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展望

作者︰浮沉的命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表哥,那個驕楊是……」

服侍著王泰喝完茶,吳萍萍還要問「驕楊」是誰,卻被文世輔淚眼婆娑,斷然勸阻。

「表小姐,你就不要問了,肯定是傷心事,提起來讓人肝腸寸斷,痛徹心扉。」

吳萍萍心事重重離開,眾人談起了將來之事,不可避免,又落回到了張元平身上。

「坦之,張大人秋後就要致仕,難道你們父子非要回鄉?」

張元平苦笑了一聲,微微搖了搖頭。

「各位兄弟,忠義難以兩全,我也是沒有辦法。」

他看著王泰,語重心長。

「王泰,不管有沒有我,你是咱們一群人的主心骨,你可得繼續堅持下去,不能半途而廢!」

「公子自然不會半途而廢,你卻早早當了逃兵了!」

王二忽然插話進來,不滿地瞪了張元平一眼。他端著酒杯過來,和張元平踫了一下,一飲而盡。

「你們都不要怪元平。」

王泰擺擺手,示意王二坐下。

「張大人年事已高,元平又是家中獨子,他不回去盡孝,那才是罔顧人倫。」

眾人都是點頭。落葉歸根,膝前行孝,誰也不能免俗,何況是獨子。

「處之,你已是團練總兵,但位卑權輕,要想有大作為,恐怕不太容易。」

王泰點點頭,他明白文世輔的意思。孫傳庭提拔他,是他的幸運,也是他的掣肘。有如此精明的上官,恐怕做什麼都不方便。

「文兄,你有大才,咸陽城中人人皆知。你說說,國難當頭,內憂外患,不行此雷霆之法,流民能有救嗎?兵能練起來嗎?」

王泰頻頻搖頭,臉上都是無奈。

「處之,取之為富不仁,用之于嗷嗷待哺之民,你一片赤子之心,為兄遠遠不及! 你能坦誠相告,為兄欣慰之至。」

文世輔眉頭緊皺,語氣也是低沉,似乎知道王泰的許多作為。

他是個明白人,王泰從那里來那麼多銀子,他心里有數。

「國事艱難,民生困苦,官員不懲辦貪腐、加強武備,整日里紙醉金迷,空談什麼仁義道德。官紳豪強囤積居奇,損公肥私,顧小利而無大義。這些碩鼠,只顧中飽私囊,個人得失,哪管天下蒼生,社稷安危?」

他看著王泰,鄭重道:「處之,你所做之事,一片公心,坦坦蕩蕩,大丈夫所為。只是以後做事,還需謹慎,以免誤了此身,于國事不利。」

王泰嘆息一聲,苦笑道:「文兄,我一個小小的團練總兵,于國事何干,你太高看我了!」

「處之,僅僅一年,你所做之事,已經是驚世駭俗。放眼大明天下,誰能憑一己之力,一年救活十余萬流民,除了你王泰,天下無人!」

文世輔面色凝重,侃侃道來,義正言辭。

「你一介武夫,能擢升為團練總兵,並讓撫台之尊青眼有加,想要升官加爵,恐怕不是什麼難事。但你所作所為,恐怕並非你所心儀。」

王泰驚訝地看著文世輔,微微點了點頭。

他想要的,是一個不一樣的大明! 國力強盛,百姓安居樂業,揚中華國威的大帝國。

現在的處境,肯定不能讓他滿意。

文世輔轉動著手里的茶杯,振振有詞。

「你所做的一切,為了救人,為了練兵,但歸根結底,你要救國救民,救這大明的天下。我說的沒錯吧!」

王泰只能點頭。這文世輔,可謂是說到了他的心里,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文兄,你說能買官嗎?」

王泰有些迫切,顯然,眼前的現實已經讓他不滿。

「雖說本朝積重難返,買官也可奏效,但你要花多少銀子,耗多少年,才能是封疆大吏,或巡撫一方?」

王泰點點頭,沒有言語。千里做官只為財,自己想要高位掌兵,恐怕最少得一二十年。

到那時,說不定大明已經滅亡了。

「文兄,那怎樣才能最快地獲得升遷?」

「墾荒賑民,再加以「養寇自重」!」

文世輔的話,讓王泰啞然失笑。

「文兄,上面有個孫傳庭,恐怕不好糊弄。再說了,撫台大人負氣要強,已經是麻煩一大堆。我要是再興風作浪,給他弄些麻煩,我怕他是寸步難行啊!」

對于孫傳庭,王泰還是尊敬的。再說了,萬一計劃不周,難道自己要落草為寇?

「南山腳下,荒地何止萬頃。南山山高林密,以剿匪之名,可以練兵藏兵無數。墾荒屯田,糧餉自給自足,到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文世輔正色道:「處之,你要真是要按部就班,恐怕日子就難過了。」

「文兄,那又有何良策?」

「處之,我朝田賦偏低,與漢時接近,但流民層出不窮,以至于流寇猖獗,此為內憂,你可知這緣由?」

王泰精神一振,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

「文兄,願聞其詳。」

「處之,我朝田賦雖低,但稅賦低,只是朝廷和地方官府收入減少,卻並未惠及我大明百姓。只因少征的稅賦歸于官紳豪強,王室宗親,而非窮苦百姓。就以地方上的耕田來說,七成以上是宗室和官紳豪強所有,納稅的卻是三成的百姓。陝西民變初起之時,招撫之策難以奏效,就在于銀兩不足,無法安置流民。」

