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碩鼠(四)

中午,吃過飯後,齊宏宇又和石羨玉來到高鐵站,打算坐高鐵前往天府。

西部戰區機關位于天府,安雲便在機關工作,也因佔了機關級別極高的便利,才能年紀輕輕就當上了中校。

而此前,他在西域服役,爾後被調至金城軍區機關,再不久,金城軍區與天府軍區大體合並,金城軍區機關改戰區陸軍機關,到了前年,他又自陸軍機關調至天府機關。

調動背後,大概是有梁惠清的影子的。

綜合考慮地域遠近與前景,天府軍區機關肯定比金城軍區機關更合適,梁惠清或許也早就想將他調動至天府了。

只是當時隸屬不同軍區,雖不至于無法調動,但難度肯定要大不少。後來軍區合並為戰區,天府軍區機關升格為戰區機關之後,倒是好辦多了。

此刻,他們便打算趕往天府。

上了高鐵,齊宏宇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兒,看向石羨玉,問道︰「話說……你當時到底想讓我幫你做什麼來著?」

「現在有正事兒,等回頭再說吧。」石羨玉擺擺手。

「到現在了你還不說?」

「你就別問了唄,到時候你就曉得了。」

「整的神神秘秘的。」齊宏宇嘟噥兩聲,又問道︰「話說,那邊你都打過招呼了吧?」

石羨玉嗯一聲,接著又道︰「戰區機關還算配合,只要求我們按流程呈交好相關文書,這方面已經搞定了,沒啥子問題,介紹信也在我手里,到了出示一下就行。

至于安雲那邊,他本人也並不抗拒,願意配合我們調查,甚至願意見過面後跟隨我倆回山城來,在這待上一段時間,方便我們工作。」

齊宏宇詫異的問道︰「竟然這麼好說話?」

「他是個聰明人。」石羨玉輕笑道︰「頂多只是包庇,而且只要那些包裹並未拆封,包庇也無法坐實,而且即使包裹拆了有不少可以商榷的余地,他又何必跟我們鬧得不愉快?

更別說,梁惠清落網對他肯定有不小負面影響,而且我們動靜越大對他影響就越大,而我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動靜大小很大程度上由他是否配合而決定,如果換你是他,你會怎麼選?」

齊宏宇翻個白眼︰「換我是他的話,我早就把包裹拆了,發現自己老媽和克洛斯干這種事,可能會糾結上一段時間,但最後絕對會選擇報警。」

「那你當我沒問。」石羨玉回道,隨後反手調整起座椅角度。

齊宏宇卻又再次開口︰「那安雲怎麼辦?真就只能放過了?」

石羨玉呵呵一笑,壓低聲音說︰「倘若他當真墮落了,掌握著克洛斯的犯罪證據,甚至猜到梁惠清不干淨,卻選擇瞞而不報的話,我是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末了,石羨玉又說︰「听起來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但從大局上看,他瞞而不報無疑大大推後了克洛斯集團被搗毀的時間,這段時間里,克洛斯又犯了多少罪責?他安雲就一點責任沒有?哪能那麼輕松啊。」

