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葉京 

遂城乃東元皇都,正正天子腳下,光天化日之下能這麼打架,也只有是拼爹的人才有資格。

貴族公子哥少均,是九卿一干狐朋狗友中最鐵的一位。

這兄台高高瘦瘦白白淨淨的,一看就是個飽讀詩書的文化人,也不知是不是和九卿走得太近的緣故,說話做事也很吊兒郎當。

一把折扇插頸後衣領中,騎在其他人都不敢惹的御史大夫家兒子身上,啪啪往人頭上打︰「我走哪兒你跟到哪兒,看不見你就算了,你往我跟前湊說什麼玩意兒呢,陰陽怪氣你罵誰呢!」

「衛少均,你當狗當慣了,我可沒罵你,你護主倒是忠誠!」

失了智,這會兒說出的話能有多難听就有多難听,絲毫不考慮後果。

「蠢貨,我娘是與陛下乃是嫡親兄妹,你罵我就把我娘陛下一同冒犯,你爹可是御史大夫,你可知你今日說的話,都夠你腦袋掉兩次了!」

被辱罵,少均氣極反笑,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御史大夫公子臉上,御史大夫二公子原本就紅的臉更紅了。少均繼而抬手又是一巴掌下去,一聲比一聲響亮。

投胎投得好,妥妥尊貴皇室血脈壓制,壓根不用多說什麼。

御史家兒子也不傻,不敢再罵,少均看著瘦力氣大,他被騎在地上一時翻不了身,被打急了隨手抓起身邊一塊白玉石就往少均頭上砸去。

這白玉石,就是狐狸臉老板娘的六尺白玉碎裂的軀體,本想當作腳踏,這會兒卻被人當作了凶器。

少均見勢躲了一下,用手擋住了最在乎的臉,意料之中,他沒躲過去,額頭被砸了一個血洞。

見血,事態嚴重了。

躲暗處觀戰的燕君萊剛好瞧見這一幕,頓時覷眼,有些嫌棄。

人砸頭,這兄台居然捂臉,不會是傻的吧。

也不怪,這姑娘向來不是被人罵丑丫頭就是小黃狗,自然無法理解容貌的重要性……對她來說一張臉,就單單只是兩個眼楮一個鼻子一張嘴。

瞧,這姑娘多「簡單」。

樓下打架的人多半身份貴重,酒樓的人也不敢管,站邊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干著急。

那些個舞女樂伎擠在角落,被堵著出不去,哭得淚流滿面,嘰嘰喳喳不曉得怎麼辦好。也有幾個膽大的,抱住平日里相好的公子哥怕他們受傷。自然,有公子哥不領這份情,會一把推開。

總之好好的酒樓,現在亂成一鍋粥。

久不見主事人,燕君萊問︰「老板娘呢?」

「咱不知道啊,就剛讓我們搬白玉才瞧見的。」

「不會見起亂子,就跑路了吧!」

兩人趕緊半起身四周望了望,都沒瞧見那狐狸臉的身影。

都是小人物而已,不能做什麼,平動亂,自有大人物出場。

本無心插手這事兒,可當見血之後,葉京 沒法不理,只是一揮手,身後待命的一人便領著人群中幾人到樓下去拉開混戰的人。

不得不讓人詫異,今兒這場面,還有大人物。

有人吼︰「葉相大公子來了,你們別打了!」

真不得了,僅听此人名,打架的人齊刷刷收了手,規規矩矩分開站在兩邊。

有人是例外,鬧事的兩位角兒,已然陶醉其中,忘乎所以。

至于葉相大公子是誰,在場的可能除了燕君萊有些懵,其他人都熟得不能再熟。

燕君萊拐了拐王周︰「啥人啊,來頭這麼大,看起來很不得了啊!」

「葉相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所以…….」

「所以?」

「他兒子牛逼!」

葉相,葉?

