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敵有良將

作為聯軍使者,任椎敘完秘事,也沒忘記自己的使命。他沒有給聶傷下戰書,而是帶來了本軍大帥任臼提出的休戰條件。

首先,斗耆國乖乖交出蚩尤之顱,這個自不用說。另外每月還要給任國上貢十瓶極品地底鹽泥。

其次,斗耆國的勢力退出宿國,撤走汶北地區移民,新建城市田地一並摧毀,再也不準出馬山關一步。

前幾次戰爭所掠之宿人、箕人、彭人、曾人、向人,一概發給口糧,放回本國。

耆水軍就地解散,不準再有一艘斗耆國人的船只出現在巨野澤內。

再次,向聯軍支付巨額戰爭賠款。

最後,獻上賤奴國主聶傷的首級,另選一位斗耆家族之人為國主。

總之,就是讓斗耆國恢復到一年前的模樣,國主、國土、人口和財富全都要變回原樣。

兩軍本來就鐵了心的要打仗,遣使來無非走個程序而已。

但任臼非要提出如此過分的休戰條件,一看就是為了激怒聶傷,故意要害死自家使者。

任椎也不能不說,因為還有一個任臼的死士跟在他身邊監視著,他不說這個死士也會再重復一遍。

這個陰謀實在太下作了,若是換做其他人,任椎的腦袋可能真要搬家了。

但是他面對的畢竟是‘老友’聶傷,自不會任何危險,所以沒有任何隱瞞,一五一十的都說了。

二人一個念一個听,完了之後都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我是不是應該發怒,再命衛士進來裝腔作勢一番?」

聶傷笑彎了腰,捧月復說道︰「這任臼,哪里像個貴人,分明是個鄉野潑皮。」

「聶侯說的沒錯,他就個披著貴人皮的庶民小人。」

任椎給二人都倒滿了酒,敬了聶傷一杯酒,正色說道︰「我會盡力相助聶侯。任臼把我盯的太緊,我現在只是個負責聯絡的小行長,手下只有一百軍士可用,正面作戰實在出不了力,只能在暗中給貴軍傳遞軍情。」

他說完,站起身來,對聶傷拱手道︰「聶侯還是發一通雷霆之怒為好,否則任臼不痛快,便不能肆意妄為,也會懷疑我。」

聶傷微笑著看著他,忽然把手中酒杯用力摔碎,怒吼道︰「啊呀呀,氣死我也!來人,給我砍了這個任國人!」

……

任椎光著身子,身上涂著黑白斑塊,像只斑點狗一樣的逃回了大營,跪在任臼面前哭訴道︰「……那聶傷暴跳如雷,要把我五馬分尸。多虧斗耆國眾臣畏懼大司戎軍威,不敢得罪我軍太狠,一力相勸,才保住我一條性命。」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模樣,放聲哭嚎道︰「嗚嗚嗚,我是任國使者,被他如此羞辱,就是羞辱我任國。大司戎,你一定要為我洗刷恥辱啊!」

