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意外的話,他估計很快就可以解月兌了。
「咳咳咳……」
听到旁邊微弱的輕咳聲,龍小茹安靜了片刻。
幾分鐘後,對面牆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就和木蟲啃食木頭時發出的聲響差不多,細細綿綿,耐力持久,卻能無孔不入。
凌厲本身抗擾能力強,加上現在身體是犯病的疲態,也不想去理會,
直到後半夜,‘啃食’的聲音停了,從對面牆里傳出一陣鬼鬼祟祟的叫喚︰「噓,噓噓……」
「大叔!」
透過牆上被挖出來的拇指大小的小洞,龍小茹把她剛剛用來挖洞的發卡又夾回了頭上,對自己努力了一天的成果相當滿意。
對面果然有個和她一樣處境的人,這個時候,最需要的就是來自‘同是自天涯淪落人’之間的交流。
龍小茹看見躺在床上瘦弱的男人,蓬頭垢臉,還一臉胡子,頭發長到她一開始以為他是哪位國際級別的藝術大師呢,不過看他羸弱不堪的樣子,更像是個快歸西的病秧子。
「我的媽呀,姓莫的缺德缺大發了,居然把人折磨成這樣!」龍小茹忍不住低聲咒罵道。
她看到弱者都會本能的同情,以至于她都沒考慮到自己日後可能會面臨的結局。
凌厲抱緊自己,輕輕瞟了一眼牆角,那里落了一層‘施工’後的灰,拇指大的小洞里探出一只黑白分明的大眼楮,正一眨不眨好奇地盯著自己。
只看了幾秒,他就覺得體力不支,又要昏沉沉地睡過去。
「哎哎哎,大叔,你別睡呀,快醒醒,你再撐一會,我還要好多事情要問你呢,」
看著凌厲幾乎到了油盡燈枯,無力掙扎的地步,龍小茹同情心一下子被灌滿,好心說道︰「那你有沒有什麼事情要交代我的?」
從未經歷過生離死別的人,心態永遠是平穩的,她雖同情凌厲,可要說悲慟,實在說不上,她這輩子花最多眼淚的地方,就是在電視劇上。
所以,她即使‘身陷囹圄’,可仍舊有心思吐槽,
她在牆的另一面自顧自地嘟囔說︰「他們總不至于關一個流浪漢在這里吧,像我這樣有身份的人,隔壁鄰居應該也是個人物。」
她又湊了過來︰「唉,叔叔,你是不是快不行了?還有什麼遺願不?武俠里都有這種橋段,不是百年功力傳承,就是萬貫家財交付,還有什麼托孤遺盼……總有你放心不下的事情吧,來吧,我準備好了。」
她倒是熱心,還想在人走茶涼時撈一筆,這跟趁火打劫是同性質的陰暗心理。
人那麼小,想法還挺多。
要不是剛剛听到有咳嗽聲,龍小茹還以為躺床上的人已經見佛祖去了,因為他的氣息實在太過微弱,身上沒有一絲起伏,全是撲面而來的死氣沉沉。
她在洞里觀看了好久,凌厲都沒有搭理她的意思,自覺沒趣,又喪氣地趴在了牆邊,自言自語說︰「大叔,你是不是絕望了?我已經被關在這里一個星期了,莫青兩父女,等著吧,我爸是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
「我還這麼年輕,我舍不得死,我還沒談過戀愛。」
小女孩的心思就是單純,要死的時候,腦袋里第一時間想到的,居然沒有談過戀愛,她老父親要是听了,不知該做如何感想,
估計是不想救了吧,要是條件允許,再努努力,生一個吧。
看她的樣子,應該不滿十二歲,就想這談戀愛,看來是平時作業太少。
「大叔,你是不是快不行了?你信什麼的?我媽信佛,經常燒香拜佛,給我和我爸祈福。你要是信佛的話,到了上邊,你跟他們提一下我媽的名字,馬小冉,或許能過得好點,如果你是到下邊,那就提我爸的名字,但你千萬不要以為我爸是什麼十惡不赦的魔鬼呀,他只是太強悍,能鎮壓四方,龍承,听過吧,江湖人稱龍叔。」
「等我從這里出去之後,我去給你燒柱香,就當是咱倆做了幾天鄰居的福報吧。」
「哦,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來著?到時候我再給你立個碑。不過你得保佑我以後幸福美滿,找個大帥哥當老公,當然能文能武、穿衣顯瘦、月兌衣有肉、溫柔體貼、講文明,講禮貌這這些是必須。」
「不過我爸不允許我早戀,所以目前階段,你可以保佑我作業少一點。」
「我現在特別想我家的大富和大貴,它們的小寶寶還有幾天就出生了,我這個當姐姐的沒能在這個時候陪產,大貴得多難過啊,我下個星期還約了小慧看電影,她還特地帶著她哥哥過來,她哥哥可是三中的校草呢,不過他還小,缺了點男子氣概,不是我的菜。」
