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瑤公主,我已經道過歉了,踢蹴鞠常有的事,這是意外」
江弱水低頭誠懇道。
樂瑤不買賬,冷哼聲,雙手環臂「我要你跪下給我的狗道歉」
那宮女懷里的小獵犬已經不在哀嚎,鼓著眼楮盯著四周,江弱水撇著小嘴,這是將她人格按在地上羞辱。
「我做不到」
樂瑤就等著這句話,抬手向後吩咐「把七七牽過來!」
「汪!」
一聲劇烈的狗叫聲從後響起,一個高大的侍衛牽著一條高大的巨型獵犬,渾身大小斑點交互,見到眾人裂開嘴皮肌肉。
兩側獠牙伸開,狗眼猩紅,對著眾人怒叫不止,狗身不斷向前怒沖。
侍衛雙手狠拉著鐵鏈往後拉扯,勉強拉住獵犬。
周圍人都被嚇到,樂瑤輕笑「江弱水,這是本公主的獵犬,咬死的賽場獵物不計其數,你只要給我狗跪下道歉,就不放獵犬咬你」
這獵犬身形比江弱水大了一倍,塞牙縫都不夠。
楚蕭何見事件變化越大,上前制止,拱手道「公主殿下,這獵犬用于賽事,放縱咬傷人,為實太過分了些」
樂瑤冷笑「過分?她只是個質子而已,咬死就咬死了,那有本宮的小狗貴重」
楚蕭何忍無可忍,後方奚北城也沉著臉上前「公主殿下,小水年幼,那一腳根本不可能踢飛蹴鞠,是我一起用了力才打中你的小狗,我道歉」
「好啊,那你跪下」
樂瑤高傲仰著下巴,既然這些人不把她當朋友,那麼她就用權勢壓死他們。
奚北城黑臉,他背後是世家,怎麼可能向公主下跪,最多跪拜皇上。
「樂瑤公主,此事讓陛下知道,公主殿下要如何解釋?縱狗在宮中咬傷他人?」
「你閉嘴!把七七給本宮放開!七七乖,給本宮咬死江弱水,回去給你加大盆牛肉」
「汪!」
「公主殿下!」
侍衛的手被放開,江弱水拔腿就往外跑,後方獵犬縱身狂追,她汗如雨下,根本不敢往後看。
「哈哈啊哈,哥哥,嗚嗚,哥哥」
江弱水又驚又怕,快速的喘息,心髒極快的跳動,邁著步子,快步在雪地上奔跑,積雪對成人來說並不厚。
但對小孩,就是能深入膝蓋的深度,她跑的艱難,後方有獵犬哈出的熱氣,靠近身體。
江弱水驚叫,冷汗涔涔。
獵犬咬住她手臂上的單薄棉襖,咬了深了,利齒狠狠刮破她的皮肉,血跡浸染整個手臂,江弱水恐懼之後是激發的勇敢。
死命掙扎,抓著地上的積雪不管不顧的往前打,全打在狗身上,她手臂的棉襖被拉碎在地上。
「走開!快走開!!」
露出被血染的瘦小手臂,獵犬被雪打偏頭,眼楮被雪捂住,獵犬驚叫聲甩身抖雪。
江弱水乘機爬起來往花園中跑,這處地方不空曠,還有許多假山遮蔽,獵犬身形大,到不了這些地方。
獵犬甩開雪後,惡狠狠的聲聲嚎叫,發出嗚嗚的攻擊恐嚇聲,慢慢邁著爪子,模索往花園中走。
時不時用鼻子嗅著氣息確定位置,正是各種梅花開放的季節,積雪化水後,氣息消失不少。
江弱水縮著小肩膀,蒼白著臉在狹窄的假山縫中不停發抖,小心撿起將雪地上的血跡掩埋。
將掉落的梅花花瓣夾著雪,按在被咬出兩個小洞的手臂上不停涂抹。
讓梅花的香氣掩蓋血腥的味道。
她忍著疼,死死咬著唇瓣,咬的血肉泛白成圈,不停在手臂上涂抹。
獵犬的發怒聲越來越靠近假山。
她抱緊身體貼在濕滑的假山壁洞內,腦中閃過娘親晚上睡覺抱著她的拍聲,小水是最乖的
江弱水攥手臂,將自己保護起來,低聲打氣道「小水不怕,不怕小水最乖了,小水堅強」
她不停拍打自我安慰,獵犬繞著假山轉悠半天,時不時的發出低聲惡叫。
轉了片刻,便離開了。
江弱水根本不敢出去,只能在假山中縮著。
時至晚間,天快黑下,宮中各處都掛上了紅彤彤的燈籠。
江百川抱著一籃子雞蛋還有好吃的大餅,躲避巡邏的侍衛,快步回到冷宮中的破院。
