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苦戰

作者︰浮沉的命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夜幕低垂,濟南城外東南,火堆熊熊,星星點點,寂寥的荒野平添了許多人氣。清軍圍著火堆團團而坐,吃喝說笑,但無人敢大聲喧嘩,顯然主帥御軍極嚴。

火光照耀下,許多清軍沒有戴頭盔,露出青白的頭皮與腦後的金錢鼠尾辮,戰馬拴在一旁,一些個營包之中,依稀傳來女子的哭泣聲和男子的婬笑聲。不時有清軍從營包中出來,他們邊走邊整理著衣服,臉上一幅發泄後的滿足。

營包旁,寬十幾米,長上百米的柵欄圍城的巨大牢籠內,數以千計的明人百姓被關在里面。晦暗不明的火光下,可以看到關押的大多數都是年輕年少的男女,他們手上幫著繩子,人人臉色驚恐。牢籠周圍,手持刀槍的清軍慢悠悠來回巡邏,臉上的表情漫不經心。

大營外的一處幾畝地大的壕溝旁,清軍拉著十幾輛大車出來,上面層層疊疊、橫七豎八都是明人百姓的尸體。大車在壕溝旁邊停下,一個又一個的尸體被扔了下去。許多女子尸體都是身無寸縷,有些遍體鱗傷,生前不知遭受了什麼。

扔尸體的清軍發髻明顯,與許多尸體上的漢人無異,顯然是漢軍兩旗的漢軍。他們臉色冰冷,嘴里罵罵咧咧,大冬天的干苦活,被當孫子使,心里顯然不爽。

清軍統帥的中軍大帳,居于一處不知名的高坡上,周圍有軍中的白甲猛士駐守,環繞數層,持槍執戈,戒備極其森嚴。

大帳之內,層層簾幕低垂,火光搖弋不定,最里面的床榻上,岳托面色青紫,雙眼緊閉,躺在榻上一動不動。旁邊的醫官蒙著口鼻,正在調制湯藥。

愛新覺羅.岳托,努爾哈赤之孫,禮烈親王代善之長子,揚武大將軍,此次清軍右翼軍的統帥,身染重疾,性命岌岌可危。

冬日以來,清軍右翼大軍以岳托為帥,貝勒杜度為副帥,和統率左翼大軍的多爾袞一起,入塞侵明。

岳托率右翼軍深入關內,先後擊潰了盧象升部和高起潛部,兩翼軍又各自分開,擄掠各地。根據游騎的軍情,岳托部先到達濟南城,駐扎于城外。

晴天霹靂,行軍途中,以為只是身子不適的小病,到了濟南城下,才發現是染上了天花,軍中醫官的調理,也是毫無益處。

「大劫難逃啊!」

時而昏迷,時而清醒的岳托緩緩睜開了眼楮,發出一聲有氣無力的低嘆。

「岳托,還是安心靜養吧。」

岳托的親弟弟馬瞻,一改往日的蠻橫,在簾外溫聲勸道。

話雖然這樣說,馬瞻心里卻是惴惴不安。岳托滿臉腐爛的痘花,看起來已經時日無多了。旗中這樣病癥的,沒有人能夠活過來。

「馬瞻,劫掠的戰果如何?」

即便已經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岳托仍然惦記著大軍的收獲。

好不容易擊潰了明軍的幾大主力,要是沒搶到東西,回去怎麼向各旗交代,怎麼向皇太極交代。

「人畜搶了不少,就是金銀財寶少了些。不過,勇士們正在四處擄掠,東西會越來越多,你就放心吧。」

馬瞻的回答,讓岳托微微搖了搖頭。

「財寶和人畜,都在這濟南城中,就不要白費力氣了。」

馬瞻恍然大悟,點點頭道:「岳托,你就安心休息,我和杜度商量一下,馬上攻城。」

岳托閉上眼楮,微微嘆了口氣。

「馬瞻,我活不了幾天,你要答應我,一定要在我咽氣前,攻下濟南城,作為給皇帝的禮物。」

馬瞻連連點頭,安慰了幾句,輕輕退了出去。

看到馬瞻出來,帳篷外正在等候的杜度等人,立刻圍了上去。

「馬瞻,岳托怎麼樣?」

杜度看似關切,誰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怎樣打算?

