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沁血水蛭

「侯主來了。」

巫師歇從罐子里撈出一大把蠕動的草綠色水蛭,均勻的撒到一張木盤子里,邊撒邊朝聶傷打招呼。

聶傷平生最怕水蛭,看的心頭煩惡,皺著臉問道︰「你在作甚?」

巫師歇撒完一把水蛭,手上吸附了好幾條。他不緊不慢的灑了一點青色粉末在水蛭身上,水蛭立刻劇烈跳動起來,月兌離皮膚落到盤子里。

「提取土龍精血啊。」

巫師歇用粉末抹了下傷口,很快就止住了血,說道︰「土龍血液太多,就我一個人,可能忙好幾天。」

聶傷道︰「我問你用這些水蛭做什麼?」

「哦,這個啊。」

巫師歇用小夾子挑著水蛭,說道︰「從普通血液中提取異種精血,必須要使用水蛭。」

「用水蛭嗎?」

聶傷很是驚異,忍著惡心靠近細看。

木盤里爬了十幾條水蛭,一伸一縮,緩慢蠕動。它們背上都有兩條白線,個頭很大,完全伸展開能有十幾厘米長,縮成球狀足有雞蛋大小。個個翹首嗅味,吸盤大張,還能看到口中的環狀利齒,形象異常丑惡。

聶傷心頭像爬了毛毛蟲一樣難受,努力把惡心壓了下去,聲音干啞的說道︰「這好像……好像不是……普通水蛭。」

「呵呵,的確不是,普通水蛭可不能提取異種精血。」

巫師歇挑動水蛭,一條條的觀察著,說道︰「此乃沁血水蛭,它們能將凡血中的異血分離出來,還能長時間保持血液不凝固。是非常有用的一種巫術材料。」

「祭所飼養的沁血水蛭很多都是劣種,不能使用,不然會浪費土龍血液的。」

他用夾子壓住水蛭,將之抻開,對聶傷說道︰「聶侯請看,像這種色綠偏黃,背上條紋明顯,顏色泛白的才是良種。而這種顏色青黑,條紋也發黑的,則是劣種。」

聶傷不敢再說話了,生怕一張口就吐出來,只能緊閉著嘴,鼓著眼楮看他操作。

巫師歇把良種水蛭都挑了出來,放到另外一個小罐子里,劣種統統扔到火盆里燒死。等把一大罐上百條水蛭都挑完,他便捧起盛著土龍血液的陶盆,將龍血倒了小半進去。

視線中沒了水蛭,聶傷終于能說話了,暗暗喘了好幾口氣,才問道︰「這龍血放的半天時間了吧,怎麼還沒有凝結?」

巫師歇又移過一大罐水蛭開始挑選,邊挑邊道︰「龍血里放了藥材,能保證永久不凝,只是會發臭,所以最多只能維持兩天。呼,整整一百多斤龍血,太多了,我要抓緊時間。」

聶傷實在看不下去了,把目光轉到外面的肉山上,說道︰「土龍的大半血液都流淌在戰場上了,豈不是浪費頗多?」

巫師歇道︰「無妨。異種血脈有靈性,它藏在心髒內,在脈絡里來回流動,再將力量輸送到身體各個部位。在身體死亡時,就會迅速回流心髒,以免泄露到外界。土龍的異血還在心髒里,流掉的大部分都是凡血。」

「哦,我明白了。」

聶傷側了下頭,說道︰「那山君心蚓,也是異血所化,所以一直居于山君心內。」

「正是如此。」

巫師歇點頭道︰「山君心蚓很特殊,它的靈性非常強,又和山君身上的異蟲融合,進化成了蟲豸。平常異血則沒有這麼奇特,依舊溶在凡血中,必須要用巫術才能提取出來。」

「使用沁血水蛭分離異血的巫術,大部分巫師都懂得,只是不明其理。我斗耆國眾巫也只有一個模糊的想法,知道異血在心髒,但並不清楚為何會如此。後來虯丁大祭告訴我們異血有靈性,我等才恍然大悟。」

「我這里的土龍之血,大都是龍心里的積血。異血會在本體死時封住心髒脈絡,以存住大量凡血維持自身活力。」

他很快就挑完了一罐水蛭,再次灌入龍血後,沒有繼續挑選水蛭,而是搬過來一個小罐來,說道︰「水蛭只需一刻時間就能吸完罐里的血液,這一罐時間剛到,我們打開看看。咦,侯主,你看著門外做什麼?不想看水蛭吸血後的樣子嗎?」