「說的對。」齊宏宇贊同,說道︰「對我們來說,不近人情是應該的,真要講人情,那案子就別破了。」

石羨玉輕輕搖頭︰「也不能這麼說,對無辜者,對受害人,在允許範圍內講講人情還沒什麼……算了這個話題太大,咱倆不討論。」

齊宏宇嗯了一聲,從口袋中翻出耳機戴上,說︰「那我眯會兒,快到了叫我。」

「你自己設鬧鐘啊,」石羨玉說道︰「我還不是要補個覺。」

齊宏宇悠悠的說︰「你也要睡哦,我還以為你是仙人,不用睡覺來著。」

石羨玉懶得搭理他了,同樣戴好耳機,閉目假寐。

一個半鐘後,二人抵達天府。

又一個半小時後,他倆才抵達戰區機關駐地,前來迎接他們的不是別人,正是安雲本人。

齊宏宇毫不避諱的打量著他,爾後輕輕點點頭。

就見安雲穿著一身常服,身姿筆挺,看起來很有精神,但因為五官輪廓比較趨近于西方,穿著這身常服乍一看多少有些違和,感覺怪怪的。

且西方人顯老,他不過三十五歲年紀,看上去卻像四十左右了。

不過這不是重點,他本身的年齡才是關鍵。即使在正大軍區級別的機關工作,三十五歲擔任副團職中校,也是爬的特別快的了。

梁惠清當真有這麼大能量?齊宏宇對此表示懷疑。

但考慮到她的交際花屬性之後,再加上她這些年來攫取了不知多少財富,錢與色雙重攻勢之下,想助安雲在如此年紀獲得今日成就,似乎也不是太不可思議的事。

畢竟警隊是與部隊關系最密切的部門之一了,警隊也是很大一部分軍轉干部的歸宿,通過這些干部,她不難與現役干部拉上關系,然後充分發揮自己的交際花屬性,一層層的拉攏好關系。

即使年紀大了之後年老色衰,乃至毀了容,又退居二線,但安雲已經到了最高級別的機關,加上金錢仍舊是極其強大的武器,且色相也並不是只能靠自己……

可想而知,安雲明里暗里借梁惠清的東風,佔據了多麼大的攻勢。這本就是巨大的不公平,倘若沒有梁惠清,他十有八九仍在基層模爬打滾,甚至已經轉業。

是以,即使他難免受梁惠清牽連,從此近乎斷絕仕途,齊宏宇和石羨玉心里也沒半點愧疚。

無外乎是將這些年吃進肚子里的東西乖乖的吐出來罷了。更何況,即使前途就此斷絕,他現在這職級,哪怕轉業後,也已經站在絕大多數人的終點了。

接收到齊宏宇近乎肆無忌憚的目光,以及幾乎直接將「你完蛋了,前途莫得了」幾個字寫在臉上的淡漠表情,安雲竟也不以為忤,反而笑道︰「一路風塵,累了吧?我先帶你們去招待所落腳?」

但這其實是正常現象,喜怒不形于色,是近乎全部有野心的,想混仕途的人的基本功。

但齊宏宇並不具備這種基本功,在佔據主動權的前提下,他就喜歡直來直往,當即果斷搶了白臉的角色,直接搖頭開口,用較為強硬的態度說道︰

「不必了,順利的話,今晚末班車之前我們就會帶你回山城。你要有空閑的話,還不如抓緊收拾行李,我們到時候可不會給你拖延時間的機會。」

安雲面皮不著痕跡的抽了抽,但還是保持著微笑︰「我沒什麼好收拾的,只要手續辦好,隨時能走。那我這就帶你們去辦手續?」

齊宏宇繼續問︰「那我們要的東西呢?」

「都已經準備好了。」安雲仍舊微笑著說︰「這些年來收到的一應物品,我都沒動過,全部完好無損、整整齊齊的放在一塊兒,你們隨時可以去提。」

這時,在心里嘀咕了半天,也吐槽了半天,暗罵齊宏宇不講武德,瞬間就把白臉角色搶了的石羨玉,才不得不撿起紅臉面具戴上,擠出了近似安雲的假笑,說道︰「安雲同志有心了,非常感謝你的配合。」

不過他依舊沒睜開眼,這紅臉扮演的無疑並不合格。

「應該的。」安雲頷首,接著說︰「那麼,我先帶你們把手續落實了吧,到時候我也好配合你們,免得留下什麼瑕疵,對你我都不好。」

石羨玉頷首︰「勞煩帶路。」

「跟我來。」

齊宏宇思忖片刻,決定暫時先不太過陰陽怪氣,便沒開口,落後石羨玉半步跟上安雲。

由于上頭都已經打好招呼了,加上安雲本人也並未表現出任何排斥表現,反而相當配合,因此手續倒是相當順利。

短短幾分鐘後,他們便表示,齊宏宇和石羨玉二人有權問詢正團職以下的的軍人,嗯,重點是詢問,不是訊問。

訊問已經屬于強制措施,如果需要訊問,還是得按程序報備並取得同意才行——包括訊問安雲,至少要走個過場。

且希望二人遵守紀律,禁止窺探、打听軍事機密,他們會提供專用的場所供二人問詢、辦公,除臨時問詢室之外,其余地方未經允許不得拍照、攝影及錄音,否則後果自負。

另外,如果被詢問人認為涉及到軍事機密,有權拒絕回答。當然,二人也有權繼續就此問題進行詢問,他們會在研判後決定是維持還是駁回被詢問人的沉默權。

當然了,告知的這些規定很多其實只停留在紙面上,具體尺度其實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自由把握的,他們未必會太過嚴格,關鍵看雙方的合作是否愉快了。

