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斯德哥爾摩28

「汪妢兒死了」

「被荊南搞地下賭博的一群男人打死在牢里」

羌仇躺在病床上,抿著干燥的唇,听到灃至在他耳邊宣告事實,麻木空洞的雙眼有了絲解氣的光亮。

「還有,這是譚小姐寄來的信,她帶著豆豆已經離開荊南市了」

縴細干白的手骨節拿過信封打開。

羌仇,見信好。

羌仇字字往下讀,越讀他心揪著越痛,至末尾便是汪妢兒已死,閉環斷開,希他能治好病,兩人冰釋前嫌,各生歡喜。

她祝福他能過好余生。

信件在手中折疊,羌仇睫毛輕顫,哽咽回答「說的都是好話,我見不到兒子見不到她,能過什麼好余生」

灃至替他將信收起放在信封里,有錢有勢,物質什麼都不缺少,羌仇缺愛,缺一個完整的溫暖家庭。

「仇少,要回信嗎?」

「能回嗎?」

他不確定的問,濃烈的自卑感席上心頭,她寫道歉信就是跟他斷了的意思。

灃至盯著他干瘦凹陷的臉頰,鄭重點頭「能,仇少既然還愛她,為什麼不去找她呢?譚小姐還帶著兒子,你有理由去找她」

還有兒子豆豆,他抬眼看灰白的病房,淒然的雙眼染上希望「灃至,拜托你找到她,我想見她」

灃至笑笑,低頭答好,抬步出去。

羌仇抬臂,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大了一圈,他撫模下戒指,取下來放在手心。

他真是天真,以為一個戒指就能套住整個家庭不分散。

強取豪奪得不到愛,只能得到報應。

瓊余市接連下了一周的暴雨,星期天的傍晚,暴雨還未停歇。

童謠站在公寓下,將雨傘甩去多余的雨水,手里提著在超市購買的大堆用品,有點吃力的走進公寓大廳內。

大廳內的吊燈壞了,連聲控燈也要等著暴雨停歇後來修,童謠打開手機正要打開手電筒。

一通電話響起,是兒子的小天才電話手表給她打來的電話,童謠眉目柔軟,劃過按下免提,就著電話接听的光亮走進公寓。

「喂,寶貝,怎麼了?」

明顯能听到豆豆剛睡醒的哭腔「媽媽,外面下好大的雨,你怎麼還沒回來?」

「媽媽在樓下,馬上回來了」

熟悉的聲音進入耳朵,羌仇全身濕透站在陰暗的角落里微抖,右手因為緊張輕顫,左手倒是緊緊提著兒子的書包,一點沒濕。

她按了電梯,有強烈的濕氣從右側邊散發,童謠往右側一看,昏黃的吸頂燈亮起,她雙眼放大。

男人身姿依然挺拔,只是全身濕透,濕潤的西裝褲緊緊包裹腿型,皮鞋往外冒著髒水,明顯被暴雨狠狠沖刷過。

留到耳下的發貼在臉上,眼中紅絲密布,眼下青色,干瘦的臉凹陷下去,嘴唇已經冷的發白。

說不盡的狼狽。

童謠再見到他,說不上來現在什麼感受,腦子一片空白,抬手道「你」

「我來給兒子送書包」

「忘記帶傘,就這麼過來了」

羌仇忙將身後的書包拿出來,書包上放著豆豆的卡通傘,老虎的耳朵往下滴水,他手臂濕透,書包連表皮都沒一個雨點。

他抿唇,雙眼時不時懷著忐忑不安,低微的看著她,見她愣住也沒抬手拿書包。

羌仇垂眸,哽咽道「我拿上去就走,不多留的」

她猜到不管在那里,羌仇想知道她身在何處太容易了,兩人互相沉默的上了電梯。

為了她不沾上濕氣,羌仇站在角落,上電梯前已主動拿過她手中的重物。

他低頭輕聲數著超市袋子中,肉眼可見的東西,兒童毛巾,挖掘機玩具,還有小份的樂高

簡單溫馨的生活氣息驅散他心頭的陰霾,他眼圈泛紅緊緊抱著袋子。

電梯數字不斷上走,童謠站在電梯門口,盯著數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慢慢移過去,跟她有半米距離停下。

