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羈絆 第六十章︰夢碎

蕭逸笙低語道︰「皇後永遠都是皇後,不會變的。」

晚歌將手絹抬起拭去了淚,道︰「陛下不必掛念舊情,硬要讓臣妾為後,于臣妾而言,是苦是甜的日子都歷經了一遭,如今便也沒有什麼差別。」她垂下手,手絹在掌心握得起皺。

「何況,本是民女,能做皇後已是恩賜,不求長長久久。」

不求長長久久的榮光,不求長長久久的恩寵,不求長長久久的情愛。

晚歌這陣時日的確是受了許多委屈,但她不願蕭逸笙知情——哪怕知情,在氣頭上的蕭逸笙也未必會理會。正如晚歌有心結難消,蕭逸笙也邁不過姜絳卿那道坎。

或許是因著昨夜同床共枕,或許是因著昨夜互訴衷腸,他們二人有了短暫的溫存,有了更衣,有了梳妝,有了歲月靜好的假象。

但假象終歸是假象,沉迷終有時,他們這便醒了,不得不面對這些事。

蕭逸笙攥了拳,片刻後又無力地松開,重復道︰「朕說了,不會變,皇後不必多慮。」

晚歌默了一陣,道︰「這是陛下的決定,臣妾無權干涉。臣妾會將皇後一職的事務辦妥,理好後宮,不讓陛下操心。」

蕭逸笙道︰「你能理好什麼?內務府和御膳房成了這副模樣,你何時跟朕提過?你自己何時想過解決?」

晚歌輕聲道︰「只不過對臣妾一人如此,對別的宮妃都未曾有不妥,無需怪罪,他們已經做得很好了。」

蕭逸笙氣上心頭︰「皇後是不明白朕的意思?你不需要承受此等對待,何必要將自己放得這麼低?」

晚歌回道︰「陛下忘了嗎,臣妾是蛇蠍女,不值得高貴。」

這一句話堵得蕭逸笙啞口無言。晚歌微微笑著,有些公事公辦,道︰「御膳房和內務府的確有勢利而行的現象,是臣妾疏忽,此事臣妾會盡快處理好,不會再用皇後的身份丟陛下的臉。」

蕭逸笙啞聲道︰「那你我的事呢,你何時處理?」

晚歌的笑凝固了,輕聲回話︰「陛下,你我的事早該了結了,可臣妾有權力去處理嗎?」

蕭逸笙低著頭看她,晚歌方才泛過淚的雙眼還有些紅,蕭逸笙似是不受控制,伸手撫上了晚歌的臉,晚歌有些閃躲,抬眼看他。

蕭逸笙的心弦錚一聲斷了,他沖動地俯首下去要吻她,剛貼上,晚歌反應極大地推開了他,一連退了好幾步。

蕭逸笙錯愕地站穩腳,看她,道︰「紀晚歌,你就這麼恨我?」

晚歌說道︰「跟自己的弒兄仇人恩愛?恕臣妾還不至于沒心沒肺到那種地步!」

晚歌低著頭,嚷嚷︰「陛下不是覺得臣妾害得姜絳卿如今地步嗎?陛下現在是在做什麼?陛下能忘掉,臣妾忘不掉!姜絳卿當初對臣妾的娘親做了什麼,陛下又是怎麼來到這世上的,若不是姜絳卿做的事情,這世上根本就不會有你和我!」

「陛下和臣妾都不應該存在!我們是怎麼出現的,是因為陛下的母後搶了別人的夫君,還將原配推入深淵!」

「臣妾和陛下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既然如今都知曉了事實,難道要錯上加錯嗎!」

蕭逸笙仿若大夢初醒,一語不發地凝了雙目。

他看著晚歌,眸光復雜,不知是怒氣還是哀怨,渾濁得晚歌幾乎看不清。

似乎還有些受傷。

話音剛落,晚歌便有些懊悔,一心只想著將他推遠,但姜絳卿的事于他而言應當是心事,她卻又要提起,還諷他忘恩負義,不念親情。

蕭逸笙晃了晃頭,很快又變回起初不冷不熱的模樣,方才的痴嗔瞬息即逝︰「皇後用膳罷,朕先走了。」

晚歌輕輕福禮恭送,再站直身子時,已不見蕭逸笙的身影。

晚歌坐到了桌邊,看著桌上的殘羹,頭一回介意得下不去筷子。

所以他的意思是,我本不該承受這等委屈。我卻以為我是理應如此,甚至因為活著而甘之如飴。

如今再看是虐待,當初卻以為能有飯吃是恩賜。

晚歌甚至以為,蕭逸笙拿她命不過早晚的事,她一度以為御膳房和內務府是得了蕭逸笙的命令。原來他沒有嗎

晚歌怔怔地看著漸冷的青蔬,放下了玉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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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逸笙出門第一件事就是讓李弘安吩咐下去,克扣內務府總管和御膳房領事一個月俸祿。

