答。對于朱厚照直接指定韓文接任沒有任何不快。在他心中,有能力掌控朝堂的太子比個人前途更重要。
朱厚照深深看了眼壽寧侯︰「大舅,還好你沒告訴父皇真實的數據。否則不止是氣暈而已了。」
壽寧侯坐如針氈。心想︰太子還願意稱呼他「大舅」。是不是代表太子會替他收拾殘局?
「皇上暈了?」許進等人群情激動。
「太醫正在救治。安靜點,別把本王壓下的火勾起來。」朱厚照不痛不癢地威脅了一句。
轉身吩咐李榮︰「把慶雲侯找來。」
在慶雲侯沒來之前,朱厚照說了些題外話。
「戶部有時真得像商人們學學。鹽引和大明寶鈔都是一張紙,為何大家願意留著鹽引?你們知不知道鹽引在民間一本萬利?三百萬引、接近二千萬兩,在民間可當金銀使用,每年可生息六百萬兩!」
听了朱厚照這幾句話,原本在台下幾次三番想要站出來說話的年輕官員安靜了下來。
許進代表大家問︰「殿下知道?」
戶部官員當然知道。但有本事拿到鹽引的都是權貴,沒皇上點頭,戶部怎麼敢把超發的鹽引開給他們。超發的鹽引沒惹出大事,也是因為權貴們留在手上生利。《鹽法條例》逼得慶雲侯、壽寧侯擠兌失敗,才捅進了皇宮。只是他們沒料到太子知道的清清楚楚。
「你們不會一直以為囚牛商行是憑借本王的身份取得今日的規模吧?」朱厚照一臉鄙視,「算了,本王懶得說你們。沒有了解現況,本王也不會貿然頒布《鹽法條例》。」
「回去轉告那群等得看戲的人。本王只是年紀小,不是傻。別總是做一些侮辱本王智商的蠢事。」
「關于鹽引超發的事,本王想了很多。本王有辦法讓即得利者把銀子吐出來。但……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有些人就是聰明,把慶雲侯和壽寧侯頂到風口浪尖,逼得本王退步。」
「本王能怎麼辦呢?」
朱厚照攤攤手,一臉無奈。
許進等人像貓爪子在心里撓一樣,等待朱厚照的解決辦法。
「別急啊,等慶雲侯來了再說。解決以後,讓慶雲侯順道去清寧宮給太皇太後請安。自古忠孝兩難全,本王已經做了很多不孝的事,最近都不敢去清寧宮請安,愧對太皇太後啊!」朱厚照假惺惺抹了把沒有眼淚的臉。
去清寧宮干嘛?听太皇太後替崇王求情嗎?
等忐忑不安強裝鎮定的慶雲侯趕到,朱厚照說了句石破天驚的話。
「300萬超發,算本王頭上!」
「戶部超發的80萬引,用你們欠本王的95萬石糧食頂。沒問題吧?」
呆滯的許進傻愣愣地搖頭。
「另外220萬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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