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 章  人心

作者︰浮沉的命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河南、彰德府,黃河以北,西依太行山,東臨運河,北聯京師。

剛剛進入六月,熱氣騰騰,站在官道之上,汗流浹背的顧絳,看著田壟之間奔波勞碌的軍民,不由得發出一聲感慨。

「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

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

雙腳受地面的熱氣燻蒸,脊背上烤曬著炎熱的陽光,精疲力竭卻不知道天氣炎熱,只是珍惜夏日天長,以便收割莊稼。

幸好,在巡撫大人的治下,吏治清明,百姓能吃飽穿暖,不用再「家田輸稅盡,拾此充饑腸。」

「大人,彰德府募民墾荒屯田,除給百姓外,麥谷余量達 20 萬石,再加上番薯 60 萬石,流民歸附,很快,彰德府就沒有荒地了。」

宋獻策在欣慰地一旁說道,同樣也是滿頭大汗。他現在是安陽縣的父母官,附郭縣令,卻和顧絳相得益彰。而整日里忙忙碌碌,「服務」于百姓,也讓他感到很是充實。

「咱們勵精圖治,河南沒有了荒地,自然也就沒有流民了。」

顧絳微微一笑,溫聲說道,和顏悅色。

「宋知縣,如果天下的官員都像你一樣兢兢業業,那麼我大明,就不會是今天的這番模樣了。」

20 萬石麥谷,60 萬石番薯,足夠彰德府軍民兩年之用,也讓他心頭有些驕傲。

至于這位矮個子的宋知縣,自上任之日起,兢兢業業,走遍了其轄地的所有角落。興修水利、扶植百業,墾荒撫民,賑民親民,政務井井有條,也深受百姓愛戴。

「大人,听說李岩兄弟擔任了河南縣知縣,不知道是假是真?」

想起一事,宋獻策忍耐不住,直接問了出來。

李岩被王泰擒獲,沸沸揚揚,他和李岩交情不錯,也是關心對方的處境。

「此事倒是千真萬確。大人本來想提李信為河南府知府,但是朝中反對之人太多。所以,你們這知縣之位,已經是王大人力所能及了。」

李岩回歸本姓名,改為李信,擔任河南縣知縣,他的妻子紅娘子,也成了河南衛軍中護救的官員。夫妻二人都在河南府,也算是王泰特別的照顧了。

顧絳有些頭疼。王泰風頭正盛,簡在帝心,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朝中大臣對他,早已經是士怨沸騰了。

「大人,听說範復粹致仕,周廷儒要復出要擔任內閣首輔。大人在朝中沒有了楊閣部庇護,恐怕以後的日子不好過了。」

宋獻策面色平靜,悠悠說出一句。要是在以前,他直接會提「楊嗣昌」的名字。如今歸順了王泰,知道王泰敬重楊嗣昌,況且楊嗣昌也已經身亡,他自然是要「為尊者諱」了。

「宋大人,你說的沒錯。周廷儒是江南鴻儒,儒學巨子,他才學不錯,不過,就是太聰明了些,也沒有上過戰場,非治世之能臣。」

提起朝中的政事動蕩,人事變遷,顧絳也不由得心頭忐忑。

王泰在河南大刀闊斧,施以雷霆手段,早已經讓朝中的部分官員恨之入骨。以往有楊嗣昌給他撐腰,現在周廷儒入主中樞,也不知是福是禍。

「周廷儒能夠復出,復社和他的弟子張溥功不可沒。不過就在月前,張溥已經病逝了。朝堂無人,竟然要周廷儒力挽狂瀾,真是可悲啊!」

「身居鄉野,卻能左右朝政,張溥可謂是太過狂傲,也太自不量力。」

宋獻策的話,讓顧絳不由得臉上一紅。

張溥,周廷儒的弟子,復社領袖,二十七歲入太學,目擊朝綱不振,丑類猖狂,與京城文人結成燕台社,作檄文揭發閹黨罪行;二十八歲又召集了尹山大會,在會上,張溥倡導合大江南北文人社團為復社,關心國家政事和民族興亡。崇禎六年,三十二歲的張溥主盟召開著名的虎丘大會。山西、江西、晉、楚、閩、浙以舟車至者數千人。他站在千人石上登高一呼,群起響應,朝野震驚。

當時,復社成員幾乎遍及國內,共三千余人,著名文人陳子龍、夏允彝、侯岐曾、楊廷樞、歸莊、陸世儀、瞿式耜、文震孟等,包括顧絳自己,都是社內中堅,蘇州一帶的文人入盟最多,他們有的在朝,有的在野,結成了浩蕩洪大的政治力量。

復社勢力太大,左右朝政,裹挾民意,同氣連枝,共同進退。

「大人,你也曾是復社中人,你如今閉口不談復社,是為尊者諱嗎?」

宋獻策冷冷一笑,看來他對復社,並沒有什麼好感。

「空談誤國,實干興邦。也是王大人,才讓我醍醐灌頂,悟出了其中的道理。」

顧絳嘆息一聲,毫不隱瞞自己的觀點。

「復社最主要的聚會,就是「社集」,復社所有成員集會,自有富貴官紳張羅,復社主要人物系數登場,人潮人海,針砭時政。」

他轉過頭來,看著宋獻策,心頭惆悵。

「宋大人,你知道他們在集會上干什麼嗎?」

「還請大人賜教。」

「一個字,罵!」

顧絳輕聲出口,宋獻策不由得睜大了眼楮。

「皇帝是非不分,朝中大臣庸碌不堪,地方官員百無一用,仿佛他們才能救世。他們最懷念的,乃是天啟帝的「眾正盈朝」。什麼「眾正盈朝」,國家水深火熱,卻只知道黨爭,這才是百無一用。」

