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一年、大年初三、咸陽縣、王家莊。
「小人們給公子拜年了!」
「公子,新年好!」
鞭炮放完,剛吃過早飯,王泰和吳盛正在說話,王家莊的佃戶們就都來給王泰拜年了。
「大家過年好。大家不要客氣,都坐下吧!」
王泰示意眾人坐下,一眾佃戶沾了半張椅子,恭恭敬敬。
「張四哥,張三嫂,大家年過的好嗎?要是缺衣少吃的,盡管開口就是。」
王泰滿面笑容,吳盛暗暗肉疼。自己這個外甥,太大手大腳,鋪張浪費了。
一個年還沒有過完,就是四五千兩銀子的開銷,實在是讓他肉疼。
「公子,承蒙你的關照,大家伙能吃飽飯,能穿上厚棉衣,小人們多謝公子了。」
張四娃趕緊站起身來,滿臉賠笑。
張四娃說的是實情,王泰挖井修渠,大造水車,莊稼的收成,比原來高了不止一倍,他們的所得,自然也是水漲船高,比原來高了不止一倍。夏糧秋粟,吃飽,已經不成問題。
至于他,已經進了鄉兵,也是一名哨官,手下幾百人馬,煞是威風。
「張三嫂,你女兒呢,她怎麼沒有過來? 我這紅包,可是要少發了啊!」
王泰哈哈大笑了起來,眾人都是跟著。
「回公子,小女說是要做作業,免得上學的時候跟不上,所以就沒來,公子不要見怪!」
張三嫂滿臉賠笑,恭恭敬敬說道。
「沒來也有紅包,圖個吉利!」
王泰擺擺手,王二趕緊上前,把紅包發了下去。
「謝謝公子了!」
眾人都是眉開眼笑。誰不知道,王泰對王家莊的佃戶,可是仁義。
王泰也是興奮。能夠憑借自己的努力,改善一些人的生活,讓他也是很有成就感。
「過了年,還要開墾更多的土地,南山腳下那一片,何止萬頃,到時候會特別關照你們。」
王泰想起了伏擊鄭雄時,那一望無垠的荒地,有些顯然是荒廢不久的良田,當然可以恢復。
「張三嫂,你今年干的不錯,公子給你的紅包可不少!」
王二指著張三嫂手里的紅包,開起了玩笑。
「公子,我只會養雞養鴨,要不是公子給碗飯吃,還發銀子,我多謝公子了!」
張三嫂臉色紅潤,和當年的面黃肌瘦判若兩人。
「還有王德,養的魚不錯,很有一套,紅包也不少!」
「多謝公子了!」
王泰趕緊站了起來,喜上眉梢。
「都是大家應得的!」
王泰微微點頭,立刻有了決定。
「各位鄉親,養雞養鴨養豬養魚,林場、水泥等等,雞鴨的分量最大,可能還要增加幾十萬只。到時候你們要好好養,多帶些徒弟,一定要記住!」
眾人都是睜大了眼楮。果然是王二桿子,出手永遠是驚世駭俗。
不過,眾人也喜歡這樣的二桿子做法,听著讓人振奮。
「王公子,放心就是!」
眾人喜笑顏開,都是振奮。
王泰鄭重其事,一字一句道:「我說的二三十萬只,是雞鴨各二三十萬,加起來怎麼也是四五十萬只。還有養魚、養豬,都要擴大。以後,這西安府、甚至是陝西,都要吃咱們王家莊的東西!」
眾人都是目瞪口呆。雞鴨就是四五十萬只,加上豬牛羊魚等,還不知道數量幾何,要花多少銀子?
「大伙記住了,雞鴨為先,然後是魚、牛,最後才是豬、羊!」
王泰朗聲道:「大家干的越好,犒賞的越多,只要努力做事,我王泰不會虧待大家的!」
張三嫂等人都是喝彩叫好。這樣一來,家里的日子真的要大為改觀了。
「公子放心,小人們一定盡心盡力,不讓公子失望!」
「好好做事,拜托大家了!」
王泰轉過頭來,對一旁眼楮睜的雞蛋一樣大的吳盛說道:「舅舅,這些瑣碎事情,你就多費心了。」
吳盛如夢初醒,滿臉興奮之色,連連點頭道:「放心吧,舅舅不會讓你失望!」
王泰長長出了口氣。未雨綢繆,可不能臨急抱佛腳,壞了大事。
一年之計在于春,建雞場、鴨場、魚塘、豬場,這些規模都要擴大。小打小鬧的家庭經濟,那是規模化、企業化經濟模式的對手。
佃戶們離開,吳盛搖了搖頭,長嘆一聲。
「這不知又要花多少銀子?」
王泰微微笑道:「舅舅,先投10萬兩銀子,如果前景不錯,咱們再繼續擴大投入! 家禽產業,咱們要做成陝西第一,大明第一!」
北方干旱,蝗災肯定是會接踵而至,蝗災一般發生在河流周邊,這也是他在河邊大規模建魚塘,讓蝗蟲無法產卵,大規模養雞養鴨,消滅蝗蟲的初衷。
「陝西第一!大明第一!」
吳盛喃喃自語,失魂落魄而去。王泰看著他的背影,暗自愧疚。
自己一番「肆意妄為」的大手筆,把一個老實人,逼成了什麼樣子!