這里自然有很大的操作空間,不過石羨玉並未多說什麼,一把應下,承諾會遵守相關規定,同時提出如果認為有必要的話,可能會將「證人」請回山城去配合調查。

他還是給安雲及對方留了面子,只說證人,未說嫌疑人。這也讓對方的辦事人員臉色更緩和幾分,直言只要按程序辦好手續,都沒問題。

打了好一會兒官腔之後,石羨玉才笑眯眯的請安雲帶他們到臨時問詢室,並當面提出需要和安雲先聊聊。

安雲心里究竟如何想的尚不得而知,至少表面上是欣然同意,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

騰給他們的問詢室,就在這棟機關大樓的四樓,面積倒是不小,而且顯然做了相應的一些前期準備,桌椅擺放等都還比較到位,還特地放了大大小小規格不一的幾個三腳架,方便他們攝錄詢問音視頻。

于是二人打開行李箱,將相應的設備安裝好後,石羨玉又對安雲說了一番規範的開場白,最後將權利義務告知書遞給他。

他接過,但看也不看,直接放在一邊,微笑道︰「不用看了,開始吧。」

「行。」石羨玉微微頷首,隨後睜眼說瞎話︰「同志,還是再和你申明一遍,截至目前為止,你在我們眼中仍舊是證人,而非具有嫌疑的問詢對象,很感謝你的配合,也希望你能繼續保持下去,不要產生抗拒心理。」

齊宏宇殷勤的繼續扮演白臉角色,立刻補充說︰「這事對你難免有影響,影響大小,關鍵看鬧得大不大。鬧得大不大,關鍵看你配不配合,你應該懂的吧?」

石羨玉立刻用胳膊肘踫了踫他,示意他這會兒全程錄音錄影,別口無遮攔的什麼話都往外冒。

硬要上綱上線的說,他的這番話都有些威脅的意味了。

齊宏宇縮縮脖子,用眼神告訴他自己會收斂。

至于他能否準確get到自己的意思,這會兒就管不了那麼多了。

好在安雲看上去仍舊毫不以為意,依舊帶著職業假笑點頭︰「放心吧,我曉得,一定全力配合。」

「個別問題可能會很尖銳,都是為了破案,希望你別往心里去。」石羨玉又說道。

見他點頭,石羨玉才再次開口,問了姓名、民族、工作經歷之類的基本問題。

待他一一回答之後,石羨玉才問出了第一個正兒八經的問題︰「請問,你與我市公安督察總隊前總隊長,現因涉嫌犯罪依法刑拘並停職的二級警務專員梁惠清,是什麼關系。」

安雲低眉片刻,似有猶疑,但不等石羨玉再次開口,便很快說道︰「她是我媽,生母。」

「你知道?」

「知道。」安雲頷首。

齊宏宇立刻接話,以不太友善的語氣追問道︰「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像你們政治處報備?

包括民族信息也是,你說你是維族,但只是你養父母是維族罷了,你生母卻是漢族,這種情況下應當上報,由政工部門研判情況,別說你不知道。」

安雲又一陣沉默。

但他臉上的微笑仍在,說明他其實並沒有亂了方寸。

或者說,這個問題看似尖銳,其實是齊宏宇和石羨玉必然會問的,他早就料到了,並肯定做好了相應的預案,打好了草稿。

這會兒的沉吟,都是在演。

演了片刻後,他才輕嘆著說︰「我承認我有私心,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段關系才好,畢竟私生子……說起來真的不光彩。

歸根結底,還是違反條例了,我做檢討,並且願意接受組織的一切監督和調查,以及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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