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一日光陰飛逝,自東臨通往南祁的官道上,騎兵數千侍女數百緊隨前方金玉馬車夜以繼日趕往南祁。
馬車內斜臥男子一身赤紅蟒袍,一張比天下第一美女還要絕色的俊臉上眉峰高低不一,緊緊蹙成一個「川」字。
左抬手扶額嘆口氣,右抬手扶額嘆口氣,一來二去嘆得驅車前行的墨驍腦門心一個勁兒的抽疼。
「我說三皇子你能不能別嘆氣了?你這一路從東臨嘆來,就不能歇口氣嗎?」
「唉」
話語同時又一聲調子幽怨纏綿,時重時輕,若非墨驍熟知三皇子性情,他都毫不懷疑三皇子已瀕臨斷氣征兆,忍不住打心眼里翻了個白眼。
「」
「你說我二哥咋想的?琢磨著我在東臨禍害俊男美女無數,所以變著法子讓我去南祁禍國殃民嗎?」
「」
「我的小翠昨個兒還約我吃飯,還有小嵐約我逛花燈,還有那個東街上的教書先生硬是拉著我去驗身,還有那個」
「三皇子!」
墨驍實在是受不了了,一聲重音止了帝梓瀟的碎碎念,他真是打心眼里佩服主上一家三兄弟,個個都是人才。
且不說東臨國君帝臨栩,就拿這位三皇子來說,天天百花叢中躺,簡直男女通吃還月余不重樣。
至于坊間傳聞三皇子常年臥病在床,可那是曾經啊!
自打三皇子有次想不通跳河自殺被救起後就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改常態自帶紈褲風流不說,單是招蜂引蝶便夠皇城侍衛集體出動忙得團團轉。
好在三皇子怕主上,被主上暗中教訓幾回收斂了些,可饒是如此,墨驍也好一陣才接受了這樣的三皇子設定。
沉思間墨驍聞得馬車內帝梓瀟再聲嘆來,只覺自己這張老臉都快被帝梓瀟嘆崩了。
「三皇子,你就不能表現得悲傷一點嗎?好歹你是去認領」
「認領啥?」
帝梓瀟閑得長蘑菇,抬手掀開車簾,探頭蹲到墨驍身旁,他料定墨驍不敢說自己二哥壞話,故意追問道。
「墨伯伯,你說認領啥?」
墨驍不傻自然不會開口讓帝梓瀟揪著自己逗樂,瞟了眼帝梓瀟,從懷中拿出主上回萬山莊前交給自己的令牌,在帝梓瀟眼前晃了晃,語重心長道。
「主上說這令牌可震住三皇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一看墨驍手中令牌,帝梓瀟黑了一臉,他曾以為來了這個世界就可以開啟王者時代。
沒想到自從遇見他二哥瞬間被碾壓成了青銅,如此數次直接被打回原型降成廢鐵,果真應了歷史老師那句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覷。
眼下墨驍手中令牌如同一道震妖符恰似雷峰塔,將他壓在西湖之上只想高歌一曲︰啊~啊~千年等一回~我有悔~啊~啊~
「墨伯伯,就咱倆的交情一定要這樣嗎?」
「三皇子非「常人」,屬下只敢與你談令牌,不敢同你攀交情」
「呵呵呵」
帝梓瀟尬笑兩聲,一臉認命的瞅著墨驍收回令牌,反正車內無聊,索性乖乖坐到墨驍身邊,單手撐著下巴望向夜空。
出發前二哥給他來過一封信,就信的內容他還是很感興趣的,想他二哥一個高冷禁欲系竟會舍身救一女子。
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能猖狂到讓他德智體美勞以至文理雙科全面發展的二哥如此重視!
帝梓瀟越想越好奇,越好奇就越來精神,連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望向僅剩百里之遙的南祁國。
夜空籠罩下的南祁皇城屋頂上,北堂墨抱著梁柱,伸手撈了撈發燙的耳朵,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了幾圈,碎口暗罵誰大半夜如此放肆念叨她!害她精力沒法集中翻牆了!