一眾人等並沒有進入大帳,這也是軍中不成文的軍規。天花一旦感染,那將是滅頂之災,無論如何,眾人也要小心謹慎。

「岳托說了,濟南城里珍寶無數,讓咱們攻下濟南城,完成他的心願。」

馬瞻的話,讓眾人都是點了點頭。攻下濟南城,功勞就是兩紅旗的。一旦多爾袞前來,豈不是功勞和財寶要分一半給兩白旗。

「岳托說的好,攻下濟南城,什麼都有了。要是等多爾袞到了,還不給他拿了好處!」

「說的沒錯! 這濟南城怕不是有幾十萬人,里面金銀財寶女人無數,勇士們可不能空著手回去!」

眾將的話,讓貝勒杜度、此次右翼軍的副帥點了點頭。一路征戰下來,損兵折將,沒有擄掠,怎麼讓將士安心。

尤其是這濟南城,人口財寶女人糧食不知多少,只要攻下了濟南城,還不是想什麼要什麼。

濟南南城牆上,宋學朱親自坐鎮,指揮著這一觸即發的鏖戰。

今日子時,清軍開始攻城,氣勢洶洶,大有一鼓作氣,拿下濟南城之勢。

「兄弟們,家人就在城里,和韃子拼了!」

周之訓指揮著炮手,裝填好彈藥,向著洶涌而來的清軍發炮。

「蓬蓬蓬」的火炮聲不絕,城頭硝煙彌漫,潮水般涌來的清軍,頓時被擊倒一片。實心鐵球在人群中橫沖直撞,所到之處,一片鬼哭狼嚎。

一個清軍將領手握鋼刀,坐在馬上,盾牌遮面,指揮著大約一個牛錄的清軍,推著戰車向前,戰車後面密密麻麻,都是抬著雲梯的戰兵。

城頭上幾門佛郎機炮響起,無數霰彈迎面而至,鉛丸飛舞,木屑紛飛,十幾個清軍被打翻在地,痛苦嚎叫,清軍將領躲閃不及,被打下馬去,滿身的血洞。

清軍發一聲喊,盾牌豎起,人人面色巨變,在清軍將領們的催促下,加快了速度。

「放箭!」

清軍羽箭呼嘯,遮天蔽日,直奔城頭,一些守兵躲避不及,紛紛被射翻在地,倒在城牆上,發出淒厲的慘叫。

一些鄉兵站起身來,對著城外還擊,卻被城外飛馳而來的重箭覆蓋,眾人來不及躲避,便被射倒在城牆上。

「藏好身子!把傷兵抬下去!」

宋學朱大聲吶喊,一些募集的鄉壯彎著腰上來,把痛苦嚎叫的傷員抬下城去。

宋學朱躲在牆垛之後,打量著城外而來清軍。

「要是多些炮就好了!」

宋學朱心頭懊惱不已。濟南城頭只有四五十門火炮,分到四個城牆,實在是太少。

「都不要急,等韃子近了再說!」

宋學朱大聲吶喊,城頭上頓時安靜了下來。

這些鄉兵和萊州兵,勇氣可嘉,但作戰上,就實在遜色太多。

眼看著清軍鋪好了稻草等物,覆蓋了冰面,大批大批的過了護城河,轉眼到了城牆下,無數的雲梯搭了上去。

「擂木滾石、金汁、石灰瓶,準備!」

宋學朱還沒有來得及叫喊,遠處一名鄉兵舉起盾牌,大聲喊了起來。

「擂木滾石!」

張元平大聲怒喊,擂木滾石如雨點般扔了下去。

「石灰瓶扔!」

「金汁,倒!」

「弓箭手,射!」

城牆下一片人仰馬翻,慘叫聲不斷,被砸死、燙傷、射死的清軍一大片。那些被石灰粉模糊了眼楮的清軍更是成為了靶子,被城牆上的守兵們一一射殺。

清軍無視傷亡,依然紛紛向前,很快,無數的清軍攀著雲梯上來,瞬間登上了城頭。

「刺!」