她把黑長直的長發燙卷落在腰際處,緊身連衣裙包裹著好身材,身上的傷痕已經消失。

對比在羌家的被折磨的樣子,現在越來越漂亮,也更有女人味。

羌仇眼神黯然,果然離開他,她過的越來越好。

叮咚,電梯門打開,走了片刻,樓道燈亮了一路,他就著濕噠噠的鞋跟上她的步伐。

就算腳已經被雨水泡的發白,他依然興沖沖的跟著她,因為幸福唾手可得。

她屋外放了個可愛的貓爪墊作為平安席,童謠輸入密碼打開門,羌仇緊張的緊跟其後。

門被甩上隔絕兩個世界,屋內的溫暖轉瞬即逝。

他笑容僵在臉上,將東西放在干燥的貓爪墊上,本抬手想敲門,遲疑頓在空中,他沒資格進這扇門。

他們已經離婚了。

羌仇喉間哽咽,最終退後幾步,往電梯口走去。

童謠進屋內,抱著兒子覺得少了些什麼,立刻轉身打開門,門口袋中的東西落了下,再抬頭,男人剛轉過轉角。

豆豆看見自己的書包,囈了聲。

「羌仇!」

「爸爸!」

羌仇站在轉角的白牆處,脊背繃直僵硬,他緩緩回頭,被穿著睡衣的兒子猛地抱住腿,溫軟的感覺從褲腿傳上心頭。

他心立刻軟下,將兒子推開,他貼身的睡衣上留下濕印。

「爸爸,你去哪里了?要抱抱」

羌仇哽咽,想觸踫又不敢觸踫,只能蹲「豆豆,別靠近我,會感冒的」

「那爸爸不會生病感冒嗎?」

「爸爸不會」

童謠走過來拉過兒子,要帶他回去重新換衣服「謝謝你幫忙」

羌仇大手緩緩握緊手心「禎禎,我知道你不歡迎我,我知道」

「可兒子他歡迎我」

她能不明白這男人就是用兒子為借口,模著過來的?

羌仇雙腳踩到玄關的軟地毯上,全身在這小小的公寓內,只感覺溫暖。

廚房電飯煲煮著米飯,客廳養著的小貓舒適的蜷縮睡覺

他站著地方,濕了灘水痕,他動動皮鞋,手腳無處安放,只能尷尬的站在一隅。

入侵者不敢踏入,怕打破這里的寧靜溫暖。

童謠系上圍裙出來,見他站在玄關,渾身往下不停滴水,蒼白的面孔眷念又畏縮的看遍公寓。

她抿抿唇,讓他變成這樣也有她的份,她轉身到臥室拿出新的浴巾和大些的浴袍,走到玄關遞給他。

「家里沒有男人的鞋碼,開著地暖,你光腳也可以進來」

羌仇手掌接觸柔軟的浴巾,攥緊在手心「好,謝謝」

童謠微微點頭,他月兌掉皮鞋進了浴室,童謠去廚房做菜,豆豆在玩具區擺弄他的小帳篷。

等羌仇澡洗完出來,童謠已經做好了飯,熬制的高湯散發香味,豆豆立刻去洗完手跑到廚房,要先吃個排骨才罷休。

童謠點點他的鼻子「不行,你就是光吃肉不吃蔬菜,這樣可對身體不好,去幫媽媽把筷子放出去」

豆豆撇撇嘴,生氣似的抱臂出去擺筷子,簡單四菜一湯,三人圍著桌子做好,豆豆貼心的將勺子給羌仇。

「爸爸,用它喝湯哦,我跟媽媽都有定制的小湯勺」

黑白相間的熊貓湯勺,可愛又小巧,豆豆給他的是大熊貓頭,跟童謠的一樣,組成熊爸爸,熊媽媽。

他控制不住的想,是給他定制的嗎?

羌仇噙著薄笑,喝了口湯,很鮮,她的廚藝上漲很多,童謠扎起頭發,給豆豆挑了碗青菜必須他吃完。

豆豆臭著臉,全身都在拒絕吃蔬菜,但在媽媽的威懾下還是乖乖吃了,還沒嚼出什麼味,趕緊吞咽下去。

做出反嘔的動作。

「有這麼難吃?」

「就是難吃啊媽媽,為什麼你做的青菜都這麼難吃,下次要爸爸給我做」

「他不會再來」

童謠月兌口而出,三人溫馨的場面打破,屋外驚了個響雷,也驚醒了羌仇的溫馨幻想。

他喝下碗里的湯,將勺子擦干淨,哽咽著承認「是,豆豆,我等會就走,有空可以跟爸爸視頻」

豆豆撇著嘴,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他年紀小也知道父母分開居住這麼久,他們之間並不相愛。

