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中軍大帳,看到寬衣大袖的文士中間,幾人似曾相識,鄭芝龍滿臉賠笑,上前見禮。
「黃大人,張大人,你們也來了。」
看到是鄭芝龍父子,黃道周和張肯堂都是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這個卑鄙的軍閥,他怎麼也跑到這關外來了?
至于他身後的年輕人,肯定是他的某個子佷了。
求田問舍,連後輩都帶上了,這人可真夠賤的!
「鄭游擊,你的水師怎麼沒有北上?莫非你此次前來,是來逞口舌之利以搏榮華富貴的?」
儒士人群中,劉宗周冷冷一笑,話語中不無譏諷。
作為江南名士的領袖,他最見不慣這種阿諛鑽營的人了,自然要為同行者發聲。
儒士之中,響起一片哄笑聲。鄭芝龍身後的鄭成功臉色通紅,低頭不語,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是真沒有想到,會在王泰的中軍大帳,踫上這麼多的「名士」。
這些人飽讀詩書,許多人都是朝廷舊吏,他們只要一人一句,鄭氏父子恐怕就會被噴的果奔而逃了。
「各位,你們這些大儒名士弄下的爛攤子,要北王殿下來收拾,你們難道不比我鄭芝龍更罪大惡極嗎?慎獨,我呸!慎獨就能對抗韃子的千軍萬馬嗎?和殺人魔王講仁義道德,腦子壞了吧!」
鄭芝龍面色不改,一句話讓劉宗周、黃道周等人群情激奮,炸開了鍋。
「鄭芝龍,你信口雌黃,胡說八道!」
劉宗周額頭青筋暴起,怒聲發作了出來。
「慎獨」學說是他心血的凝結,畢一生驕傲的資本,連皇帝都是俯首帖耳,怎容他人褻瀆和踐踏。
「鄭芝龍,你倒是說說,我們這些儒士,怎麼弄的爛攤子?這遼東,又關我等何事?」
黃道周也是尖聲咆哮,怒不可遏。
這個鄭芝龍,自己和張肯堂勸他北上勤王,他不僅將二人驅逐出境,還殺了那麼多福建的高層將領,如今還恬不知恥,反說他們將大明天下弄亂,這屎盆子可是被直接扣到了頭上。
「鄭芝龍,你殺害福建將領,擁兵自重,竟然駁斥我等,豈有此理?」
「鄭芝龍,你武夫跋扈,無恥之尤!」
「君王在江南,你卻來北王麾下搖尾乞憐,寡廉鮮恥,你還要臉嗎?」
一眾名士之中,許多人都是怒斥了出來。
盧象觀和閻爾梅少數人,則是默不作聲,一起看著鄭芝龍,看著這位「海賊王」的反應。
「父親,算了!」
大帳之中,各人大聲喧嘩,猶如潑婦罵街,鄭成功忐忑不安,趕緊低聲勸阻。
這要是讓王泰看到了,豈不是小瞧了他父子。
「要不就是「平時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除了寫字做文章,還有個屁用?建奴三番四次入塞,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寫一萬篇好文章,滿口仁義道德,有用嗎?大明需要的是文武兼備、經世致用的人才,而不是只會「慎獨」,滿嘴仁義道德的偽君子!」
鄭芝龍說完,大手一揮,霸氣十足。
「看在我兒的份上,懶得理你們這群酸儒!」
鄭芝龍,鄭一官,教名尼古拉斯?加斯巴德,洋人稱之為尼古拉?一官,精通日語、荷蘭語、西班牙語、盧西塔語和葡萄牙文等等,當過翻譯,和各色各國人等打交道游刃有余,說到嘴炮功夫上,他可是不怵任何人。
鄭成功不由自主睜大了眼楮,顯然為父親這個懂多種語言的「翻譯官」的口才而震驚。
鄭芝龍的話,讓眾儒士怒火更盛,他們紛紛攔住了想要走開的鄭氏父子,紛紛聲討。
「鄭芝龍,什麼叫滿嘴仁義道德的偽君子?難道我們做下了什麼苟且之事?」
「什麼叫文武兼備,經世致用?你說明白了!」
「鄭芝龍,大明之所以孱弱不堪,就在于道德淪喪,不正人心,肅士風,怎麼讓大明起死回生?」
眾人七嘴八舌,圍著鄭芝龍父子,唾液飛濺,鄭芝龍動彈不得,只好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一個個牙尖嘴利,巧舌如簧,我想問一下,那山海關、錦州城、復州衛蓋州衛,都是被你們這些長舌頭說下來的嗎?」
鄭芝龍被噴的不耐煩,牛眼一瞪。
「北王殿下就要來了,一會你們和北王殿下說吧,看他喜不喜歡你們嚼舌頭!我兩天沒飲水,唾沫星子不夠,說不過你們!」
眾儒士怒火攻心,正要駁斥鄭芝龍,開始新一輪的狂轟濫炸,軍士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北王到!」
頓時,大帳中鴉雀無聲,眾人分開站好,讓出中間的大道,緊接著王泰在將士的陪同之下,走了進來。
鄭芝龍父子,趕緊站了起來。
「見過北王殿下!」
無論是鄭氏父子,還是大明的名士們,一起躬身行禮。
「諸位,有心了!」
王泰一一點頭,拱手行禮,臉上掛著微笑,人畜不欺。
這個所謂的「大明名士觀光團」,個個都是理想主義者,他們也不怕路上被土匪洗劫團滅?
