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喪家之犬

作者︰浮沉的命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惶惶然如喪家之犬。

陝西南部,洛南縣中,毗鄰三縣交界,一處險峻的山谷間,星星點點,篝火熊熊,各個火堆旁坐滿了精壯漢子,眾人坐姿、睡姿各異,戰馬拴的到處都是。

幾個石頭壘起的支架上,鐵鍋里「咕咕」作響,一個不知名的野味在鍋里炖著。鐵鍋旁,七八個漢子圍城一團,人人面色凝重,難有歡顏。

如果王泰在此,一眼就能認出,其中二人,正是那日王家莊中遇到的劉宗敏和李過。

不過此時這一群人,顯然以另外一個三十歲左右面相忠厚的漢子為主。忠厚漢子頭戴氈帽,黑衣外罩著一件紅色披風,手里拿著一條小樹枝,面色陰沉地看著眼前的火光出神。

兩年前闖王高迎祥兵敗身死,各路義軍遭受打擊過甚,或死或降,實力大減。官軍則是兵鋒正盛,勢不可當。

今年以來,湖廣的張獻忠,羅汝才萎靡不振,河南的革左五營尚能獨善其身,其他各部義軍已經是元氣大傷,難成氣候。

「想不到我李自成,也有山窮水盡的一天!」

鍋里泛出的香味,讓忠厚漢子的暗嘆聲,卡在了喉嚨里面,喉結也不由自主地轉動起來。

一碗肉湯下肚,李自成全身熱乎了起來,人也精神了幾分。

「這他尼昂的吃的什麼東西? 早知道就把那些富戶人家的牛羊殺了,腌了帶上,也不至于這麼多人,分這麼一點東西!」

劉宗敏狂躁不已,立刻發作了出來。

六尺的漢子,僅僅兩小塊肉,一碗肉湯,越吃越餓,這還讓人怎麼忍受!

「忍忍吧,到了河南,日子就會好起來了。」

一旁的黑壯漢子袁宗第,輕聲勸道。

「那些個豪強官紳,貪官污吏,一個個腦滿腸肥,家財萬貫。咱們兄弟,個個跟餓死鬼托生的一樣。這他尼昂的什麼世道!」

李過碗往地上一摔,憤憤然罵了出來。

「李過說的是! 你就說那個咸陽縣王家莊的王泰,家里有五千多頃地,光是佃戶就有三五百家,奴僕上百多個。你們說,這還有天理嗎?這樣的豪強不殺,天理不容!」

李過話音剛落,劉宗敏也是跟著大聲怒喝了起來。

眾人紛紛搖頭,仿佛在感慨,這人吃人的世道,實在是太不公平。

「這個王泰,我倒是听說過。听說他免去了所有佃戶的積欠,又營田墾荒,那五千頃是人家開墾的荒地,人家賑民施粥,舍盡家財,陣勢搞的很大,流民都叫他「活菩薩」,很是有些名聲。」

一個頭戴方巾的文士大聲說道,其些許贊揚的話語,讓劉宗敏又發作了出來。

「「活菩薩」個屁! 當日要不是官府的狗腿子追的急,我就屠了王家莊! 那個王泰,裝神弄鬼,看著都讓人惡心,下次踫上,我一定砍了他的狗頭!」

他們靠著王泰躲過一劫,絲毫沒有感激之情,反而殺了王家莊兩個家人,暴虐弒殺,僅僅因為王泰不願意入伙,就把王泰視為對手,欲除之而後快。

他們自稱義軍,又是那里來的勇氣?

頭戴方巾的文士性格倔強,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觀點,大聲反駁了出來。

「劉鐵匠,你說人家王泰該殺,人家可是救活了十幾萬流民,孩子上學不花一文錢。你倒是說說看,是你殺的人多,還是人家王泰救的人多? 你又救過幾個百姓,幫過幾個孩子上學堂?」