張元平一聲怒喝,指揮著守兵們,紛紛挺槍就刺,直奔對面清軍的要害,不少青軍直接被刺中咽喉和面門,紛紛從城頭落了下去。

城頭酣戰,雙方你來我往,一方憑借著人多,一方憑借著城牆,雙方殺了個旗鼓相當。

「刺!」

張元平大聲吶喊,身旁的家丁和鄉壯們,紛紛鼓起勇氣,長槍猛刺,又有一排清軍被刺落城下。

一個高壯清軍沖上城頭,手中長刀如風,砍倒了面前的一名守兵,逼退了面前的幾個鄉壯,掩護著後面的清軍登城。

張元平大怒,和張豹從兩側而上,長槍迅猛,一左一右,猶如毒蛇,清軍躲閃不及,先是面門挨了一下,接著胸口劇痛,被張元平長槍破甲而入,正中心窩。

「想不到明人,也有這等精銳。比起盧象升的宣大軍,也是不分上下!」

杜度放下了千里鏡,眉頭微微一皺。

城頭上的張元平攜帶一兩百鄉壯,硬是抵住了清軍一波又一波的進攻,他們固守的城牆,清軍屢次強攻,竟然無法攻破。

「可惜他們人太少,到時候我大清勇士四面攻城,他們顧頭不顧尾,還不是一日即破!」

馬瞻冷冷哼了一聲,不屑一顧。

雙方近距離作戰,都是死傷累累,明軍憑借著城牆奮勇拼殺,清軍一時也奈何不得。

突然,城外的號角聲響起,鳴金收兵的聲音傳來,清軍很快退了個干干淨淨。

守兵們精疲力竭,許多人傷痕累累,眾人都是不解,為何廝殺正酣,清軍卻忽然退兵。

城牆內外死尸累累,一片狼藉,傷者在血泊中痛苦申吟,到處都是鮮血和尸體。

「韃子怎麼撤兵了?」

宋學朱看著退去的清軍,疑惑不解。

「大人,東虜這是在試探。你看到了沒有,今天攻城的,都是漢軍旗的漢軍,蒙古八旗和滿洲八旗都沒有出戰。」

周之訓臉色凝重,東虜軍營密密麻麻,只怕已經盯上了濟南城,如果沒有援軍,城池陷落是遲早的事情。

「剛才那指揮作戰的鄉壯是誰? 此人倒是頗有幾分本事。」

「巡按大人,此人就是張元平,陝西致仕的咸陽知縣張名世的公子。此人這一陣子編練鄉壯,協助守城,確實做得不錯。」

宋學朱點了點頭,目光又移向城外,眼神之中掩飾不住的擔憂之色。

這援軍,什麼時候才能到啊?

「大人,守兵戰死受傷了兩百多人,鄉壯也折了一多百,總共損失了近400人,可謂是損失慘重啊!」

南城外的清軍大陣,無數鐵甲貫身、頭戴兜鍪的清軍,簇擁著杜度,正在向濟南城頭張望。

剛才城頭城下的血戰,清軍將領們都是不動聲色,漠然視之。對他們來說,用漢軍兩旗的士兵試一下城頭上的明軍守兵力量,並沒有什麼大礙。

「傳令下去,明日起正式攻城,盡快攻下濟南城!」

杜度面色平靜,淡淡下了軍令。

漢軍旗將領們心驚肉跳,個個面色難看,每一次攻城拔寨,都是漢軍旗沖鋒陷陣,充當炮灰,這一次也不例外。

城牆上明軍奮勇抵抗,只是今日一戰,漢軍旗就有了五六百人的傷亡,若是再這樣打下去,漢軍旗豈不是要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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