這下,妹妹今晚可好好飽餐一頓了。
國安見江百川回來,急的上前開口「殿下,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不見了」
「什麼!」
江百川將東西放下,四處確實沒有小水的身影,連門窗都被砸了個洞。
「小水去那了?」
「都怪老奴打盹,沒照看好殿下,她今日還有些發燒生病的癥狀,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江百川背著手像個小大人樣的沉眉,拿起一件稍厚的外套出門「國安,你在這等著守著這些東西,我去找小水」
國安嘆氣後點頭「奴才遵命」
他一路穿過一道道宮門,不敢大叫呼喚怕引來巡邏衛隊,宣國宮內對俘虜質子不好,只怕召喚來侍衛幫忙找人,適得其反。
江百川急的滿頭大汗,心里七上八下,隨著穿過兩道宮門,到了一片紅牆旁,積累的厚雪上。
聞到了一陣血腥味,他邁步走去,踩中了軟和的東西,並不是雪。
隨即拿起,走到有微黃宮燈照耀的地方,抬手一看,稀碎粗糙的麻布下有坨白色的棉花,沾染著血跡。
江百川瞳孔微顫,這是小水的棉衣,是他從農戶手中買的,他認得。
一種可怕的猜想在腦中運轉。
再管不了那麼多,江百川扯開嗓子大吼「小水!小水你在哪?是哥哥回來了,小水!你听到了嗎?」
江百川走進側方的花園內,一聲聲的喊著,沒有任何回應,晚間驟然下降的溫度,寒的徹骨。
他繼續喊著,听到一聲微弱的答應,他猛地回頭再叫「小水!是你嗎?是哥來了」
「哥哥」
他總算听到了,轉身跑到疊起的假山處,低頭一看,朦朧的宮燈和月光下,小女孩乖乖縮著。
全身已經凍成了紫黑色,最觸目驚心的是她的手臂兩個大洞,手臂周圍的血跡混雜著梅花和雪已經干涸的巴在手臂上。
江弱水虛弱抬頭,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明亮的眼楮眨巴著,浸滿眼淚「哥哥,嗚嗚,是小水」
江百川咬牙,眼中也在冒淚花,心疼的像被剜掉。
他快速蹲下,將新的厚外套裹在她身上,再兩手輕松將她拉出來抱起。
讓她身體快速回溫,口中安慰道「小水別怕,哥哥在呢,哥哥會保護你,哥哥馬上送你去醫館」
「小水乖乖,不要睡啊千萬不要睡」
江弱水微弱嗯聲,江百川用額頭貼貼,她頭上的溫度高的嚇人,來不及了。
他干脆抱著江弱水,往早上偷偷出宮的隱秘地方跑去,好在這處人煙稀少,沒有侍衛巡邏。
出了宮,來到最近的醫館。
「答大夫,答大夫,我是江百川,求大夫快救救我妹妹!」
江百川抱著人往里面沖,答大夫見到是他,吩咐徒弟立刻去燒熱水,他忍著眼淚將人送到內屋。
答大夫打開厚外套,看到江弱水的手臂,一駭道「這是被某種厲害動物咬傷,加之周圍已經發炎腐爛,她本有發熱癥狀,這下是傷上加傷」
「我這可以處理她的手臂,但是這發炎還有嚴重創面,需要上等的金創藥,小店沒有這等好東西」
江百川握拳,看答大夫給江弱水清潔手臂,並吩咐學徒開治療退燒的藥物,清理完畢後,又抹了剁碎的草藥在上。
紗布包扎後,江百川感激涕零,將今日所掙的銀錢給了答大夫。
「答大夫,那里有上好的金創藥,我去買」
他搖頭「買不到,只有宮中御醫才用的起,尋常人家那有,再則御醫用藥都有詳細看診記錄,你身份那有辦法召來御醫?」
「這宮中你可有認識的貴人?她這靠草藥也能治好,只是時間很長且定會留很深的疤痕」
江百川深吸口氣,初顯惡氣的臉暴發陰鷙「請答大夫指引條明路」
「宮中有位太醫,名叫薛來,專為皇室看診,他如今住在公主府中,你去公主府找找公主殿下,也許能成」
那個刁蠻絲毫不講道理的樂瑤公主?
