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憶往昔

作者︰浮沉的命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大明崇禎十四年夏六月、山海關外,軍事重鎮寧遠城。

荒涼的黑土地上,連綿的營寨延伸出去,遍布原野。北風習習,各色大旗隨風飄蕩,烈烈作響。馬嘶人叫,鐵甲錚然,大明 13 萬九邊精銳,集結于此,欲一鼓作氣,滅東虜朝食。

文世輔站在寧遠城牆之上,眉頭緊鎖,望著遠方的天地出神。他的手中,握有一份報紙,從露出來的部分,可以清晰地看到「中原」二字。

崇禎十二年,他離開王泰軍中,隨孫傳庭北上,孫傳庭引咎被責,他歸于名將曹變蛟麾下,名為幕僚,實則是閑職。曹變蛟勇則勇矣,但對于文世輔,顯然還是缺少必要的了解,客氣有余,重用則是言過其實。

「王泰,你在河南撫民安民,滅了張獻忠,大破李自成,鬧的好大的陣仗!」

失落之余,想起昔日那個莽夫竟然登堂入室,貴為一省巡撫,二品大員,而自己,卻只是個不入流的「卑職」。

就連王泰的家奴王二,現在也是西安府總兵,他手下曾經的那些乞丐、流民,一個個登堂入室,手下也是千軍萬馬。當日自己若是留在王泰麾下,現在只怕也是三四品的大員了吧。

自己離開王泰,難道真是因為他是投身于高起潛嗎?

寄回家書,得知母親居于王家莊,一切安好,他也是放下心來。這一點上,他欠王泰一個人情。

但這,又豈是金銀珠寶這些身外物能償還得了的!

目光回到城外連綿不斷的營包上,文世輔心頭沉重,呼吸都覺得有些困難。

松山處于錦州、杏山之間,為寧遠、錦州咽喉,戰略位置十分重要。現在看來,松山城會成為明軍與建奴爭奪的要點。

從最近大軍各路將領的口中得知,似乎大軍東進,松山正是目的地,也是會戰之地。

「若我大軍齊聚松山,建奴必頑強阻擊,戰事不利,朝廷大軍勢必要退回寧遠。朝廷大軍撤回之時,一盤散沙,建奴若派兵暗伏高橋,狹隘之處,鑿壕截擊,再派精騎尾追,前後夾擊,糧糧不濟,進退無路,我大明援軍,只能投海而死,或為建奴刀下亡魂……」

文世輔看著手頭的報紙,輕輕搖了搖頭。

「王泰,這怕是你弄出來的報紙吧。」

文世輔正在冥想,遠處說話聲響起,文世輔轉過頭去,卻看到曹變蛟和薊鎮總兵白廣恩說著話,走了過來。

「文兄弟,原來你在這里。」

看到文世輔,曹變蛟輕輕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文世輔,我問你,我佷子是不是你殺的?」

洪承疇的麾下猛將,薊鎮總兵白廣恩,看到文世輔,惡狠狠地當頭問道。

秦軍北上,各軍分守北地重鎮,白廣恩為薊鎮總兵,曹變蛟是玉田總兵,要不是這次眾軍援救錦州,雲集寧遠城,白廣恩也許很難見到文世輔。

「白大人,你佷子遇害時,我在孫大人軍中,正在北上,難道說,我有分身之術不成?」

文世輔看著彪悍跋扈的白廣恩,面色平靜。

其實他想都不想也知道,這肯定是王泰所為。白三刀和王泰,二人是生死冤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過,白三刀作惡多端,死有余辜,王泰殺了他,也是讓他心里舒服。

「少給老子放屁!不要以為有王泰護著你,老子就不敢對你下手!弄死你,跟踩死只螞蟻差不多!」

白廣恩戳指怒罵,小眼楮里凶光必現。

「白兄,文兄弟說的不錯,他一直在我軍中,你佷子的事情,和他應該沒有關系!」

文世輔好歹是自己軍中將領,曹變蛟只有硬著頭皮,站出來為文世輔說話。

「曹兄弟,你不知道。這個文世輔和王泰,都是咸陽城的紈褲,蛇鼠一窩。我佷子和王泰有過節,肯定是被這些狗雜種合謀害死的!」

白廣恩情急之下就要拔刀,曹變蛟趕緊把他拉住。

「白兄,如今這寧遠城,可不止有洪督師,還有兵部來人,有皇帝身邊的人。事情要是鬧大了,對你可是不利。忍忍吧。」

曹變蛟苦苦相勸,白廣恩插刀回鞘,憤憤然甩開曹變蛟,大踏步向前而去。

「文兄弟,你都看見了,松山,你還是不要去了。你就留在寧遠城,督辦大軍糧草吧!」

曹變蛟要離開,卻被文世輔一把拉住。

「曹軍門,你的意思是,大家要克日東進了?」

如今雖然說是暑熱,但救援錦州刻不容緩,看曹變蛟的意思,大軍就要奔赴松山了。

「我也不知,應該就是這幾日。」

曹變蛟看了看周圍,遲疑了一下。

「文兄弟,錦州之戰,勝負難料,你還是早些離開,回鄉去吧。」

曹變蛟離開,文世輔恍然若失。難道說,他就這樣灰溜溜回鄉,一事無成?

