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國使……」
軍士的聲音在大帳外響起,話未說完,「啪」的一聲,似乎臉上挨了一巴掌,後面的話窩在了喉嚨里。
「拉出去,痛打三十軍棍!」
帳外楊震的怒喝聲響起,帳中個人都是暗暗心驚。
對待建奴,這個王泰從不手軟,他的部下耳濡目染,個個也是憤青。
眾人注目之下,巴布泰、範文程、岳樂幾人悻悻走了進來,後面則是面色鐵青的楊震。
看來,軍士是被楊震教訓了。
「大清……國使者奉國將軍巴布泰,大學士範文程,安郡王岳樂等一干人等,拜見北王殿下!」
巴布泰幾人上前,一起向王泰行禮。
年輕的岳樂看到上座的王泰,嘴角微微上揚,似乎有些憤怒不屑。
剛才通報的軍士被教訓,分明就是沖著他們這些大清國的使者來的。
「大清國?你就是範文程?」
王泰輕聲一笑,他看了一眼神色憤憤然的岳樂,不動聲色,目光落在開口的範文程身上。
凡是熟悉明史的,沒有幾個人不知道範文程。許多人將他定為大漢奸,其實只是個無可奈何的可憐蟲而已。
連老婆都被多鐸公然搶去蹂躪,漢官地位之低,奴顏婢膝,可見一斑了。
漢官尚且如此,那些個草根的漢家百姓的境遇和命運,可想而知。
「北王……殿下!」
範文程身子瑟瑟發抖,支撐不住,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伏地不起。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王泰,他心里莫名地發虛。
「範文程,起來!」
巴布泰滿臉通紅,低聲咆哮了起來。
這個範文程,見面就跪,可是丟盡了大清國的臉面。
「你這個漢狗,滾起來!」
岳樂惱羞成怒,上前幾步,抬腿就要踹範文程,讓他起來。
「你要干什麼?」
岳樂的舉止,讓王泰面色陰沉,目光陰冷。
雖然他听不懂這些人在說什麼,但也知道不是什麼好話。
「還想把漢人當奴隸嗎?」
王泰看著岳樂,岳樂只好訕訕住手。王泰目光移向範文程,冷哼一聲。
「他說了什麼?」
「他說……小人這個漢狗,滾起來!」
範文程哆哆嗦嗦說完,又是以頭搶地,跪伏不起。
「就在地上跪著吧,多跪一會,心也會安一些。」
王泰冷冷看了一眼岳樂,收回了目光。
「謝……北王……殿下!」
範文程戰戰兢兢,心里卻安穩了幾分。王泰叫自己漢人,看來,自己還不是吳三桂、洪承疇那些,入不了王泰的法眼。
「奉國將軍,安郡王,這麼說來,你們都是老奴的後人呢?」
王泰端起茶杯,對著巴布泰和岳樂輕聲問道。
這些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漢人的鮮血!
巴布泰還沒有說話,岳樂臉色發紅,按耐不住,月兌口而出幾個磕磕巴巴的漢話。
「王泰,不要侮辱我的祖父!努爾哈赤是我的祖父,我父親是阿巴泰,就是死在你的手里!」
「岳樂,不得無禮,快退下!」
巴布泰心驚肉跳,情急之下,厲聲呵斥了起來。
他已經感覺出了王泰身上的殺意,這個王泰,絕對是冷血至極,恐怕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多爾袞,為什麼要他來蹚這渾水?
「你老奴一族罪孽深重、死百次千次,也還不清你們欠我百萬漢家百姓的血債!罪大惡極,禽獸不如,百死難贖其罪!」
王泰冷冷看了一眼岳樂,輕聲一笑。
「你以為,你們還回得去嗎?」
大帳中眾人都是一驚,人人把目光聚集向了王泰和岳樂幾人。
看樣子,這個王泰是要大開殺戒了。
「王泰,你這明國的亂臣賊子,你到遼東來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你不得好死!」
岳樂年輕氣盛,面紅耳赤,怒聲喝了出來。
「大人,讓我宰了這狗賊,為遼東千千萬萬枉死的漢人報仇!」
楊震怒不可遏,上前請令。他身旁的衛士們人人怒目圓睜,手都放在了刀把上,只等王泰一聲令下,就要將岳樂就地正法。
大帳中的黃道周、劉宗周等人,都是驚訝地看著這一切。
王泰擺了擺手,楊震和衛士們紛紛退到一旁。
忽然,外面驚天動地的炮聲響起,連綿不斷,動人心魄,大帳中人人心驚。
「王泰,你在和談時就出兵,你卑鄙!」
岳樂驚怒交加,不利索的漢話,又是月兌口而出。
「北王……殿下,兩軍交戰,不斬使者。我等是奉大……清國皇帝……之命前來……求和。還望你深思,不要……誤了大事。」
沒有了範文程這個翻譯,巴布泰只有斷斷續續說了出來。
听這炮聲,明軍已經攻城了。這個王泰,和談時悍然攻城,他怎麼能這樣?
漢人的倫理道德,尊老愛幼,都跑到那里去了?
