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立威

作者︰浮沉的命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一大清早,流寇還沒有攻城,熬了大半夜的董士元就被驚醒,沖上了城頭。

金色的晨光斜射,覆蓋大地。鋪滿土石和麥草的護城河以南,被踩的光溜溜結實的硬地上,一排排披頭散發、面黃肌瘦的漢子跪在地上,長達里許。他們神色惶恐,痛哭流涕,磕頭踫腦,似乎想要求得一線生機。

跪在地上的人數太多,烏泱泱一片,怎麼看也有上千人之多。

「這是怎麼回事? 跪在地上的是什麼人?」

「大人,我也不知道。一大清早,流寇就押了這麼多人出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情況。」

城頭督戰的邱二也是懵懵懂懂,不知道城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幾個精騎在城外的大陣中馳騁,馬上的騎士們大聲吶喊,仿佛在告諸諸軍什麼事情。

董士元從千里鏡中看去,流寇大陣寂然無聲,尤其是那些個饑民、步卒們,人人都是臉色難看,有人瑟瑟發抖,有人表情麻木,有人滿臉是淚,面色各異,悲苦難看。

董士元看了片刻,放下千里鏡,又是嘆息了一聲。

他覺得自己已經有些不適合這種廝殺了,他的心是越來越軟了。

旁邊的邱二也是放下千里鏡,他面色黯然,輕輕搖了搖頭,顯然看的明白。

「大人,看開些,流寇這是要殺人立威了!」

看到董士元臉上的不忍,邱二低聲說了出來。

董士元搖了搖頭。上千「犯人」,百十個劊子手,他們為什麼不敢反抗?

「他們為什麼不反抗啊?屈膝下跪,能換來這些人的憐憫嗎?」

「他們的血性到那里去了?」

「左右都是死,敢攻城不要命,這會怎麼慫了?」

城頭上的軍士們,臉色憤憤,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董士元目光炯炯。雖說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但這樣大肆屠殺,也太殘忍了些。

軍士們說的對,視他們性命如草芥的流寇們,他們為什麼不去反抗?一味的磕頭求饒,有個屁用!

一個身披鐵甲,頭戴紅纓圓盔的悍匪坐在馬上,他面對地上惶恐不安的「犯人們」,臉色鐵青,大聲訓斥了起來。

「身為義軍,除暴安良,替天行道,你們卻臨陣月兌逃,無恥至極!軍令如山,老子現在就送你們上路!」

絲毫不顧地上「犯人們」的乞憐,悍匪馬鞭一揮,便決定了這些可憐人的生死。

「別叫喚了!像個人一樣!」

一個人高馬大的虯髯劊子手怒吼了起來,他眼神冷漠,顯然經歷次無數次這樣的場面,司空見慣。

「記住了,下輩子別再當人!」

「別哭哭啼啼的,像個婆娘一樣!」

劊子手們笑罵恫嚇,卻依然擋不住「犯人們」的鬼哭狼嚎。隨著雪亮的屠刀揮起,下一瞬間,一顆顆斗大的頭顱落地,腥紅的血遍地都是。

劊子手們哈哈大笑,他們完全不顧身上殷紅一片,揮刀就砍,又穩又準又狠。

忽然,有十幾個「犯人」從犯人群中撒腿就跑,引起數十個「犯人」的亡命追隨,他們直奔南城門而來,邊跑邊大聲吶喊,臉上驚惶不安。

流寇大陣中,十幾匹駿馬奔騰而出,馬上騎士身形矯健,他們張弓搭箭,引弓就發,犯人一個個被射翻在地,竟然無一人幸免。

看到一個「犯人」還在地上掙扎著向前爬去,一個騎士拔出羽箭,緩緩搭在了弓弦之上。他輕蔑地看了一眼城頭上的官軍,把弓拉圓,手里的羽箭射了出去。

「噗」的一聲,羽箭正中「犯人」後背,犯人停止了掙扎,一動不動。

「給我開炮,轟死這些狗日的!」

董士元再也按耐不住,大聲咆哮了起來。

「大人,這距離……」

一旁的炮手小心翼翼。

「用實心彈,一起開炮!」

董士元臉色通紅,炮手們那里敢反駁,手忙腳亂開始裝彈,隨著令旗揮下,南城牆上的50門火炮,一起響了起來。

硝煙彌漫,「蓬蓬」的火炮聲讓慢悠悠回歸本陣的騎士們都是一驚。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鐵球跳躍而至,有幾個騎士被砸的人仰馬翻,血肉模糊。

其他的騎士再也不復剛才的鎮定,他們打馬狂奔,紛紛逃回了本陣。

有兩個騎士倒在地上,筋折骨斷,倒在血泊之中掙扎慘叫,聲音人。

「唉!」

城牆上一片無奈的嘆息,很多將士都是低下頭來。

雖然射殺了對方幾名騎士,又于大局何干?

那些個劊子手們只是一愣,繼續殺戮,比之前更加瘋狂。

董士元也是不自覺握緊了拳頭,心頭的怒火中燒,臉色鐵青,似要滴出水來。

傳單瓦解了軍心,卻帶來對方無情的殺戮。雖然說殺雞駭猴,可是拿這些饑民開刀,數量如此之大,他們到底是要震懾部眾,還是嗜殺成性?

董士元身後,一眾守城官員,兵備副使王胤昌,洛陽知府馮一俊,還有呂維琪等人,個個都是臉色煞白,馮一俊更是站立不穩,差點跌倒在地。

眼前的一幕太過血腥,太過殘忍!

他們為什麼要殺如此多的饑民?

戰場殘酷無情,即便是炮灰,也是死在了沖鋒的路上。這樣大規模的殺戮,何其心狠!