兩人都是搖了搖頭,目光掃向遠處無垠的荒地,顧絳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眾人幾乎站在京師和河南的分界線上,向東幾里就是京師的管制範圍。河南地界一片熱鬧的收割場面,京師地界則是百姓稀疏,田間只有部分種著莊稼,荒地佔據了大半。

「大人,報紙上說,吳江一帶,大旱不雨,飛蝗蔽天。官府令百姓捕之,然無濟于事。民間米價每石銀四兩,流丐滿道,多枕藉死。民間以糟糧腐渣為珍味,或食樹屑榆皮。各處設廠施粥,吃者日數千萬。」

宋獻策面色難看,神色黯然。

「和江南的富庶相比,中原也不遜色,各省流民紛紛涌入,恐怕咱們又要焦頭爛額了。」

河南興修水利,墾荒屯田,再加上吏治清明,北方各省百姓紛紛涌入,這也使得河南一時人滿為患,糧食和治安問題都是屢次發生,也讓當地的官府頭疼。

「宋大人,除了吳江,京師、山東、湖廣,包括河南,旱災蝗災叢生。據山東、京師過來的災民透露,山東、京師連歲告災,自靜海到臨清,百姓餓死者三,疫死者三,為盜者四。民生多艱,思之讓人心焚啊!」

宋獻策點了點頭。怪不得有流民說山東百姓聚眾起義,阻斷漕運,使得朝廷大震。看來除了天災,還有人禍。

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像河南,衛所軍一家獨大,地方官府反倒退居二線。像他這個安陽知縣,做事多次要仰仗軍方的勢力,不然很多仁政都難以推進。

「大人,關外的戰事如何,朝廷的大軍已經出關了嗎?」

談著談著,二人不自覺地轉到了這一場國戰上來。

宋獻策的話,讓顧絳微微搖了搖頭。

「大人在報紙上大聲疾呼,透析松錦之戰,目的就是讓朝廷,讓援軍、讓洪承疇們驚醒。如今洪承疇已率八大總兵出關,馬紹愉、張若麒為兵部職方主事、職方郎中督戰。具體戰況如何,只有拭目以待了。」

王泰私下里曾經不止一次地表達過他對關外大戰的擔憂。他最擔心的是洪承疇,雖能統兵,然則私心作祟,太過油滑,不是可以托付重任之人。

王泰也在報紙上公開敲打洪承疇和王樸等人,只不過從洪承疇依舊統兵,王樸依然跟隨,便可以看出,朝廷並沒有臨陣替帥換將的打算。

至于督戰的兵部職方主事馬紹愉、職方郎中張若麒,听說其二人都是兵部尚書陳新甲的心月復。安排這二人督戰,無疑讓洪承疇更加得畏手畏腳。

這些談心性的士大夫們不掌握軍事還好,實踐證明了,他們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回到這一場國戰上面,只怕他們作妖,把大明推向深淵。

「我大明十幾萬九邊精銳,難道還敵不過那區區東虜?」

宋獻策滿眼的狐疑。在他看來,堂堂的天朝上國,竟然敵不過小小的建奴蠻夷,說出去又有誰信?

「宋知縣,一言難盡啊!外有建奴,內有流寇,漢民族疲憊不堪,早已經承擔不起兩線作戰了。」

想起了王泰說的那些話,顧絳微微搖了搖頭。

武將貪鄙懦弱、跋扈驕橫,文臣慣于黨爭、習于清談,天災人禍,軍中尚武之氣缺失,民風萎靡,積重難返,又豈是某一方的原因導致。

宋獻策臉上一紅。說起來,四五個月前,他還是李自成的軍中幕僚,正在幫李自成攻城略地。

「大人,既然王大人擔心遼東戰事,為何不主動請纓? 這樣一來,關外的戰事,豈不是更有把握?」

「你怎麼知道王大人沒有主動請纓?彰德府儲存這麼多輜重,大人就是為北上未雨綢繆。」

宋獻策的話,讓顧絳微微有些不滿。知易行難,嘴皮子輕輕上下一踫,正義凜然,便站在了道德制高點。卻不知道,自己才是偏見十足。

「早在四月,大人便已經上書要求北上,朝廷不置可否,想必是中原還有流寇作亂。沒有朝廷的旨意,大人便在報紙上大聲疾呼,告知遼東地形、戰情分析等等。」

他看著宋獻策,微微搖了搖頭。

「要不是張獻忠、李自成弄的風生水起,朝廷也不至于弄的如此首鼠兩端。」

宋獻策臉色尷尬,深施了一禮,向一旁走開。

顧絳看著他的背影,目光幽幽。看來,要這些新歸附的「能人」心服口服,還需要時間。

幾騎絕塵而來,馬上騎士到了顧絳跟前,紛紛勒住戰馬,翻身下來。

「楊震,你怎麼來了?」

顧絳心中一驚,楊震是王泰的親衛統領,他這個時候來,肯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顧指揮使,朝廷讓大人揮兵北上。大人讓你備好輜重糧草,克日北上!」

顧絳接過了公文,輕輕點了點頭。

終于要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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