「說到菜,我都餓了,但是我媽燒的紅燒肉……」
「原來我的人生還有那麼多遺憾,大叔,你有沒有什麼遺憾的事情啊?我听說人在要死的時候,心里裝的都是自己放不下的事情,比如沒完成的事,沒來得及愛的人,」
「我要是交代在這里了,做鬼也不放過莫青兩父女,憑什麼我要去死,他們就能好好活著?還有這些為他們賣命的狗腿子,心狠手辣,沒一個好東西,差點把我手臂都掰折了……」
「你爸是龍叔?」一個氣若游絲低沉的聲音從小洞傳來,
龍小茹剛剛碎碎念得太入迷,轉頭一看,差點把魂兒都嚇飛了︰「呀!!你神經病吶,叫你的時候你不應,現在搞偷襲。」
凌厲艱難地靠在牆壁上,因為龍小茹的身高只到他的胸膛,所以洞口的高度需要他半彎腰,這樣比站立更加艱難,
他舉起枯瘦的手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聲說︰「我能救你出去,但你得听我的。」
龍小茹看著凌厲艱難喘息的樣子,她真怕自己呼吸重點都能把他送走,于是下意識地用手擋住自己的口鼻,非常懷疑地小聲問道︰「你救我?你怎麼救?」我說話大點聲都能直接把你轟走。
凌厲趴在洞口,努力對著龍小茹耳語了許久,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問︰「記住了嗎?」
龍小茹半信半疑地點頭,問︰「你叫什麼名字?」
「凌厲!」
過後,凌厲轟隆一倒地,徹底失去了意識。
「啊!!!!救命吶,死人了,死人了,你們神經吶,關個死人在我隔壁,本小姐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才栽到你們手里。」
「哎呀媽呀,你們自己過來聞聞,都有味了,」
「我告訴你,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看我爸不弄死你們,嘔~~」
「嘔,我受不了了,死人了,死人了……」
龍小茹開始了她的喇叭轟炸模式,很快有兩個人就走了過來,在鐵門窗口處向龍小茹揮起了電棒警告。
龍小茹縮了回去,繼續怒罵說︰「你們這幫沒人性的畜生,快放我出去,我才不要和隔壁發臭的尸體呆在一起,放我出去!」
看守的人打開凌厲的門一看,確實發現凌厲已經倒在了地上,用棍子戳了戳,發現沒有硬,還有氣息,但是身體發著高燒。
「這,還要不要送去治療?之前小姐說不要管他死活的。」
「也是,小姐已經半年多沒來了,估計是對他沒興趣了,關著吧,等咽氣了咱們再來收尸。」
兩個看守正想關門,傍邊的龍小茹從洞口里陰陽怪氣地說︰「我好心提醒你們一句,同樣是大小姐,我們有時候會把玩膩的東西先放一放,等哪天心血來潮再拿出來玩兒,你們小姐要真心不管他死活,大可直接動手埋了,放這里晾那麼久干嘛呀?」
兩看守相互看了一眼對方,覺得龍小茹說得不無道理,
一個矮胖子看守走到洞口前,這高度對他來說只是稍稍矮了一點點,可他還是裝模作樣地彎腰撅起沖隔壁的龍小茹看,「怎麼哪兒都有你,嚎了一星期了,你不累麼?」
龍小茹白眼一番,絲毫沒在怕的︰「我一天就做一件事情,我有什麼累?想我不嚎可以,放我出去,要不然這傳染病把我弄沒了,我看你們怎麼交代。」
「閉嘴!」矮胖子直接用木栓把小洞給堵上,兩人合力把凌厲抬了出去。
他們自然不敢拿龍小茹怎麼樣,誰都知道這位姑女乃女乃的重要性,可她實在太吵,精力太旺,他們也不好下手,只能冷暴力處理,所有人都不理她,看他在這幽暗的環境里能蹦多久。
畢竟凌厲就是他們整治成功的案例。
當初凌厲剛進來的時候,同樣是滿身戾氣不肯服軟的刺頭,可現在,還不是被抬著出去了。
——
凌厲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夢見小時候蔡萍替他剪頭發,說他頭發黑溜溜,但又不太像平常孩子那般柔軟,硬邦邦的,跟他的脾氣一樣扎手,所以一定要及時修剪,要不然就會跟個炸毛的刺蝟一樣。
每次剪完頭發,她還會順帶幫他剪一遍指甲。
那時的他知道,媽媽的手很溫暖,很柔軟,可關節的地方又很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