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廣,武昌。
太祖朱元璋創建明朝後,將第六子朱楨封為楚王,將武昌賜予他作為封地。朱楨到了武昌後,扎根于此,悉心經營。武昌的規模隨即變得越來越大。為了保護武昌,朱楨及其後代在武昌築起了一道全長約 10 公里的城牆,分設武勝門、漢陽門、平湖門等九門。
漢陽門位于武勝門和平湖門之間,隔著長江遙望漢陽鎮。漢陽門是武昌距離長江最近的一座城門。漢陽門碼頭帆檣林立,人來人往,是武昌最繁華熱鬧的渡口。
平湖門位于漢陽門和文昌門之間。由于靠近江灘,和漢陽門一樣,吸引了大量居民、游客,熙熙攘攘,絡繹不絕,正所謂「賈船客舫,不可勝計,居民市肆數里不絕」。
自年初王泰在襄陽大破張獻忠、羅汝才部,湖廣難得地度過了一段平穩的歲月。
平湖門靠城牆的一處酒樓,一間房屋內,許多彪悍的年輕漢子環桌而坐,人人都是面色凝重。
「高山兄弟,事情都打探清楚了?」
良久,李無疾才開了口。
「大哥放心,劉雲兄弟傳來的消息,左良玉今晚會去「倚翠樓」,絕不會有錯!」
叫高山的漢子站了起來,低聲回道,果然是人高馬大。
李無疾點了點頭,布局了大半年,終于有了收獲。
「這一次,可不能讓在賊子逃月兌!」
李無疾捏緊了手里的茶杯,似乎要把茶杯捏碎。
幾次暗殺,百密一疏,最後都是功敗垂成。幸好左良玉的仇家太多,眾人也沒有露出什麼破綻,才可以在武昌城繼續潛伏。
「听調不听宣,飛揚跋扈,擁兵自重,國之大賊,必殺!」
王泰的叮囑在耳邊回響,李無疾眼神變的堅定,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東西都帶進去了?人手都安排好了嗎?」
「大哥放心,一切都安排妥當,這一次兄弟們一定不辱使命!」
高山說完,看著李無疾,有些不解。
「大哥,我有些糊涂,大人和左良玉無冤無仇,話都沒說過幾句,他怎麼要對左良玉痛下殺手,而且還如此大費周章?」
旁邊的幾名漢子一起,目光轉向了李無疾。
迎著眾人疑惑的目光,李無疾冷冷一笑。
「你們是要抗命嗎?」
衛所軍中,軍紀森嚴,服從和紀律深入軍心。李無疾這一聲發問,所有的漢子都站了起來。
「不怕告訴你們,除去左賊,乃是大人耳提面命,鄭重叮囑。王大人的原話,國之大賊,必殺之!你們說,王大人的話,有錯嗎?」
眾人都是驚詫,沒想到是王泰親自交待。看來王泰除掉左良玉,完全是一片公心。
「崇禎十一年,左良玉駐扎湖廣,擁兵自重,屢次拒絕了應天巡撫和監軍太監讓他出兵的軍令,連總理軍事的兵部尚書熊文燦的調令,他也是也置之不理。
崇禎十二年,他屢拒督師楊嗣昌的調遣,以至于張獻忠攻入襄陽城,要不是大人神機妙算,後果不堪設想!」
李無疾看著眾人,輕輕冷笑了一聲。
「即便如此,朝廷也拿他沒有辦法,大半年過去,他還是他的湖廣總兵,照樣兵強馬壯,作威作福。這就是大人要除掉他的緣故,不需要我再說了吧。」
「大哥,軍令如山,兄弟們也只是好奇而已。無論如何,誰也不敢抗命!」
高山立刻開口,其他幾人也都是肅然。他們都是軍中將士,自然要服從軍令,更何況是大義所趨。
「各位兄弟,下去好好準備。這一次,可不能再讓左良玉這狗賊跑了!」
李無疾輕輕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來。
這一次,他要干一件大事,名嘈天下。
華燈初上,武昌城,西大街,倚翠樓。
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樓里樓外,煞氣凌人的丘八們雄壯威猛,封鎖了街頭巷尾,整個倚翠樓,也都被左良玉左大將軍一人包下。
二樓花房,管弦絲竹,靡靡之音中,不時發出男子放肆的笑聲,中間還伴隨著女子的撒嬌聲。
觥籌交錯,大快朵頤,兩個打扮的不倫不類的中年「文士」,臉色通紅,興趣盎然。
紅臉的文士正是湖廣總兵左良玉,而圓臉的白淨面皮,則是前左都督陳洪範。
若是王泰在此,知道此人是陳洪範,一定會怒發沖冠,拂袖而起。
陳洪範,因多次剿寇不利,在襄陽差點被張獻忠俘虜,告病賦閑。歷史上,此人降清叛變,禍亂南明。回江南充當內奸,散布清軍勢大難敵,勸江南朝廷及早投降,被人稱為「活秦檜」。
這二人曾經一同在楊嗣昌麾下剿殺張獻忠,交情莫逆,相約喝喝花酒,也是男人們共同的愛好。
「左兄,李闖式微,革左五營躲在那英霍山區,你現在是難得清閑,左擁右抱,羨煞旁人啊!」
陳洪範哈哈笑道,手指在旁邊歌女的衣內游動,弄的歌女媚眼如絲,申吟聲不斷。
左良玉也是哈哈大笑,旁邊的歌女端起酒杯喂到他嘴邊,左良玉叼著酒杯,一飲而盡。
酒具晶瑩剔透,竟然是河南彰德出的玻璃,這個時代,可是價值不菲。
「陳兄,你也不要發愁。首輔周廷儒剛剛上任,咱們兄弟托托朝中熟人,上下打點,只要銀子到了,沒什麼事情解決不了!」
左良玉的話,讓陳洪範一下子振奮了起來。
「左兄,借你吉言!只要不被發配到關外,兄弟我就阿彌陀佛了。」
陳洪範舉起酒杯,二人抿了一下,各自放下。
「左兄,以你看,關外的這一場大戰,朝廷勝算幾何?」
「陳兄,那報紙上不是說了嗎,就那洪承疇,八面玲瓏,城府極深,有他在,必敗無疑!」
左良玉是軍中悍將,久經沙場,對戰局的分析,也是很有幾分見解。
「兄弟我在遼東和韃子干過,除非萬眾一心,糧餉充足,否則肯定打不過韃子。洪承疇手下魚龍混雜,一盤散沙,怎麼勝敵? 你就說那個大同總兵王樸,屢次不戰而逃,叫他去遼東,不是扯淡嗎!」
陳洪範點了點頭。報紙上都說王樸百無一用,不知道朝廷為何還是調王樸征戰?