她欺負妹妹不在少數,江百川凝眉,看妹妹疼的忍淚,一咬牙謝過答大夫,拜托照顧好江弱水。
轉身消失在黑幕中。
公主府邸,樂瑤甩著竹竿叼著肉,逗弄不斷跳高吃肉的獵犬「七七真乖!」
老嬤嬤從殿外進來「公主殿下,江百川上門求見殿下」
樂瑤蹙眉,吩咐侍衛將大盆牛肉端給獵犬,自己起身走下「江弱水的哥哥?」
「正是」
「呵,本宮還未去找她呢,他倒好,敢登門求死」
樂瑤走在前,後方跟了兩個帶刀侍衛時刻保護她安全,她走到殿外。
看到江百川冷俊的臉,小小身姿挺拔如斯,單手背在身後,宛若老成的大人。
她冷哼,裝。
「江百川,你找本宮干什麼?難道是替你妹妹來道歉的?」
江百川眼前一陣明艷晃過,他低眉順眼「公主殿下,我妹妹受傷嚴重,求公主殿下能召來御醫,賜給我金創藥」
听到江弱水受傷,樂瑤挑眉,坐在貴妃榻上「她活該!誰叫她踢蹴鞠打中了本宮的小狗?本宮讓她給狗下跪道歉,她不肯,本宮的大獵犬當然要咬她了」
歡樂的愉悅聲,在耳中刺骨的跳躍。
江百川額上青筋跳動,拱手的雙手握緊,低頭的上挑魅眼,浸的血紅,惱恨肆虐蔓延。
樂瑤低頭,看他半分不動。
「怎麼,你沒什麼要說的?想要金創藥,你替你妹妹跪下給本宮的狗道歉,本宮考慮給你金創藥」
有宮女抱著向他叫喚的小獵犬上來,放到他面前,樂瑤拍著金木楠絲桌,正想著其他什麼法子羞辱他。
小狗剛落地,殿內傳出咚的一聲,江百川直直的跪在小狗面前,脊背依然挺直,低頭道「求公主殿下給我金創藥」
殿中靜默,樂瑤仰著下巴,居然這麼听話?
「妹妹要面子要尊嚴,死都不跪,沒想到哥哥是個孬種軟腳蝦?」
江百川並不反駁,還是重復那句話「求公主殿下給我金創藥」
樂瑤頓時感覺無趣,失去耐心,起身向內殿走「行啊,你就跪在這直到明天,不準起來,本宮再給你金創藥」
江百川沒有再求,只抬頭看著樂瑤明艷的背影離開。
第二日早上,今日難得在陰沉的雪天出了太陽。
樂瑤盥洗後,一如既往穿上漂亮繁雜的精貴宮服,出外殿準備找點樂子再去學琴,一撩開外殿的精細的布簾。
看到江百川筆直跪在殿中,一雙血絲布滿的雙眼通紅,她的小狗早在旁邊倒著大睡打鼾。
狗的困了,他還不困。
她皺眉,生氣的皺巴著臉。
這到底是什麼倔骨頭?
看到她出來,低頭重復昨晚的話「求公主殿下給我金創藥」
他嚷嚷著,她听的煩躁不已。
不耐煩向下人擺手「去去去,去找御醫給他金創藥」
江百川如願拿到金創藥,出公主府,因跪的太長而腿腳失靈,麻木的在路上跌倒好幾次。
死死扣著珍貴的金創藥不放,出了公主府邸,冷冷看向公主府中,跪了一晚的樂瑤寢宮。
眼底是濃郁的寒意。
江弱水在醫館醒來,噸噸噸的喝了好幾口水,才恢復些活力,手臂被包著沒有知覺的垂落。
江百川拿了藥,跟答大夫道謝後,帶著江弱水回去,怕國安著急。
兩人回到冷宮的破院子里,國安不知從那里撿的爛紙和木塊,正在修破掉的門窗。
看兩人回來,總算放下心,念叨了番,先帝在天之靈,保佑保佑。
待看她精神好些了,江百川背著手,冷酷訓斥
「小水,哥哥是不是告訴過你,哥哥不在,就不要隨意跑遠,要是下次再出現這種事怎麼辦?」
江弱水垂著頭,知道自己有錯「是,對不起哥哥,我是替世家的公子小姐撿蹴鞠,他們邀請我去玩,我一時間沒忍住」
她抬頭眨巴著黑葡萄樣的水汪眼楮,沒受傷的手舉在頭上「江弱水向哥哥保證,絕對不會沒告訴哥哥,獨自跑出去玩了」
江百川垂眸,拍拍她的頭,現在只有他跟妹妹相依為命。
「小水告訴我,你是怎麼惹到樂瑤公主的?」
提到這,江弱水有說不完的委屈「是蹴鞠,是我踢蹴鞠和奚北城一起,踢飛了,打中樂瑤公主的小狗,她要我下跪給狗道歉,我不肯,然後就被狗追了」
「哥哥,爹爹說過的,任活著就是為一口尊嚴志氣,所以那公主殿下欺負人,我才不跪呢」
然而,江弱水不知道的是,她的哥哥為了最好的金創藥治療她的傷,已經主動下跪,只求得到藥物。
江百川讓她乖乖躺著休息,聲稱好好睡覺,醒來就有好吃的雞蛋和大餅。
江弱水睡去後,他低頭坐下,撩起厚重的袍子,動手給自己上了藥,揉著減輕疼痛。
還信所謂的娘親和爹爹的話嗎?
他們已經被拋棄了,一個女帝一個攝政丞相,要他們兩個拖油瓶干什麼?!
他原本以為,小水再大些,就能明白眼下的處境,但她還信著楓國會來找他們。
要找早就來找了,何須等到現在?
江百川清俊的臉上浮現抹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