那任臼看著腳下的任椎,嘴角不停的抽搐,差點就沒忍住大笑起來。

「咳咳!」

他以袖掩面,使勁揉了揉僵硬的臉,好不容易才擺出不怒自威的神態,怒喝道︰「斗耆蠻子辱我太甚!我定要將其活人殺絕,城池隳滅,才能解心頭之恨!」

沒有情緒配合,話語間沒有威勢,他的戲演得很吃力,便不再怒,變了一副悌愛之態安慰任椎︰「仲兄,是我讓你受辱了。」

「我以為你和那聶傷相識,他一定不會為難你。誰能想到,他竟敢如此羞辱你!哼,果然賤奴就是賤奴,一點貴人的氣度都沒有。」

他一直坐著沒有起身,對任椎虛扶了一下,說道︰「仲兄起來吧,你受了驚,且下去清洗休息。我明日就發兵與你報仇。」

「椎謝過大司戎。」

任椎拜了一拜,抹著眼淚走出了大帳。

「啊哈哈哈哈!你們看到沒有,他像不像一條斑狗?哈哈哈哈,笑殺人也!」

他剛走出帳門不遠,就听到任臼在帳中狂笑,帳內侍從也跟著一起大笑。笑聲大到整座營寨都能听清,顯然是故意讓任椎听到的。

任椎恍若未聞,抹了把身上的油彩,神色淡漠,一步不停的繼續走著。

……

「侯主,把一個貴人涂成斑狗,是不是太過分了?」

任椎走後,秘書審有些擔憂的問聶傷︰「那椎世子受到如此羞辱,會不會因此記恨我們?」

「呵呵,是任椎自己想出來的主意,怎麼能怪我們?」

聶傷正在看著一冊竹簡,不在意的笑道︰「這個家伙對自己真夠狠的,如此羞辱自己,一般人還真做不出來。」

秘書審道︰「他就不怕這幅丑態被人圍觀,尊嚴喪盡,讓國人瞧不起,更加失勢?」

聶傷從竹簡上抬起頭來,說道︰「你想錯了。任國之人在那刻薄侯婦的雌威下,常年戰戰兢兢,心中積攢了不少怨氣。見到任椎被任臼逼成這般慘狀,不但不會看不起他,還會同情他,越發厭惡任臼母子。」

「所以,不要小瞧任椎。此人心思深沉,手段狠辣,又能忍人所不能忍,是個梟雄人物。此番我若擊敗任軍,將來任國國主之位,很大可能就是他的。」

「審受教了。」

秘書審躬身一禮,不再多言。

聶傷又看了一會,把竹簡推到他面前,說道︰「這是任椎對我說的南方諸國的詳細情形,我剛記錄了下來。你整理一下,發給眾將,讓大伙都熟悉自己的對手。其中有兩樣特別的東西,一定要做好應對。」

「是。」

秘書審卷起竹簡,正要離開,聶傷又叫住他,問道︰「蜃龍祭司來了沒有?」

「沒有。」

秘書審搖搖頭,又說道︰「得知蜃龍祭司要來,宿伯淖已經搬到水城邊去住了。侯主,要是蜃龍祭司不來,宿伯淖怕會心中生疑。」

聶傷站起身來,在帳內踱著步,思索道︰「我命人聯系過蜃龍祭司,她答應要來,怎麼還沒出現?這一次不是私事,乃是國事,她是個識大體的人,應該不會耍性子。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

秘書審想了想,忽然笑道︰「小臣可能猜到原因了。呵呵,侯主你想,宿伯淖堵在水城那里,蜃龍祭司怎麼方便現身?」

「哦?」

聶傷也反應過來,不禁笑道︰「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呢。哈哈哈。」

「蜃龍祭司應該早就到了,可能就藏在水城附近。」

「一對冤家,都中年人了還學小孩的玩意。」

他嘆了一聲,吩咐道︰「速命人去和宿伯淖說清楚,想要見到他家婆娘,就給我離開水城。」

……

「嗚……」

城外軍營里號角齊鳴,南方聯軍絡繹出營,在宿城之下排出攻城陣型。

他們的陣勢果如斗耆國將帥所言,平均分配兵力,準備同時進攻三面城牆。

主力任軍主攻城牆最寬的東城,北城由成國帶領薛、邾兩國攻打,彭國和滕國進攻南城。

卻說南城主將彭居江,這廝地位高企,任臼不敢慢待與他,便把工事最少的北城分給了他。

誰想彭居江上次在宿城吃了一次教訓,這次學聰明了,不願意到北城去。

因為北城夾在宿城、巨野澤和汶水之間,肯定會遭到來自水面上的騷擾,組織起來很是麻煩。萬一戰事出了意外,北城部隊就有被包圍的危險,逃都逃不掉。

所以他多了個心眼,對任臼說自己願意往最難攻的南城去。南城距離來路最近,可以第一個逃跑。

任臼見他如此賣力,很是意外,也很不解。

南城外面一半都是灘涂地,還有水道直通巨野澤,誰都不願意去,連他這位少年英杰都覺得頭疼。

沒想到彭居江這個屢戰屢逃,只知玩樂的怯懦紈褲竟然會主動求戰,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或許他見這次戰事必勝,故意到艱難處表現,想要一雪前恥吧。」