眾人都是一驚,劉宗敏先是一愣,隨即惱羞成怒,「傖啷」一聲拔出刀來,上前幾步,對著文士當頭砍下。

「老子要干什麼事,那要你個酸儒管!」

文士大吃一驚,萬萬沒想到,劉宗敏竟然一言不合,痛下殺手。他躲閃不及,被當胸劈中,血如泉涌,大叫一聲,倒了下去。

「你個狗賊,不殺早晚是個禍害!」

劉宗敏眼神猙獰,上前又是幾刀,砍的文士鮮血飛濺,血肉模糊,一動不動,這才停了下來。

「你……」

李自成心中惱怒至極,卻是說不出話來。生死存亡之際,為了一個書生,可不能亂了大局。

旁邊眾頭領都是暗暗搖頭,有人也幸災樂禍。這個姓宋的文士,自命不凡,倨傲倔強,劉宗敏殺了他,闖王相信也不會怪罪他。

「狗日的該死! 拖下去!」

李過憎惡地擺擺手,兩個軍士上來,把文士的尸體拖了下去。

「好了好了! 什麼王泰的事情,先放在一邊。闖王,下一步怎麼做,你得拿個主意。」

袁宗第看李自成面色發緊,趕緊岔開了話題。

劉宗敏則是滿不在乎地插刀入鞘,又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了下來。

「各位兄弟,如今之計,也只有從潼關突圍,進入河南,和革左五營的頭領們會和,重整旗鼓了。」

李自成平復一下心情,目光掃過眾人,眼里的精光一閃而過。

「闖王說的是! 東有孫傳庭的秦兵,西有洪承疇的洪軍,曹變蛟和賀人龍都不好對付,陝西是呆不住了。等到了河南,就憑那些無用的官軍,怎麼也擋不住咱們兄弟!」

劉宗敏第一個跳了出來,搶先說道。

南下四川和西逃的道路已被堵死,洪承疇部下的曹變蛟部又緊追不舍,呆在深山老林,早晚被餓死凍死,除了進入河南,似乎沒有選擇。

況且,剛才的事情,他確實做的有些冒失。

「闖王說了算,兄弟們都听你的!」

作為闖王李自成的小舅子,高一功也立刻表態支持。

「叔父,你說什麼,大伙都听你的!」

李自成久經沙場,果敢堅毅,李過自然是誓死追隨自己的叔父。

「好! 只要兄弟們一條心,便沒有過不去的坎!」

忠厚漢子,歷史上大名鼎鼎的闖王李自成,微微點了點頭。

原名李鴻基,延安府米脂縣人,自幼習武,驍勇過人。早年曾為驛卒。後因參將克扣軍餉而兵變起事。此後投奔闖王高迎祥,在高迎祥死後,他因行事公正,被義軍共推為「闖王」,繼續與朝廷分庭抗禮。

「洪承疇不是個好鳥,他一路圍追堵截,孫傳庭這時候還沒有露面,就怕這潼關是個圈套,等著咱們兄弟往里面鑽!」

悍將袁宗第做事謹慎,有些忐忑不安。

孫傳庭狡黠多謀、部下秦兵悍勇,一直沒有看到孫傳庭出現,眾人都是心里不踏實。

「闖王,咱們要不要詐降??」

有人剛說出招安詐降的話來,劉宗敏便瞪起了眼楮,破口大罵了起來。

「放什麼狗屁! 孫傳庭和洪承疇心狠手辣,可不是陳奇瑜、熊文燦那些書呆子。詐降就是死路一條,要死你自己去,不要拉上老子!」

劉宗敏勃然大怒,眾人寂然無聲。

羅汝才、張獻忠雖然還沒有被朝廷招撫,但羅汝才清廉的官員一律不踫,打的只是貪官,不似其他所謂的義軍弒殺無度,這也是官軍對他網開一面的原因。

一旦洪承疇和孫傳庭抽出手來,恐怕羅汝才也會或降或被剿滅,難以幸免。

「後有追兵,前有堵截,已經到了絕境,管不了這麼多了!」

李自成眼神堅毅。劉宗敏說的沒錯,這時候投降,不管是孫傳庭,還是洪承疇,必定是難逃一死。

要知道,剩下這一千多精騎,可是軍中的老營骨干,官軍又豈能放過!

「兄弟們,生死就是這一哆嗦,咬咬牙就過去了!」

李自成看向漆黑的遠方,斷然做了決定。

黑暗中,似乎有一個龐然大物張著血盆大口,正在虎視眈眈盯著自己,仿佛黑夜散去,就會露出原形,向自己猛撲過來。

漆黑的山巒上,山坡後潛藏的幾個黑影仔細打量著李自成部的情形,然後紛紛溜了下來,聚集在了一起。

「你們兩個隱藏好了,我馬上去向撫台大人稟報!」

洛南縣東北的石家坡,籠罩在一片漆黑中。一處茅屋之內,燈火搖弋不定,孫傳庭坐在桌邊,翻看著書籍,氣定神閑。

「大人,陳家寨來人了,說是有要事稟報。」

孫傳庭「啪」的一下放下了書籍,聲音微微顫抖。

「把人帶進來!」

「大人,小人是陳家寨的鄉兵。洛南縣北發現了流賊的蹤跡,人數上千人,馬匹眾多,看樣子大都是騎兵!」

孫傳庭點了點頭,目光炯炯。圍追堵截之下,流寇終于要鑽進口袋了。

洪承疇和他商議過,流寇不可能一直呆在山里等死,一定會鋌而走險,設法進入官軍薄弱的河南。而他們要從陝西突圍,潼關南原,是必經之路。

「大人,這一次,流寇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孫枝秀在一旁摩拳擦掌,喜滋滋地說道。

李自成走出深山密林,企圖進入河南,與革左五營的流寇們會合,必定從潼關突圍。這一次前後夾擊,一定要徹底殲滅流寇。

尤其是李自成,流寇中最為狡猾和堅忍之輩,剿滅了他,才算得上是大功告成。

「也不要大意,流寇可能都是騎兵,到時候難免會走月兌。」

孫傳庭搖了搖頭。這些悍匪,戰斗力強,個個都是久經沙場的老賊,即便是設伏以待,前後夾擊,也難免會有漏網之魚。

潼關南原,他早已經設立埋伏,丘陵、高地、樹林中,每五十里立一營,就是等流寇在潼關被痛擊後,逐地追殺,力爭最大限度地追殺流寇。

洪承疇坐鎮潼關城,負責正面戰場,他居中調節各營攻擊,又有曹變蛟從南山追擊,流寇想要全身而退,比登天還難。

「王泰的鄉兵駐扎在何處?」

孫傳庭忽然想起了什麼,向一旁的孫枝秀問道。

「大人,王泰部兩千人,駐扎在洛南縣西北,和孫游擊堵住流寇向西的道路。」

孫傳庭點了點頭。王泰這小子,總能給他帶來驚喜,希望這一次也不例外。

「王泰鄉兵火器犀利,火銃火炮都是洋教士所造,更兼人人披甲,士氣旺盛,當真是不遜于我秦兵,洪督師也是贊賞有加。他這個團練總兵,算是沒給本官丟面子!」

孫傳庭面上,泛起一絲欣慰之色。

相對于流寇的殲滅,他更看重王泰能月兌穎而出。這樣即便自己將來調離,陝西也有人可以一力支撐。

天下動蕩,國事艱難,多一個人出力,就能為大明王朝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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