但會哭的孩子有糖吃,豆豆跳下板凳,到兩人中間各抱著胳膊哭著「我不要,我要爸爸媽媽在一起住,你們都陪著我」

最後羌仇留下,外面暴雨無法讓灃至來接,他掛完電話,在這溫馨的小屋內留下過夜。

童謠抱來厚被子放在沙發上,他人高腿長只能蜷縮在沙發上睡。

入睡前,豆豆遞給他一杯有助于安眠的熱牛女乃,伸手拜拜,隨童謠睡在屋內。

屋內的地暖暖烘烘的,沙發上的軟毛毯也變得溫度滿滿,他垂下頭坐在軟毯上,好像這是譚禎禎,最後能對他的溫柔。

呼嘯的暴雨將門窗吹得 啪作響,羌仇揮開厚被,屋內漆黑一片,他難以入睡,盯著關上的臥室門。

他見不到她時常常熬夜,現在找到她了,明明在同個屋內只隔著一扇門罷了,兩人之間卻恍若隔海。

他起身打開客廳的暗燈帶,將桌上已冷的半杯牛女乃飲盡。

冷牛女乃激的他頭腦冷靜,他放下杯子,看到書櫃處正在轉動的摩天輪模型,走進細看原是音樂盒。

想起這是齊乾送給豆豆的禮物,她擺在了最顯眼的位置。

他吃味的感到心口的酸澀難忍,卻也清楚,他跟譚禎禎是沒有未來的。

他只能圖謀一時的溫暖就已經很滿足了。

羌仇實在睡不著,干脆走到小窗戶附近,听著外面的雨聲開始抽煙,吐出的白煙飄過眉眼。

他神色迷茫,怎會不知道不該過來打擾,但他就是心不死。

「喵~」

羌仇腳上一動觸踫毛絨的物體,他低頭是她養的狸花貓,豆豆說是個小流浪,受了很多傷害才被他們撿到。

經歷了貓瘟,人為傷害後依然堅強活下來的小家伙。

跟她一樣,受到他給予的傷害,不依然過的很好,羌仇沒想過為過去自己的所作所為洗白,他做的事從不後悔。

只是他沒算到會愛上她而已。

他蹲面對小貓靈動的眼楮,抬手正要模它,乖順任擼的貓伸出爪子,弓起背部喵嗚聲。

利爪落在他手背上,來了三下,冒著猩紅的煙頭被抓滅,他伸手抱起貓,指頭上立刻被咬出兩個血洞。

「嘶~」

「喵嗚」

掙月兌開,小貓倏的跑沒影,羌仇蹲地嘆氣,雷電下,手背布滿紅痕,皮肉被掀開,一踫就疼。

羌仇苦笑,連她的貓也討厭他。

簡單用紙巾纏著,到了第二天早上迷糊醒來,童謠給了他一瓶碘伏,正給乖巧的貓咪剪過長的指甲。

「我對不起」

童謠發現他醒來,眼瞼布滿青痕,身上有濃烈的煙味。

這男人現在唧唧歪歪的,像拔了牙齒的老虎,做什麼事都要看她眼色一樣。

「沒事,今天我和兒子都休息,下午要帶他去游樂園」

今天公寓內的氣氛不錯,也許是他受傷,兒子圍著他轉,慢慢呼呼吹氣,童謠也準備了家中常用消炎藥涂抹在他手背上。

弄完這些,她轉身去廚房準備早餐,豆豆在玩具區鼓搗自己的帳篷,小小的紅色看起來很溫馨。

羌仇裹著手背,偏頭看他鼓搗,眼中艷羨,想多和兒子親近,找找空缺的童年。

剛到玩具區,他趴在帳篷邊扯了扯「豆豆 爸爸跟你一起做,好嗎?」

豆豆冒出頭,想拒絕,這是媽媽難得答應他買的大型玩具,爸爸這麼大體格,不行不行。

「不行嗎?」

羌仇眼含失望,豆豆咬著下嘴唇,想起爸爸也有蜷縮在角落的孤獨動作,將帳篷外邊的拉鏈拉開。

豆豆伸著雙手,千叮嚀萬囑咐。

「可以,但是你要小心點,千萬不要把帳篷弄壞了」

不一會,童謠在廚房端著早餐出來,客廳傳來響亮的哭鬧聲。

「媽媽!爸爸他把我的帳篷弄壞了!」

豆豆抹著淚,氣哭的指著帳篷告狀。

「豆豆討厭爸爸!」

坐在玩具區的男人身體微僵,垂頭沒有抬起,童謠見他整個高大的身子蜷縮在帳篷下,被撐裂的帳篷滑稽的架在他身上,紅紅的帳篷尖扣在頭上。

他垂著頭不發一言,真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可憐又可笑。

童謠卻眼眶微澀,心頭不由得柔軟,說到底沒有汪妢兒和他父親的變態折磨,他也不會變成這樣。

但傷害和鴻溝已經造成,怎麼可能還跨的過去。

她放下早餐讓耍賴的兒子先吃,告知再重新買,走到他身邊蹲下「羌仇,吃飯吧」

他窘迫的將壞掉的帳篷取下,覺得自己真是可笑,怎麼會做出這種降智的舉動。

跟自己兒子搶什麼帳篷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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