文世輔下了城頭,向寧遠城內走去,迎面一大群衣冠禽獸在虎狼之士簇擁之下而來,文世輔定楮一看,卻是薊遼總督洪承疇,旁邊一眾邊軍將領,洪承疇身旁的則是遼東巡撫邱民仰,還有兩個文官,神氣十足。

文世輔心頭一驚。看樣子,這兩個文官,就是兵部的督軍了。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文世輔的心里,莫名冒出這一句話來。

「洪大人,此次國戰,朝廷托付于你,天子托付于你。還望你帶領我大明精銳,早日擊潰建奴,告慰天子,以報聖恩。」

正七品的兵部職方主事馬紹愉,此次援錦的督軍之一,年過半百的白臉胖子,說話聲音柔和,顧盼自得。

和他相比,身掛兵部尚書頭餃的薊遼總督洪承疇,朝廷二品大員,此刻態度謙恭,卻似馬紹愉的下屬一般。

「洪大人,師老餉匱,我十三萬九邊精銳雲集于此,只為馳援錦州,早日滅了建奴的朝食。洪大人久經沙場,任重道遠,下官在這里,祝大人旗開得勝,早奏凱歌!」

從六品的兵部職方司郎中張若麒,瘦臉儒雅,表情凜然,憂國憂民之情盡顯。

「兩位大人盡管放心,下官一定不負眾望,痛擊建奴,早解錦州之圍,以報朝廷,以無愧于天子。」

洪承疇笑容滿面,態度謙恭,人畜無欺。

「兩位大人,有洪督師坐鎮,軍中將士上下一心,建奴必敗!」

洪承疇身邊,一個身材高大,面色白皙,英俊不凡的年輕將領月兌口而出,中氣十足。

文世輔看的清楚,此人乃是勛貴之後,勇冠三軍,寧遠總兵吳三桂。

「兩位大人,吳軍門說的極是!有洪督師統兵,兩位大人親自坐鎮,我邊軍 13 萬精銳,定可大破建奴,早日解了錦州之圍!」

大同總兵王樸,一身亮甲,他跟在洪承疇身後滿臉堆笑,連連點頭。

張若麒和馬紹愉對望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緩步向前。洪承疇面帶微笑,眉宇間不經意的皺眉,顯示其內心的不安。

「洪督師,建奴善于奔襲野戰,圍城打援,我軍若是出兵錦州,後方杏山、塔城也需布置精兵,並將糧草置于安全之處。謹防頭重腳輕,後路被堵,糧草被截,功敗垂成!」

想起報紙上所言,文世輔再也忍耐不住,上前幾步大聲說道,拱手一禮。

「是誰在此大放厥詞? 快給本官亂滾打走!」

看到有人攔住去路,遼東巡撫邱民仰看了一眼旁邊的洪承疇、張若麒幾人,大聲喝了起來。

洪承疇和眾人都是一愣,一起抬起頭來,看著街面中間的文世輔。

「洪大人,你乃國家重臣,簡在帝心,統國之虎賁,應據戰局統籌兼顧,不惜此身,萬不可優柔寡斷,畏手畏腳,誤了國家大事,負了君王重托!」

軍士就要上前,文世輔心一橫,大聲說道,義正言辭,說完再拜。

「那里來的宵小之徒,信口雌黃,滿口噴糞,置天子金玉良言于不顧,膽大妄為!左右,給我拉下去!」

張若麒勃然大怒,大聲怒喝,指揮著眾軍士上前。

「來人,快,亂棍打開,關入大牢!」

馬紹愉也是大聲附和著,白臉泛紅。

兩個軍士上前,扭住了文世輔的胳膊,讓他疼痛難忍,就要拖下去。

「洪督師,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帝將九邊精銳托付于你,這是大明最後的家當,你要好自為之啊!」

文世輔被軍士按住脖頸,他忍住疼痛,大聲疾呼,一顆心卻涼了半截。

這些人貴為大軍督軍和將帥,如此驕狂自大,比起建奴萬眾一心,大軍前途堪憂。

「慢著!」

文世輔心中正在七上八下,一聲溫和的聲音響起,緊跟著,洪承疇走了出來。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果然是好大的膽子!」

洪承疇蹲來,看著文世輔,目光幽幽。

「克期進兵,這是朝廷和兵部的旨意,本督又豈敢不遵?即便是出師不利,又與本督何干? 況且,本官只是薊遼總督,不是什麼督師。」

洪承疇站起身來,輕輕抖了一下衣服,擺了擺手,軍士拉著目瞪口呆的文世輔離開。

「黃齒小兒,不足為怪!」

洪承疇做了個讓的姿勢,張若麒和馬紹愉等人微微點了點頭,緩步而行。

文世輔面如死灰,被軍士押著向前,不吭一聲。

果然,正如報紙上所說,人心皆私,利己極致,洪承疇果如其言。

「你們這是要去那里啊?」

一聲陰柔的聲音響起,兩個軍士的腳步停了下來。

「高公公,奉督軍和洪督師之命,押解此人去大牢。」

「他犯了何罪,督軍要痛下殺手?」

「回高公公,此人半路攔截,頂撞督軍和洪督師,惹怒了……」

軍士話還沒有說完,便給高公公打斷。

「人交給我,下去吧!」

軍士對望一眼,各自抱拳離開,文世輔行了一禮,便要離開。

「文世輔,你以後就留在寧遠城,為大軍轉運糧草吧。」

高起潛看了一眼文世輔,冷冷哼了一聲。

「援錦大軍魚龍混雜,不要逞一時之快。今日是你運氣好,踫見了本官,要是進了寧遠大牢,你還能活著出來嗎?」

文世輔抬起頭來,呆呆地看著高起潛,一時間汗流浹背。

「不要這樣看著我,要不是王泰,我才懶得理你!記住,你要死,也得等王泰來了,見了他再說!」

高起潛的話,讓文世輔心頭一驚,下意識月兌口而出。

「高大人,王泰已經統兵北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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