北堂墨瞅著距離下個宮殿梁柱還有兩個她那麼長的距離,心顫的噎了噎口水。
她這不是今兒听北堂玥說了半天,準備夜里找南宇湘討個說法,畢竟南宇湘不傳書,北昭國君斷然不會嚴重到夜臨北堂王府。
如今她跳粉身碎骨,退五體投地,橫豎都是大寫特寫的殘,進退兩難間真是傷透了腦子。
直讓跟在北堂墨身後的墨北一個頭兩個大,索性上前抓住北堂墨的胳膊,未等北堂墨反應便跳上了另一處宮殿屋檐。
一氣呵成穩落屋檐,瞧得北堂墨一愣一愣的,抬手朝墨北豎了個大拇指。
「厲害!高手啊!」
墨北聞言翻了個白眼,北堂墨咧嘴一笑,在屋頂上尋了處好逃生的角落,畢竟她只是想找南宇湘討個說法,可沒想把南宇湘嚇得以為見了鬼。
北堂墨選定位置蹲,為避免自己滑下去干脆直接趴到了屋檐上,伸手如做賊般熟練的揭開琉璃瓦,還不忘仰頭朝墨北得瑟一笑。
尋得墨北再次翻了個白眼,北堂墨嬉笑著低頭看向殿內,在聞得殿內藥香同時笑意嘎然而止,眸中除了驚諤再無其他。
宮殿內藥香彌漫,北堂墨一聞便能感知出藥效,心下一沉滿臉迷茫,敢情自己病了一場竟得了個聞香知效的新技能?!
北堂墨猛甩了甩頭,伸長脖子繼續往下探,直到看清床塌上的南宇湘面色發青臉頰凹陷,北堂墨渾身一僵。
這才不過短短幾日,南宇湘怎就成了這副病入膏肓的鬼樣子,墨北見北堂墨身體微微發顫,心下不忍蹲到北堂墨旁邊。
「世子」
「怎麼會這樣?」
北堂墨抬頭看向墨北,墨北斂眸沉呤片刻,回望北堂墨。
「世子被找到那晚,南祁國君便被連夜送回了皇宮,杏林院群醫會癥後皆束手無策,最終只能以冥蘭香吊命」
「可這味道明明就是劇毒啊!」
「世子你」
聞言同時墨北詫異一愣,他知道冥蘭香有毒,可他沒想通自己都還沒說,世子就能猜到冥蘭香是劇毒?
北堂墨眼下哪管墨北震驚,連她自己都覺匪夷所思,琢磨著南宇湘的病加上冥蘭香,想來也是以毒攻毒純屬最後一搏。
偏偏她許諾給南宇湘的九千歲又被自己給消化了,這感覺像極了自扇耳光打在臉上火辣辣的疼。
心生愧疚之際,北堂墨下意識低頭看向殿內,只是這一次,她對上了床塌間正朝她看來的南宇湘。
兩人遙遙相望,一個屋頂上滿眸懊悔,一個病床間欣然滿足。
「」
「」
夜風撩起北堂墨頰邊亂發,刮得臉頰癢癢的,如南宇湘此刻面頰上的笑容,讓人心癢難受卻又舍不得伸手撫去。
千言萬語于兩人目光交織中盡數表達,北堂墨吸了吸鼻子,南宇湘搖了搖頭也紅了眼眶。
可他實在太累了,方才醒來也是因為他聞到了不屬于冥蘭香的另外一股氣息,睜開眼就看到了北堂墨。
他知道九千歲已經沒有了,但他一點兒也不怪北堂墨。
因為從始至終在這座看似金玉其外血腥滿布的皇城內,唯有北堂墨陪他肆無忌憚的說過話,听他夸夸其談宣講自己的畫作。
他看得出北堂墨不懂畫,但北堂墨神情中的尊重,令他心里說不出的開心。
思緒伴隨困意致使南宇湘嘴角笑意消失同時陷入沉睡,屋頂上北堂墨守著再次入睡的南宇湘許久。
直至天際即將露白,北堂墨才緩慢的坐正身體,抬眸看向墨北,墨北會意扶起北堂墨躍下屋頂。
一落地,北堂墨就蹲了身來,雙手抱頭將腦袋埋在兩腿間,隱約可見因悲傷而顫動的雙肩。
墨北看著如鴕鳥般自欺欺人的北堂墨,轉頭望向南宇湘所在的宮殿,師父曾說人各有命,尤其是宮牆之內的人從出生那刻開始,一步一深淵。
「回吧!」