頓然想這人起是誰,燕君萊汗顏,說不上不對,卻好像又很對。

皇城和荒涼的烏蘭郡山上不一樣,和胡瘋子在山上她听得最多的就是誰家雞鴨丟了、被狗咬了,哪家小媳婦不正經了,誰家小輩不孝順,此等站在門口罵一天街的事兒。

而在皇城的酒樓只待了半月余,她便听說了許多很厲害的人和事,飯後談資中,權大勢大的葉家經常被人十分隱秘的提起。

流傳民間的故事大多被浮夸辭藻披上神秘外紗,官家貴族的奢華事平民無法企及,俠肝義膽的英雄事跡轟轟烈烈,似乎不會與一個外表平庸的人相干。

來酒樓後,燕君萊听客人提過一些朝堂之事,知道「葉相」官很大,位極人臣,親妹子是皇後,攬權後宮。

葉相,囂張點說就是「只手遮天」,當然,遮的也只是東元的天。

老子這麼拽,至于葉相兒子是憑借恩親庇佑還是有幾分手段,她作為剛來不久的生人就不清楚了,流言真假參半,多半,是虎父無犬子吧。

話說回來,有這麼個牛逼的爹,就算啥也不會腦子缺根筋,到哪兒都是橫著走吧。

燕君萊吶吶︰「也是,要我也橫著走」她說話聲音越來越小,第一次看見身份帶來的權益,竟有一絲羨慕。

「相爺大公子」的名聲很響,酒樓霎時安靜下來,在地上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人仍是一上一下僵持著。

因為御史家兒子驚人「白玉磚一拍」,其他人視線都在二樓和他倆中間來回,若是換個場景,列如床上,這倆貨的動作該有多曖昧。

少均鬼機靈,余光瞥見樓上下來的那抹白衣,眨巴眨巴眼楮,忽捂著傷口大叫一聲,翻著白眼就倒在地上。

「哎喲,救命,大夫大夫,我快死了!!」

那黨狐朋狗友很會看眼色,立馬有三兩個人圍上來很緊張喊著少均拍他的臉,找大夫的找大夫,告狀的告狀。

局勢瞬間轉變,囂張的人哀嚎變成了受害者。

見風生波。

這時,燕君萊覺得少均這個公子哥也不算傻,只是有些愛惜那張臉而已。

塵世繁復,幾次听君名,不曾見真容。

她探出半個腦袋,順著這些貴族公子哥的視線方向望去,一眼瞧見那位素色白衣長相溫和清雋的年輕郎君。

因為家世教養優異的原因,此人自身氣度不凡,容貌出塵不俗,一眼便讓人移不開眼。

世間美貌,雅俗共賞。

燕君萊探頭探腦十分鬼祟,職業習慣,葉京 本不該偏移的視線落到了躲于角落的她身上。

正打量著葉京 的燕君萊正看得入神,視線由下而上差不多把人看了個干淨,最後,當她目光落到對方臉上,猝不及防與之對視,看見他眼底淡然從容,更深邃,便是一份淡漠。

燕君萊並不懂這些當官身上的威嚴是否與手上沾過的血有關,但她曉得從一個人的眼楮能看出情緒,不想被人看穿的,便藏在最深處。

胡瘋子形容過身居高位的人身上一個特征,那是一種臨事不亂殺伐果斷的氣魄,是冷血,卻不由自主讓人想擁護。

被葉京 盯上那麼一眼,一般人肯定會害怕,燕君萊也有一霎那的窘迫,就像那被捉髒在場的賊一樣。

因著習慣了胡瘋子隨時抽風的粗暴對待,雖是識時務躲了躲不看他,賊人作風收斂些,但神色依舊是個呆呆的樣子,不見懼色。

小人物而已,葉京 不至于因為她鬼祟就針對她,一眼掃過,便不再注意。

燕君萊縮在櫃台下邊兒,王周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提著站了起來,燕君萊愕然︰

「……干啥?」

皇權為大,官權次之,有頭有臉的人物出行都是轎攆馬車,遂城尤其多,行人遇見只需避讓,不會有太繁瑣的規矩。

是啊,當官的跟螞蟻一樣多,見一個拜一個,膝蓋都得磕出繭子來。

而遂城皇都的酒樓里經常正面見得權貴,但都有一種規矩,平民侍者都是默默避讓。

那些貴族公子哥這會兒作揖齊喚「見過林廷尉卿」,其余庶民百姓也不知道喊啥,就後知後覺跟著喊。

只有一人沒動作,那就是樓上的九卿,他帶著薄笑掃視一圈,轉身就走了,不曾注意到櫃台就埋著頭的燕君萊。

說來也巧,燕君萊適時抬頭看那被撞破的木欄,剛好看見負手離去的九卿,她目光緊緊追隨,瞧著背影眼熟得很,卻想不起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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