王泰目瞪口呆,艱難開口。

「若不是我有了銀子,恐怕墾荒賑民也是一廂情願。等于我用本來屬于百姓的銀子,安撫了他們。」

文世輔微微點了點頭道:「就是這樣。這是地方上的問題,此外還有軍屯的腐爛。自萬歷以來,屯田政廢,冊籍無存。上下因循,無官查考。以致衛所官旗、勢豪軍民侵佔盜賣十去其五六,屯田有名無實。「萬歷三大征」,僅援朝之役就耗資700萬兩,寧夏之役200萬兩,擂州之役200萬兩。崇禎年間,因軍餉不能及時發放,兵變時發,兵士索餉嘩變,遍及各地軍衛。大名鼎鼎的「闖王」高迎祥,其所部流寇,多是大明軍士,這便是欠餉的惡果。」

文世輔目光盯著王泰,眼神幽幽。

「處之,你要救活更多的流民,就要「故技重施」。你要招兵買馬,積蓄力量,就得「養寇自重」,等到朝廷需要之時,才能有所作為。」

看到王泰目瞪口呆的樣子,文世輔微微一笑,放下了茶杯。

「處之,你對關外的東虜可有所知?」

王泰心中一驚。看來,這文世輔,真是大明少有明白時局的人物。

「文兄,有人說東虜是我大明心月復大患,但我卻不知為何?」

王泰半真半假,想要知道這位文典吏,說出怎樣的一番真知灼見。

「崇禎九年,東虜大軍入塞,克16城,俘獲我大明百姓十余萬,艷服乘騎,奏樂凱歸,並砍木書寫「各官免送」四字,以羞辱我大明官軍。為兄當日正在京師,目睹東虜軍鐵騎縱橫,燒殺搶掠,勢不可當,我大明官軍據城龜守,竟無一戰之勇氣,當日所見,至今猶自難忘。」

王泰看文世輔臉上肌肉扭曲,顯然內心的震撼非同一般。

「東虜大軍縱橫馳騁,視我大明官軍為無物,天朝之尊,所剩無幾。流寇雖然猖獗,但散兵游勇,軍士良莠不齊,與東虜大軍相比,精銳遠遠不及。是以愚兄認為,東虜才是我大明心月復大患。以愚兄所見,官軍血氣全無,腐爛不堪,只有編練新軍,臥薪嘗膽,或可對抗東虜大軍。」

王泰臉上陰晴不定,雖然知道「滿萬不可敵」,也並不在乎清軍的所謂神話,但他畢竟沒有見過清軍,並沒有直觀的印象。

「文兄,你所言甚是! 以你看來,若是兩軍對壘,我咸陽鄉兵和東虜大軍,誰勝誰敗?」

王泰的話,讓文世輔嘴角上揚,微微一笑。

「處之,不怕說句實話,若是兩軍對壘,東虜自會大勝,鄉兵必會一敗涂地,甚至是全軍覆滅!」

他看著王泰,臉色鄭重了起來。

「先不說別的,你就想想,就憑你那區區千人鄉兵,如何能破了東虜的數萬鐵騎?」

如何破了滾滾而來的數萬鐵騎?

王泰低頭沉思。那些火槍對射,火炮轟鳴的戰爭鏡像,全都浮現在了腦海。

若是再加上遠近距離通吃的手榴彈,王泰的眉頭慢慢展開。

「文兄,我並不同意你的觀點,你太過悲觀,東虜也並非不可戰勝。」

王泰握緊了手里的茶杯,目光炯炯。

「大明官軍軍紀敗壞,疏于操練,腐爛不堪,已經不是真正的軍人,甚至還不如百姓! 而我鄉兵軍紀森嚴,訓練有素,服從和紀律深入人心,只要一兩次實戰,便是真正的職業軍人!」

王泰看著面露驚詫之色的文世輔,滔滔不絕地講了下去。

「軍紀森嚴,將士輕生赴死,火器犀利凶猛,以我千千萬萬的漢人子弟,抵不過人數稀少的東虜,我王泰絕不會相信!歷代的漢人先賢也不會相信!」

王泰說著說著,心中的怒火和失望同時爆發了出來。

「要想練就精銳之師,只需兩點,便可戰勝東虜,更不用說對付區區流寇。」

王泰的話,讓文世輔不由自主,月兌口而出。

「那兩點,處之明言就是。」

「一則是士卒訓練,軍紀約束,二則是火器凶猛,血肉之軀,絕難抵擋。文兄你想想,若是我大明官軍有正面沖鋒之勇氣,即便是面對東虜萬千鐵騎,長槍如林,又豈有東虜猖獗之理?  若是火炮齊鳴,火銃連發,滔滔不絕,東虜又有多少尸體可以填補?」

王泰說完,站起身來,在書房中走了一圈,胸中的戾氣才慢慢被壓了下去。

文世輔雖然明曉時局,洞悉時弊,但他和這個時代的大多數文人一樣,太高估了清軍的戰斗力,而低估了明軍的實力。

不過,有吳三桂、洪承疇、範永斗這樣的家伙粉墨登場,層出不窮,大明的社會風尚確實已經是墮落到了極點,也難怪文世輔失望。

「處之,火器真有這麼大的威力嗎?」

文世輔眼楮里面,充滿了迷惘。

「文兄,千萬不要悲觀! 將來是火器的時代,也是火炮的時代,你就擦亮了眼楮,拭目以待吧!我就不信,文明還戰勝不了野蠻!」

王泰目光堅定,表情卻是平靜。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世間之事,躬行實踐,不怕諸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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