聶傷不想被他笑話,只能轉過身來,憋著氣看他操作。

只見巫師歇揭開罐口封布,看著罐里微笑了一下,然後把罐子一傾,咕嚕嚕倒出幾十個紫紅色圓球來。

沒有一滴血流出來,都被水蛭吸收了,水蛭全脹成了球體,和橡膠球一樣充滿了彈性,在盤子里蹦跳了幾下才停下來。

吸飽血的水蛭像一堆紅色鵝蛋,一動不動,看起來不那麼惡心了,聶傷總算可以看下去了。

巫師歇用夾子夾住一個紅蛋的尾部,展示在他面前,說道︰「侯主請看,它們吸了血之後,身體發紅,背上條紋呈金色,這是良種沁血水蛭的標志。普通水蛭顏色不會發生變化。」

「呵呵,可以進行第二步了。」

他笑了笑,手指捻了一撮青色粉末,灑了一點在紅蛋上。水蛭就像被火燒了一樣抽搐起來,一條細細血線從吸盤中間滋了出來,澆在木盤上。

聶傷看到新奇,問道︰「你灑的什麼?」

「是鹽粉。」

巫師歇道︰「水蛭最怕鹽,鹽可以輕易將之殺了。它們還不能死,所以只灑了很少一點,只是逼讓它們吐出肚子里的血來。」

聶傷疑道︰「剛吸進去又吐出來,有何意義?」

巫師歇道︰「現在吐的是凡血,它們死也不會吐出異血,等下我再把異血取出來。」

那只沁血水蛭吐了好一會,在木盤里留下一灘血才停止,身體也變回了原樣。

巫師歇又把它放到一個陶碗里,笑道︰「侯主看到沒有,呵呵,水蛭寧死也不願放棄異血,只能殺死它們才能取出異血。」

他說著,灑了一大撮鹽粉在那水蛭身上。水蛭已經奄奄一息了,掙扎了一會,身體逐漸溶解,最後變成了一灘黏稠的污濁血水。

「侯主,異血就在里面!」

巫師歇振奮的說道。

聶傷低下頭,瞪大眼楮看了半天,只看到一絲若隱若現的血絲,狐疑道︰「就是這血絲嗎?」

巫師歇道︰「對,就是它!」

聶傷不解道︰「你如何把它從污血中分離出來?」

巫師歇又夾起一個血蛋,說道︰「侯主稍後便知。」

他逐一操作,把幾十個血蛋都逼的吐光血,再化為血水,最後盛了滿滿一碗污血,其中的血絲也如幾十條絲線一樣根根飄搖。

「剩最後一步了!」

他扭了扭脖子,拿過一個精致的美陶瓶子來,小心翼翼的里面夾出一條金黃色的水蛭,解說道︰「這是最純正的沁血水蛭,也稱原初沁血蛭、荒古蛭。」

「此水蛭乃是荒古異蟲,據說是從盤古尸身上誕生的,存在時間比這個世界的一切神妖、生靈都要久遠。」

「它有個特殊能力,就是自身血脈非常穩定,永不變異。一條荒古蛭,死後會將自身血脈全部傳給一只後代。自誕生到死亡,一代代的更替,其血脈可以一成不變的延續下去。」

「也就是說,這條荒古蛭,其實就是最初的那條最原始的荒古蛭,只是更換了無數身體,血脈從未變過。」

巫師歇痴痴注視著夾子上的金色水蛭,感嘆道︰「真是條神奇的蟲豸啊!你能想象它已經存在了幾百、幾千萬年,甚至億萬年之久了嗎?」

「這麼厲害?」

聶傷也听的無比驚訝,目不轉楮的盯著那水蛭看了一會,仿佛也感應到了它身上的蠻荒氣息,心中感慨道︰「是古生代就誕生的蠕蟲嗎?它可是記錄了地球生物圈歷史的真正的活化石!」

又思忖道︰「如果歇巫所說神話是真,根據荒古蛭的起源時間推算,那麼……所謂盤古尸身化萬物的傳說,難道就寒武紀生物大爆發?」

他不是生物、地質學家,這個猜想無從證明,只能揮去此念頭,繼續听巫師歇講述。

「正是由于荒古蛭血脈穩定,所以吸收了各種異血都不會發生變異,被它們吸收的異血也不會受到影響,所以被神妖和凡人廣泛用來保存異血。」

聶傷發現了疑點,問道︰「既然荒古蛭不能變異和吸收異血,沁血水蛭又是哪來的?它們又為何渴望異血?」

巫師歇說道︰「荒古蛭不止有本體傳承,也會繁衍後代,便是血脈弱化的沁血水蛭。」

「它們也會緩慢吸收異血之力,卻不會影響到自身血脈。吸食了足夠的異血之後,荒古蛭,還有沁血水蛭便可以進化成妖。」

「世間曾多有蛭妖,叫做‘飛天蛭’。其背生雙翅,飛行極速,來無影去無蹤,專以吸食人獸之血為生,能瞬間將人吸為干尸。便是此種水蛭化成的妖物。虞舜時有一惡神,稱‘咥觳’,吸血千里,為禍一方,被大神南極君使二鶴妖除之。也是此蛭。」