北堂墨胡亂抹了把臉,起身伸了個懶腰,一看墨北盯著自己,迅速轉身朝前走,墨北也不拆穿靜靜跟在北堂墨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臨到棲院,北堂墨沿著牆壁偷溜到平時翻牆處,待看到院內景象時突然頓停腳步。
惹得墨北一臉茫然,順著北堂墨的視線抬頭望去,入目院內正面面相對的北堂玥和驚蟄。
初晨涼風刮過北堂玥單薄的殘軀,看向驚蟄的眸中暗藏幾許不易察覺的情愫,落入驚蟄眼底帶起往昔回憶泛濫心底苦澀。
時光匆匆,自八年前她入北堂王府到北堂墨身邊,便再也未見到過北堂玥,猶記當初月下盛世共賞花燈,眉目傳情一心相通。
而今四目相對卻形同陌路,驚蟄深吸了口氣,揚起笑容掩蓋哀傷,故作淡定道。
「大公子,早安」
聞得驚蟄話中疏離,北堂玥斂眸呡唇,抓著輪車扶手的十指在袖袍下緊握成拳。
他很清楚自己來此除了見北堂墨,便是想要再看驚蟄一眼,這麼多年他知道驚蟄曾多次到他院外等過他。
但于他而言,無論是八年前的失策挫敗,還是如今的力所不及,他都無法坦然面對,更無法釋懷自己身肩氏族責任所犯下的失誤。
「」
「」
兩人相對無言,風聲簌簌涼透軀體令驚蟄寒顫間咬了咬牙,眸中落寞內心苦悶,抬頭看了眼天色也該為世子準備早膳了。
既然八年來她都等不到北堂玥,又何苦再期望這一回,驚蟄想著轉身剛抬腳,跨越八年時光的柔聲落入耳中。
「好久不見」
「」
「北苓」
驚蟄聞言身軀不可自抑的輕顫,已經好久沒有人叫過她這個名字了,以至于她都快忘了這曾是她引以為傲的象征。
如今再次從北堂玥口中听到,卻是五味雜陳難以言喻,驚蟄沒有回頭也沒有往前走,半晌低頭輕聲言笑。
「大公子,可是一大早犯糊涂了?」
「」
「奴婢叫驚蟄」
言語間驚蟄仰頭輕閉雙眸,記憶瞬回八年前那個晴空萬里充斥血腥的清晨。
那日她剛睜眼還未來得及徹底清醒,便見一身血染的北堂玥朝她沖來,拉起她就往外逃。
一路上宮娥侍衛橫尸無數,劍光四射腥血飛濺,染紅了她的眸,落于北堂玥身上形成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如是多年,每每午夜夢回依舊觸目驚心,驚蟄緩緩睜開雙眸,抬手拂去頰邊淚光,轉頭回望北堂玥。
「大公子放心,八年前你舍命相救,奴婢銘記在心,奴婢一定會替大公子護好世子,哪怕」
「北苓」
「亦心甘情願」
驚蟄一字一字深情備至,看著北堂玥展顏盈笑,帶動淚光滑過臉頰,顫動了北堂玥的心,也攪起了牆角處北堂墨風中凌亂的思緒
什麼情況?八年前!難道我哥跟驚蟄有一腿?
不忙!如果驚蟄不是驚蟄,那北苓是誰?
我哥為何要舍命相救?
北堂墨抬手一拍腦門,她真是越來越凌亂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思緒震蕩間北堂墨還未從院中兩人的往過中換過勁兒來。
更勁爆的消息從驚蟄口中溢出,如同末日隕石將北堂墨徹底炸得神魂分離,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帝無羈沒了!
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