「左兄,你說河南巡撫王泰,他能滅了張獻忠和曹操,又打的李闖不敢冒頭,朝廷為何不調王泰的部下北上?」
陳洪範左思右想,還是有些疑惑。
「李自成和革左五營,他們不是還沒滅嗎?」
左良玉嘴角一瞥,輕輕搖了搖頭。
「以我看,朝廷恐怕是對關外的大戰過于樂觀。你想想,13 萬九邊精銳,就往哪兒一站,密密麻麻,都嚇死人了。陳新甲派了馬紹愉和張若麒兩個白痴當督軍,這不是添亂嗎?」
左良玉一番長篇大論之後,目光在手中晶瑩的玻璃杯上停留,幽幽一聲嘆息。
「听說這玻璃是河南產的,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到時候搶他尼昂的一票,銀子就夠花了!」
左良玉的話讓陳洪範一笑,馬上提醒起他來。
「左兄,河南可是王泰的地盤,你想要下手,可得算準了!不過,這些東西要是能運往關外,或是海外,一定賺個盤滿缽滿!」
陳洪範的提醒,讓左良玉輕輕點了點頭。
那一日在襄陽城外相遇,王泰的數千鐵騎龍精虎猛,讓他不由得栗然心驚。
「左兄,你這武昌城的女子,似乎比不上秦淮河的風情萬種啊?」
陳洪範看左良玉臉色沉了下來,趕緊轉移了話題。
「陳兄,你有所不知,今晚來的女子,都是黃花大閨女,雖不似秦淮河的風流,卻是獨有情趣。等一會床榻之上,你就明白了!」
二人相對一眼,都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突然,外面傳來「啊」的一聲,跟著傳來一陣呵斥聲傳來,似乎起了什麼變故。
左良玉勃然大怒,酒杯重重一頓,大聲呵斥了起來。
「發生了何事,不知道老子有貴客嗎?」
陳洪範趕緊勸阻,不至于因為一點小事,而讓左良玉壞了興致。
「將軍,小二打翻了菜,小人正在催促,馬上就好!」
衛士的話,讓左良玉搖了搖頭,重新端起了酒杯。
「陳兄,喝酒,喝酒!」
陳洪範和左良玉喝酒的瞬間,地上收拾酒菜殘渣的小二猛然暴起,趁著衛士沒有注意,連捅幾下。
衛士雙目呆滯,說不出話來。
衛士尸身被扶住放下,小二從懷中模出震天雷,快速點燃,數了四下,扔了進去。
他來不及查看結果,緊跟著點燃第二顆、第三顆震天雷,又甩了進去,然後拔出了腰間的手銃。
硝煙彌漫中,小二一個打滾,滾入了屋中。
一個個冒煙的鐵疙瘩扔了進來,左良玉額頭的冷汗,馬上冒了出來。
「震天雷!」
左良玉下意識地想拉過身旁的歌女,這個時候,他已經顧不上陳洪範的安危,只想自己逃過一劫。
「通通」的爆炸聲響起,屋里濃煙滾滾,慘叫聲不斷,桌椅被炸的支離破碎,滿地的狼藉。
「不……要……殺我!」
對方震天雷爆炸的時間掌握的恰到好處,雖然有歌女護住了上半身,但左良玉的腿部被炸的血肉模糊。他躺在一堆殘肢斷體的血泊之中,看著上前的小二,滿臉都是恐懼。
至于陳洪範,已經變成了一堆肉泥。
「啪」的一聲,小二毫不猶豫,手銃打在左良玉的脖頸處,鮮血迸濺。小二還不罷休,上前在左良玉的咽喉處補了兩刀,這才罷手。
倚翠樓大門四開,數十衛士沖了進來,卻遭到幾個黑衣人從酒樓後門進來,迎面就是一通震天雷。
爆炸聲此起彼伏,眾衛士被炸的鬼哭狼嚎。黑衣人匯合到一起,幾顆震天雷綁在一起,炸塌了酒樓。
半個時辰之後,官差才把倚翠樓整理了出來,湖廣總兵左良玉,還有前山東左都督陳洪範血肉模糊的尸體,也被抬了出來。百姓把酒樓圍的水泄不通,議論紛紛,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衙門一番明察暗訪,卻沒有發現任何的蛛絲馬跡。根據幸存衛士的描述,對方訓練有素,似乎是軍旅之人。
官府的注意力,一時放到了土匪和流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