「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

王胤昌臉上肌肉抽動,面若死灰,下頜的胡須微微顫抖。

「民生多艱,罪過呀,罪過!」

呂維琪也是輕輕晃動著一顆花白腦袋,緊緊閉上了眼楮,不忍目睹這樣的血腥場面。

「都是可憐人啊!」

「要是天下沒有貪官污吏和豪強鄉宦,大明怎麼會落到今日的境地?依我看,那些流寇都是被逼的!」

董士元身旁的將士,有人憤憤然大聲嚷嚷了起來。

「就是!還不都是逼的!流寇也是沒有辦法!」

又有將士大聲吶喊,滿臉的怒氣。

「張世正,劉海,你們在放什麼狗屁!」

董士元勃然大怒,轉過頭來,對著剛才說話大聲的軍士,戳指怒罵了起來。

「你的家人被人害了,你就要殺十倍無辜的人來替你的家人報仇嗎?你是人還是禽獸?」

「大人,我只是實話實說!難道說,臨陣月兌逃,不該被殺嗎?那些個所謂的流寇,難道都是死有余辜嗎?」

被怒罵的軍士臉色通紅,憤憤然爭辯,董士元怒火中燒,猛喝了一聲。

「住嘴!把張世正、劉海拿下,關禁閉,讓他好好反省一下!」

「大人,什麼時候,軍中不讓說真話了!」

「大人,忠言逆耳,流寇都是被逼的啊!」

左右兩個軍士上前,把正義凜然、喋喋不休的張世正二人捆了起來。

听到二人強詞奪理,楊秦使了個眼色,軍士幾刀背下去,二人滿嘴是血,口里被塞了破布,這才息聲。

「你們都給我听好了!」

董士元指著城牆上表情愕然的將士們,凶狠的目光猙獰,猶如噬人的野獸。

「撫台大人的麾下,都是英雄豪杰,為國為民,不能濫殺無辜,不能戕害百姓,除了軍規,還有做人的底線!這樣公然殺戮,這是禽獸不如,是喪心病狂!」

董士元在城牆上緩緩而行,他面色鐵青,所到之處,將士們紛紛自覺讓出道來。

「世道不好,天災人禍,我董士元也曾淪為叫花子,受盡世人白眼。若不是撫台大人收留,我恐怕也已經是一堆白骨了。」

他邊走邊說,面色也漸漸緩和了下來。

「可我有做人的底線,也知道忠孝仁義,殺也只殺貪官污吏,殺惡人,絕不殺這樣手無寸鐵的百姓。像城外這樣的殺戮,我河南衛軍,絕不會這樣!」

「兩軍交戰,各司其責,咱們的責任,就是城中十余萬的百姓。若是被流寇破城,城中一番殺戮不說,恐怕洛陽城也會成為平地,百姓被裹挾,命運就和城外正在被殺的可憐人一樣,身不由己,死生難料。」

董士元的話,讓城頭的將士們都是點了點頭。

一味的殺戮裹挾,絕不是仁義之師能干的出來的事情。

「弟兄們,董將軍說的沒錯!」

人群中,有軍官大聲附和了起來。

「要想百姓有飯吃,有衣穿,就得和撫台大人一樣,興修水利,開荒種地,養雞養鴨,修路挖礦,而不是像流寇一樣,每到一處,掃蕩平城,裹挾百姓,留下的都是一片殘破。就像這洛陽城周圍的莊稼,流寇一來,明年還有收成嗎?洛陽城萬一被平了,百姓住到那里,是荒郊野外嗎?」

軍官的話,讓城頭的將士們紛紛點頭,眾軍七嘴八舌,議論紛紛,都覺得董士元和軍官說的有理。

「兄弟們,流寇一番殺戮,肯定又要攻城了!都各司其職,準備迎戰!」

董士元大聲吶喊,城頭上將士各歸其位,秩序井然。

呂維琪等人都是松了口氣。河南衛所各軍軍紀森嚴,但並不是強壓嚴苛,思想上的統一,才是其戰力強悍的根本。

董士元回到城門樓,面色立刻陰沉了下來。

「那個張世正和劉海,到底是什麼來頭?」

董士元陰沉的面容,讓周圍的將領都是栗然心驚。

「大人,張世正是陝西過來的老兵,他說自己是延安府人。至于劉海,是河南招募的新兵。」

張四娃看著董士元,疑惑不解。

「將軍,你的意思是……」

「兩軍交戰的前沿,這二人滿口胡言亂語,看起來公正無私,都是氣話,但話里話外,都是為流寇說話,其心可誅。」

董士元抬起頭來,看著張四娃,目光炯炯。

「要是你,你會在戰場之上,公然為流寇說話嗎?」

張四娃臉色巨變,流出汗來。

董士元思考片刻,立即下了指令。

「四娃兄弟,你親自過問,下去嚴加審問,看能不能挖出後面的人來。」

「大人,要是挖不出來……」

張四娃的猶豫看在眼中,董士元冷冷笑了一聲。

「寧可錯殺三千,也不可漏過一人!我不允許睢陽衛和河南衛軍中,有任何的內奸存在!」

董士元眼神猙獰,話語讓張四娃心里一驚,趕緊領命離開。

董士元站了起來,來到城牆邊,只見護城河邊的殺戮還在繼續。那些「犯人們」被紛紛砍翻在地,那些個劊子手們一邊砍,一邊罵罵咧咧地將尸體踢倒。一些流寇上來,嘻嘻哈哈,抬起血淋淋的尸體,扔入護城河中。

一時間,城門樓前的護城河一段,很快被尸體堆滿,和地面一般平,有些地方甚至高出了地面。

看來,流寇的下一次圍攻,又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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