「大人,從江南到關外,一路上都有水師的戰船保護。」
楊震在王泰耳邊輕聲說道。
王泰恍然大悟,不用說,又是顧炎武、楊廷麟、陳子龍這些家伙公器私用了。
不過這樣也好,最起碼見識過故地收復,以後反對的聲音沒那麼刺耳。
「閻爾梅閻先生,復社巨子,詩有奇氣,久仰久仰!」
「盧氏兄弟,忠義之家,滿門忠烈,欽佩之至!」
王泰和眾人一一打招呼,看到女扮男裝,風流倜儻的柳如是,心中一動。
「柳如是,心懷大義,巾幗不讓須眉,柳先生,你可是比你的夫君出彩多了!」
他可不是什麼「少婦控」,這位歷史上的奇女子,「秦淮八艷」之首,值得他鄭重一禮。
「北王殿下文韜武略,天縱奇才,在下仰慕已久!」
柳如是趕緊還禮,臉色發紅。
這位北王殿下,顧盼自如,和藹可親卻霸氣側漏,百聞不如一見。
也只有這樣的奇男子,才能痛擊建奴,攘外安內,讓百姓安居樂業。
「本官治下正在普及義務教育,女子入學,已是大勢所趨。柳先生若是願意出來做事,女子教學這一塊,一定會有先生一個位置。」
「義務教育?」
王泰的話語,讓柳如是微微一愣。
「北王殿下放心,拙荊一定會慎重考慮的!」
錢謙益賠笑道,趕緊拉了拉柳如是的衣袖。
王泰看重妻子,卻對他這個前侍郎清湯寡水,讓他大失所望。
「錢先生,柳先生,本官等你們的回復。」
王泰哈哈一笑,看到白發蒼蒼的傅宗龍,上前和他寒暄。
「黃先生,劉先生,你們也來了。」
傅宗龍介紹,王泰微微點了點頭,隨即轉向了其他人。
一一打招呼下來,王泰也是暗暗心驚。
這麼多歷史先賢,大儒名士,全都在他的大帳中了。
不過,他們到底是浪得虛名,還是救世濟民,思之讓人唏噓。
「成功,你回來了!」
看到鄭成功興奮的臉龐,王泰微微一笑。
「末將見過北王殿下!」
鄭成功興高采烈,抱拳見禮。
帳中人都是一驚,這個年輕的粗漢,竟然才是王泰親近之人。
「很好,等遼東戰事一了,水師在朝.鮮休整一下,就要對日本動兵了。你準備好了嗎?」
王泰輕聲說道,鄭成功心神俱蕩,單膝下跪。
「末將必不辱北王重托!」
「起來吧,不用大禮。」
王泰虛托了一下,鄭成功直起腰來,臉色通紅。
王泰點頭微笑。這個國姓爺,歷練了幾年,還是如此情不自已,熱血沸騰。
飲冰十年,難涼熱血,說的就是這類慷慨激昂之士吧。
「這位是……」
目光轉向滿臉賠笑,黝黑高大的鄭芝龍,王泰微微一愣。
「北王,這是家父。唐突來訪,還望北王不要見怪。」
看到王泰疑惑的目光,鄭成功硬著頭皮介紹。
「末將鄭芝龍,見過北王殿下!」
鄭芝龍深施一禮,謙遜之至,剛才和儒士們吵架時的雄姿英發,蕩然無存。
「鄭大人,辛苦了!」
王泰微微一驚,點了點頭。
歷史上大名鼎鼎、糊涂透頂的鄭芝龍,果然是見風使舵之人。
不過,父子情深,看在鄭成功這個民族英雄的面子上,他也懶得給個黑臉。
「北王殿下,舍弟等已經率鄭家水師三百多艘戰船北上,準備一鼓作氣,打下日本薩摩藩,作為晉見之禮。若是實力不濟,還望殿下施以援手。」
鄭芝龍低聲說道,避開了帳中其他人。
「你呀,何必。太沖動了!」
王泰微微一怔,隨即哈哈笑了起來。
「你的戰船都是木船,火炮射程數量、航速也不夠。過一會讓水師的戰船前去,讓他們趕緊停下來,在琉球或朝.鮮休整。 沒有必要拿兄弟們的性命做賭注,想要立功,有的是機會!」
王泰沉默片刻,繼續開口。
「況且,開戰之前,也要通知你家次郎和田川氏一族。不能連累家人和友朋。」
「謹遵北王教誨!」
鄭氏父子一起行禮。
王泰親切地拍了拍鄭芝龍的肩膀,向前到了主位帥桌後坐下。
「諸位,請用茶!」
軍士端上茶來,王泰禮讓了一下,眾人都是一起行禮。
「謝北王殿下!」
鄭芝龍志得意滿,滿臉都是笑容,手哆嗦著拿起茶杯,卻怎麼也送不到嘴邊。
鄭成功暗暗好笑,輕輕扯了一下鄭芝龍的衣袖,鄭芝龍這才定下神來。
「諸位不用客氣。這茶葉是錦州之戰繳獲所得,是大漢奸尚可喜的私物,大伙可以放心飲用。」
王泰的話,讓眾人都是輕聲笑了起來。
尚可喜,還有洪承疇,這些個大漢奸,終于一命嗚呼了。
「大人,建奴的使者來了……」
楊震上前,在王泰耳邊小聲稟報。
「讓他們進來吧!」
王泰點點頭,端起了茶杯。
「可是,這里這麼多人……」
楊震還有些猶豫。
「馬上就要攻打遼陽城,你覺得我有時間浪費在他們身上嗎?」
王泰冷冷一句,楊震額頭冒汗,趕緊領命出了大帳。
各軍氣勢洶洶,已經在準備攻城,看樣子,王泰是不打算和對方好好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