李弘安一怔︰內務府總管是咱家的友人,怎麼

李弘安弓著身子問道︰「敢問陛下是什麼緣由,忽地要這般責罰?」

蕭逸笙冷著一張臉,叱道︰「不會做事還領什麼俸祿?讓他們自己去想,再有下次,什麼總管領事都別當了!你現在就去!」

李弘安忙點頭哈腰︰「是,奴才這就去說。」他在心里嘖嘖稱奇︰肯定是因為皇後娘娘沒跑了,能讓陛下這般特殊。

李弘安通知到那位內務府的友人時,這位總管還大吃一驚︰「怎會如此?前不久我到御書房參見陛下時奉了賬簿,陛下還贊許我理賬井井有條呢!」

李弘安道︰「你可曾得罪了皇後娘娘?」

總管一驚,道︰「我哪曾和娘娘打過照面,何來得罪?」

李弘安頓了頓,道︰「必然是因為娘娘,你再仔細想想。是不是底下的人做錯事,瞎了眼了。」

總管細細想著,想到大概是底下的人見勢做事,失了分寸,此時也悔悟是陛下在警醒自己,只扣了一月俸祿是大恩了,急忙道︰「是我管教疏忽了,底下的人太放肆,勞你回去替我跟陛下美言幾句,我定會處理好這件事,到錦秀宮登門謝罪!」

李弘安點頭道︰「咱家看你也是個有覺悟的,以後可得小心了,陛下無論表面上對皇後娘娘什麼態度,那都是表面,可別當了真,到頭來倒霉的是自己!」

「是是是」總管搓了搓手,皺眉罵道︰「這群小浪蹄子!我這就去管管!」

李弘安揮手道別。他又前去御膳房,找到了領事,領事見李弘安來嚇了一跳,急忙堆出笑容迎上來︰「勞李公公大駕光臨!是陛下有什麼吩咐嗎?」

李弘安一向不喜歡御膳房這個肥頭大耳、趨炎附勢的領事,所以只是淡淡點了點頭,道︰「陛下扣了你一個月的俸祿,讓你自己想想做錯了什麼事,再沒解決,你這個位置就保不住了。」

領事笑容一僵,低下頭思索是什麼原因,實在想不明白,掏出腰間一錠蹭了汗的銀子,笑得牽強地塞進李弘安懷中︰「勞請李公公指點。」

李弘安嫌惡地一避,銀子掉到了地上,砸出一記響。領事尷尬地看著地上的銀兩,窘迫地抬起頭,用眼神詢問李弘安。

李弘安一甩手中拂塵︰「陛下讓領事自個兒去想,咱家不能就這麼忤逆聖意告訴了領事,領事莫要為難咱家。」

「明白,明白。」領事用力地點頭哈腰,盡顯諂媚,抖著一身肥膘蹲下來,迅速拾了銀兩又塞回了腰間。

李弘安緊皺的眉頭就沒松開過,很快便走了。領事啐了一口︰「真把自己當主子了不成,趾高氣揚的,不還是個閹人?!」

領事剛走兩步路,平日里總討好他的庖人匆匆跑過來,撞上了他,把領事撞得一身肉都抖上了幾抖。領事破口大罵︰「你是眼里冒了膿了,沒看到老子?!」

庖人趕忙道歉︰「是小的不長眼楮,但小的是因為著急,趕緊過來就——」

領事罵道︰「急什麼!你趕著投胎不成?!」

庖人低聲下氣道︰「不,是小的听聞陛下昨兒夜里,去了皇後那處!」

「什麼?」領事瞪大雙眼,「陛下不是——」

宮里不是流傳著陛下要廢後嗎?!

這下糟了,因為御膳制作工藝復雜,他想著皇後如今不得寵,便悄悄把她的飯食降了次,後來見皇後忍氣吞聲,他便變本加厲,想著這麼久了都沒有問題,就心安理得

領事抹了一把汗︰陛下真是放了自己一馬!否則這哪里是俸祿的問題,這,這搞不好要掉腦袋啊!

領事馬上吩咐了底下的人,開始做御膳糕點,什麼荷花酥、梨花糕統統安排上,生怕皇後不原諒。

晚歌未用午膳,也未曾有什麼胃口,喝了幾口茶倒床午憩去了。待她再次醒來時,走到正殿的屏風後,便見殿內奴才婢子們排排跪著,各自端了檀木盤,盤上的東西琳瑯滿目,數不勝數。其中,有兩個看起來似是領頭的人跪在最前頭,靜靜地等候。

被莫楠虛扶著的晚歌驚得倒退了一小步,被莫楠扶正。

「怎麼回事?」晚歌壓低了聲音問莫楠,莫楠翻了個白眼道︰「御膳房和內務府來向娘娘請罪,真是,早干嘛去了。」

晚歌道︰「怎麼會突然過來?」

莫楠訝異地看著晚歌︰「娘娘你睡糊涂啦?除了陛下還能因為什麼?」

晚歌怔了怔︰他今日走的時候還挺生氣的怎麼還惦記這件事,我分明說會去解決

她抬起頭,看向那一大片本就屬于她的東西,忽地有些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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