眾儒士也是面面相覷,一片嘩然。
這個王泰,是快意恩仇,還是毫無底線,總是這麼讓人捉模不透。
「大事?比我漢家百姓的血海深仇重要?」
王泰冷笑連連,他指著巴布泰和岳樂,怒聲喝罵。
「遼東百萬百姓的事先放到一邊,自萬歷年間以來,你等屢次入塞,大肆殺戮,百姓白骨累累,尸橫遍野,爾等所殺漢人,何止百萬?今日兵臨城下還想和談,你以為我漢家子弟可欺嗎?今日殺了你等,破了遼陽城,下一個就是胡酋多爾袞和你們的盛京城了!」
王泰臉色通紅,怒發沖冠,大聲咆哮,眼眶發紅,熱淚就要涌出。
「你們吃的穿的用的,都浸滿了我漢家百姓的鮮血。在爾等治下,我漢家百姓水深火熱,生不如死,每年都有數以萬計的漢人不堪凌辱,自盡求死。爾等十惡不赦、罪無可恕之人,竟然敢自任使者,送上門來,是誰給你的勇氣和自信?」
王泰怒火攻心,巴布泰和岳樂都是傻了眼。
「北王殿下,你到底要怎樣?」
「拉出去斬首,首級傳閱三軍,為將士們攻城助威!」
王泰憎惡地揮了揮手,早已經迫不及待的衛士們紛紛上前,將巴布泰和岳樂打的鬼哭狼嚎,跟著捆了個結結實實,押了出去。
「王泰,我做鬼也放不過你!」
「王泰,你這卑鄙小人,無……啊!」
大帳外的驚叫聲傳來,很快戛然而止。顯然,巴布泰和岳樂,已經被就地正法。
「大人,兩個韃子已經被斬首,軍士拿著韃子的首級去傳閱三軍了!」
楊震進來稟報,身上血跡斑斑,不知道是不是親自行刑。
王泰點了點頭,楊震面不改色站到一旁。
「北王殿下,兩軍交戰,不斬來……」
眾人膽寒之時,倔強的劉宗周卻站了起來,肅拜一禮,侃侃而談。
在他看來,天朝上國,禮儀之邦,以德服人,王化四夷,怎麼能夠行此不合規制和禮法之作?
不過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怒容滿面的王泰厲聲打斷。
「不斬你大爺!」
王泰走了下來,指著劉宗周,怒不可遏。
「你的鬼話,留著對地下數百萬漢人的冤魂說去,看他們會不會罵你這個愚不可及的孝子賢孫!」
「你竟敢侮辱老夫!」
劉宗周面紅耳赤,指著王泰,哆哆嗦嗦說了出來。
「你這書呆子,站著說話不腰疼!要是你的父母被韃子殺了,妻子被糟蹋了,看你會不會在這里假仁假義,滿口噴糞?」
王泰大聲呵斥,唾液橫飛,額頭的青筋都凸顯了出來。
這些所謂的名士,百無一用,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雪崩來臨,沒有一片雪花無辜,大明敗,就敗在他們的身上。
「整天「慎獨」、「良知」,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皇帝要發展火器,攘外安內,你一力阻撓,大談什麼道德學說、操守仁義。你要著書立說去學堂里去,在皇帝那里胡咧咧,干擾國事,你是腦子.有病嗎?」
罵完劉宗周,王泰又指著黃道周,劈頭蓋臉,同樣是唾液橫飛。
「你,黃道周,字畫為館閣第一,文章為國朝第一,人品為海宇第一,但你于政事狗屁不通,參政議事,簡直是狗屎一堆。崇禎十二年,你不諳世事國情,抱著狗屁春秋大義,大放厥詞,致使朝廷和建奴和談功虧一簣,建奴入塞,士民死傷百萬,光是被劫掠的漢家百姓,就有30多萬。你一張利嘴,信口雌黃,枉害了多少無辜百姓的性命!」
王泰怒目而視,眼眶微紅,大帳中眾人都是無言。
「你,還有你們,你們個個,包括當朝天子,都是我千千萬萬漢家百姓冤魂的罪人!百姓被屠戮被蹂躪時,你們都在干嘛?百姓水深火熱,嗷嗷待哺之時,你們在做什麼?雖千萬人吾往矣,你們捫心自問,盡過自己的努力嗎?」
王泰臉色通紅,指著劉宗周、黃道周、錢謙益、張肯堂、鄭芝龍、韓孔當、盧氏兄弟等等,毫不留情。
「泱泱天朝上國,億兆漢家子弟,卻被不到百萬建奴百般凌辱,屢次兵臨城下,咄咄怪事、曠世奇聞!漢人的血氣那里去了?士者「舍生取義」的氣節那里去了?你們或隨波逐流,或明哲保身,個個良田豪宅、腦滿腸肥,你們的良心被狗吃了?」
帳中一片寂靜,無人敢反駁,只有外面的火炮聲和廝殺聲連綿不斷,讓人心跳。
鄭芝龍暗暗佩服,說到這嘴皮子的功夫,自己也要遜色王泰許多。
過了片刻,鄭成功這才上前一步,肅拜行禮。
「大人,末將慚愧!」
「北王殿下,在下慚愧之至!」
柳如是站了出來,也是跟著一拜。
「北王殿下為國為民,老夫也是羞愧難當。」
錢謙益趕緊跟著妻子,上前行禮。
「北王殿下為國為民,國之長城,末將佩服之至!」
鄭芝龍也是如此附語,暗自慶幸此次北上。
這王泰性格如此剛烈,得罪了他,吃不了兜著走。
黃道周和劉宗周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還想要駁斥,卻被後面的傅宗龍等人拉住。
這個時候,正是和建奴用兵之時,還是不要再和王泰計較,誤了大事。
「北王殿下,你侮辱老夫,老夫不服!」
「老夫也是不服!」
黃道周和劉宗周相繼開口,卻沒有繼續爭辯下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