在任臼大帥的心中,根本沒想過失敗,當然猜不到彭居江的心思。便應了彭居江,讓他主導南城戰事。

但彭居江還是覺得不保險。東城這里有任軍六千,北城的成、薛、邾三家有兵力四千。而南城這里,卻只有三千人,彭軍兩千,滕國一千。

他怎麼算都覺得自己吃虧了,便理直氣壯地向任臼討要兵員。任臼也認為他的要求合理,豪爽一笑,分了一千任軍給他。

于是現在的圍攻形勢,南北兩面皆是四千人,東城正面有五千任軍。

防守方這里有四千斗耆軍外加五百宿軍,後來又分了五百熟野人兵給革叔,正好剩下四千人。

三千五百斗耆軍,其實只有一半是戰兵,其他都是輔兵。但斗耆軍的輔兵全是戰俘老兵改造來的,戰力只比戰兵稍差,所以相當于全員都是戰兵。

五百宿兵的戰力也不低,幾乎所有的宿國男性貴族都在軍中,支撐起了這支軍隊的骨干。

這段時間,他們帶領著自己屬兵,一直在與蠻夷和野人部落交戰,軍中士卒大多數也是掠奪來的戰俘。

這些戰俘也沒什麼族群意識,誰給飯吃就為誰賣命,他們在宿國吃得飽穿的好,自然也忠心不二。

經過宿國貴族軍官的訓練,再配上精良武器之後,這些人很快就轉變成了宿國戰士,融入了宿國。

宿軍受到了斗耆國軍制的影響,也把戰車剔出了軍陣,只用來當指揮車和集團沖鋒,主要戰力換成了靈活機動的步兵陣。

士卒圍繞戰車作戰,是謂徒卒,離開戰車獨立成軍,則是步兵。

宿軍的步兵陣請了斗耆軍教官教授過,能達到斗耆軍的五成功力。就這樣已經很厲害了,在攻擊蠻夷野人時大發神威,比以前的戰車徒卒陣效率提高了許多。

之所以無法達到斗耆軍的水平,不是宿國人不聰明不勇敢,而是他們無法像斗耆國一樣,打散各家的屬兵統一調配。這個限制是難以突破的瓶頸,不破除就無法繼續提升。

盡管如此,宿軍的步兵陣法也能完虐相同人數的徒卒車陣。

「咚咚咚咚……」

攻方的第一通戰鼓擂響,攻城部隊出列,依次前出。

雖然任臼很蠢,但他麾下的將領們卻都經驗豐富。吸取了上次宿城攻堅戰的教訓,各部都準備了足量的攻城器具。

第一波攻城部隊幾乎沒有帶武器,除了少量掩護隊伍外,其他人全都攜帶著各種器具和物資。在他們後方,還有輜兵通過陣地通道,將營寨里的物資源源不斷的運往前方。

「對面準備的很充分,有些出我意料。」

聶傷站在城頭的望樓上,神情凝重的問道︰「任臼沒這種本事,肯定是任軍副帥安排的。」

一旁的滿立刻報道︰「任軍副帥合鄙,是一位沙場老將,在任國軍中威望很高。他乃是任國侯婦合荷的族叔,地位十分穩固,是那任國侯婦特意派來輔助任臼的。」

「只是著合鄙性格耿直,沉默寡言,與任臼不合,被任臼厭惡,所進皆不受,很是郁悶。任臼雖然掌控戰略,但不查細務,在具體戰術上,還是合鄙在安排。」

聶傷沉思了一會,笑道︰「合鄙雖老練,也只是準備器械而已,眼前戰事必由任臼親自指揮。呵呵,待會那合鄙老將怕會氣的吐血身亡。」

他轉身看向北城,見這一面敵軍也是井然有序,陣型齊整,不禁感慨道︰「成國亦有名將也。」

滿迅速解說道︰「主持北城攻勢的,是成國大將余元。」

「這個余元也曾參加過上次的宿城之戰,單車城下致師,連射我兩員猛將,白石鄉守將扶乙就是被他射成重傷的。他還帶隊攻入壕溝,差點突破我軍防線,後遭戰象踩踏才將之擊敗。」

聶傷望著遠處的那輛帥旗戎車,吩咐道︰「這余元不可小覷,北城的防務壓力比正面要大的多,萬不能掉以輕心。」

滿道︰「在北城坐鎮的是公吳。公吳子性子精細,又勇不可當,定然不會讓余元佔到便宜。」

「嗯。」

聶傷點點頭,又看向南城。

只見那里的敵軍動作緩慢,秩序散亂,不禁笑了起來︰「哈哈哈,彭居江這廝,果然不孚眾望,還是一如既往的沒用。」

滿也笑道︰「南城由羊甲領五百兵守衛,對付一個彭居江綽綽有余了。」

聶傷看著彭居江的旗幟,略一思索,下令道︰「讓宿伯淖父子帶著宿兵在南城待機。呵呵,這次彭居江的小命要玩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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