「公子,楊先生來了。」
王二進來稟報,臉上陰晴不定。
「那個楊先生?」
王泰一時愕然,想不起來這人是何方神聖。
「公子,就是在咸陽街上算卦的那個楊先生。」
「打井、造水車的楊先生!」
王泰恍然大悟,他看了看王二,狐疑道:「王二,你怎麼看起來怪怪的,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什麼,公子!」
王二避開了王泰的眼神,趕緊開口。
「公子,我把楊先生請進來?」
「請他進來吧。」
王泰點了點頭。過年過節,別人主動上門,自己當然不能拒絕。
「王公子,過年好,恭喜你了!」
楊先生進來,一襲青色半舊棉袍,依然是風度翩翩。
「楊先生,過年好,不過這喜從何來?」
王泰示意楊先生坐下,笑著問道。
「公子榮升陝西團練總兵,豈不是一件大喜之事?」
楊先生的話,讓王泰哈哈大笑。
這楊先生,果然是個奇人。王泰剛榮任陝西團練總兵,他便立刻得了信息,
「先生,請喝茶!」
王泰微微一笑。他喜歡這樣的灑月兌人,如果能再熱血一點,憤世嫉俗一些,更會讓人覺得他的可愛可敬。
「剛才從外面進來時,看公子所練之兵,人人英武不凡,隱隱透著一股殺氣,讓人不寒而栗。公子練兵,盡得古人精髓,在下佩服!」
楊先生說著,打量著眼前的王泰,目光炯炯。
他屢試不第,耗盡家財,數年來游歷大江南北,南至閩粵,北至塞外,天下之事,見者甚多,可這王泰練兵,別出心裁,讓他耳目一新。
若是大明天下如王泰練兵,又何懼區區內憂外患,南寇北虜?
「練兵之法,不過在于餉銀充足,軍紀森嚴,訓練得法,然而最重要的,則是培養將士的榮辱感,提升他們的地位,恢復將士的尚武之風。」
王泰輕描淡寫說了幾句,看著下面的楊先生,笑了笑。
「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將士們吃飽飯,百姓吃飽飯,只有吃飽了飯,這兵才能繼續練下去。」
要不是明末天災人禍,陝西、河南河北、山東山西的百姓沒有吃的,李自成憑什麼起事? 國事又何至于糜爛如此?
「那以公子所見,怎樣才能讓百姓吃飽飯?」
楊先生目光掃過王泰,眉頭一皺。
他倒是想看看,這個王泰,到底能說些什麼。
「楊先生,我所做的一切,先生看在眼里,又何必再問。只是我位卑言輕,不能推到一省乃至數省之營田屯田,否則……」
否則什麼?
大明王朝到了如此地步,只能是施以雷霆手段,大刀闊斧,披荊斬棘,若是再因循守舊,只怕歷史一如既往,步步滑向深淵。
「在下想問公子一句,公子所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楊先生放下手中的茶杯,看著王泰,正色說道。
「為了救救農民,為了我大明王朝,我華夏文明!」
王泰面色漸紅,似乎動了感情。
「我堂堂天國,威儀四方,萬國來朝,竟然落得今日之境地,為蠻夷戎狄肆意凌辱,天朝國威何在? 威儀何在? 」
「王公子,想要振中華聲威,談何容易? 」
楊先生搖了搖頭,冷冷哼了一聲。
「士大夫紙醉金迷,黨爭不斷,空談誤國;官軍缺餉疏練,腐爛不堪,難當重任;民風萎靡,天災人禍,百姓流離失所,嗷嗷待哺……」
楊先生微微一頓,看著王泰,又是冷冷一笑。
「王公子,你難道真的以為,憑你一己之力,仗著張名世和孫傳庭的庇護,開墾些荒地,種些糧食,就可以挽這大明王朝的天傾嗎?」
王泰心頭火起,這不是抬杠嗎?難道說,什麼都不做,才是智者所為?
不過,這楊先生的話,倒是讓他心里一動,不種些糧食,可以種些什麼?
「楊先生,知易行難,若是空談,只會誤國誤民。在下不才,養活了十幾萬流民,已經是殊為不易了。」
楊先生臉上一紅,站起身來,肅拜了一下。
「王公子至善至仁,在下佩服之至!」
王泰微微一愣,隨即笑了起來。
「楊先生,你今日前來,不光是給我拜年的吧?」
二人四目,都是哈哈笑了起來。
「王公子,你一年功夫,創下了好大的基業。在下今日前來,是想在公子門下,討一杯水酒喝的。」
王泰微微點了點頭,想起那些歷史上的事情,心頭微微一跳。
「楊先生,听說你曾游歷大江南北,廣東和福建可否去過?」
楊先生微微一愣,隨即點了點頭。
「公子,廣東和福建東南沿海,在下曾經逗留一兩年之久。不知公子想了解些什麼,直接相告就是。」
王泰抬起頭來,看著楊先生,目光中的急切顯露無疑。
「楊先生既然游歷廣東福建達經年之久,那你可否听說過或見過一種農作物?」
楊先生站起身來,肅拜了一下。
「公子,請你明言就是!」
楊先生下去,吳盛和王二從後堂出來,都是一臉的肉疼。
「公子,又是幾千兩銀子,你真是舍得啊!」
「公子,你就不怕這楊先生一路南去,卷了銀子,再也不回來嗎?」
王泰微微一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既然相信了他,還有兄弟們保護,就坐等消息吧!」
幾千兩銀子,相對于將來要顧及的大業,又算得了什麼!
給楊秦楊先生的紅包,就是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