他把那荒古蛭輕輕放入污血碗中,搓了搓手,笑道︰「如今世間的荒古蛭非常稀少,似乎再無野生之蛭,全是凡人飼養的家蛭。此物口味挑剔,很難養活,我斗耆國只有兩條,不過沁血水蛭卻有很多。」

「大史在出兵前佔卜了一次,說此行會用上沁血水蛭,便叫我帶了十幾罐還有一條荒古蛭前來。哈哈,果然用上了。」

聶傷仔細盯著那水蛭,只見它在污血里緩慢蠕動,最後尋到那些血絲,如蠶吐絲一樣,將血絲一點點的吸入口中。

不一會,它就把血絲全部吸盡,搖頭擺尾的游動起來,身體卻幾乎沒有脹大,顯然異血的量異常之少。

「全部吸收了!」

巫師歇說了一聲,將荒古蛭夾了起來,放回瓶中,說道︰「要等它把土龍的血液全部過濾完,才能取出異血,不然一次次的逼它吐血,會傷到它的。」

一**作完成,另外一罐沁血水蛭還沒吸夠血,他暫時閑了下來,忽然想起探險隊之事,便問聶傷︰「深入龍洞那些士卒回來沒有?」

「還沒有。」

聶傷露出愁容,說道︰「已經大半天過去了,他們肯定遇到危險了。」

巫師歇道︰「花面向我討教對付巨蜥之法,我便將一些避蛇蟲的藥物交給了兩個內衛斥候,讓二人帶隊前往。」

「此藥辛辣刺激,蛇蟲避之不及,連巨蟒都懼怕,只有蜥蜴沒試過。不過上次在東樓王谷驅逐蜈蚣時發揮了巨大威力,應該能管用。」

聶傷嘆道︰「唉,但願他們無事吧。內衛斥候和戍衛軍個個金貴,輕易讓他們去冒險,我有些輕率了。」

巫師歇勸道︰「侯主,你耗費許多財力訓練這些強兵,不就是要在關鍵時刻用上他們嗎?你不讓他們冒險,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的羞辱。」

「嗯,你說的對。」

聶傷被他一提醒,這才醒悟過來,自己的確太惜兵了,忘卻了練兵之目的。

巫師歇微笑道︰「此次若能帶回應龍之卵,便是巨大收獲。呵呵,應龍之卵中的應龍血脈,一定比土龍身體里更多更精純!有了足量的應龍精血,侯主的真龍變身可以再進一步了!」

聶傷笑道︰「若因此背後長出蝠翅來,像土龍一樣又丑又不能飛,我可不想要!」

二人交談了一會,又一罐沁血水蛭吸飽了血,巫師歇停下話語,再次開始操作。

聶傷看了一會,便不再打擾他,走出木棚,來到後方的廚房門口,叉著腰問道︰「龍肉煮好了嗎?」

一個滿臉流油的胖廚子急忙鑽出門簾,滿臉堆笑道︰「好了,已經切好了,侯主且往席上安坐,我這就端給你。」

這廚子是一個大家族的子弟,只因貪食蠢笨,喜歡庖廚之事,被人嘲笑。後來干脆自暴自棄,投到官府食堂做了一名廚工,又拜大廚石成為師,學了一手好廚藝。聶傷這次出兵便帶上他做自己的私人廚師。

大廚石成就是當初和聶傷同一個圉棚做賤奴的老實人,先被人稱作‘廚’,聶傷覺得不是正經名字,便取‘老實人’之意,賜他‘石成’之名。

聶傷坐到樹下席上,胖廚子和幫廚端了幾盆肉上來,有炖龍肉、烤龍肉、龍肉羹等,還有一盆龍雜碎。

聶傷都嘗了一遍,感覺味道還不錯,沒有彘說的那麼差,也許是胖子烹調的好的原因。

「你確定洗干淨了?」

吃了一圈,他最後看著龍雜碎,再三確認,終于鼓足勇氣夾了一塊往嘴里塞去。

「哈哈哈哈!」

他剛把龍雜碎放進口中,忽听身後有人大笑︰「堂堂聶侯,原來喜歡吃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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