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工的怨言不無道理，為了提高合成TSM所需原料的質量，從頭年三四月份開始，試驗三組的技術人員和試驗工人已經連續倒班接近一年，期間趕上「五一」、「十一」、元旦和春節幾個假期，他們從來沒有停下試驗休息過，錢章良作為組長和項目負責人，他對此當然心知肚明。
但是，後面的TSM合成試驗正在等待三組研制的原料，三組的工作已經影響到整個521工程的進度，要想這個時候把試驗停下來讓職工休息幾天，不僅錢章良不敢這麼做，而且TSM研究室主任陳耀華也不會允許他們這麼做！
魏建學是個只有小學文化程度的年輕試驗工人，當初到天晨材料研究院上班，能跟一幫高級知識分子在一起搞科研，他為此感到非常榮幸。
但是，參加工作兩三年後，魏建學覺得深奧的科學知識他永遠也學不懂，而試驗工人的工作性質只是按照技術人員規定的方法進行操作，這項工作讓他覺得乏味。
久而久之，魏建學變得吊兒郎當，不安心工作，甚至想到投機鑽營，調換工作崗位，不過，就他這樣的表現，機關處室根本沒有單位願意接納他，盡管他覺得憋屈，也只能一直呆在錢章良領導的試驗三組。
經過近一年時間的連續倒班試驗，現在取得了技術突破，魏建學滿以為可以告一段落，放松一下，讓職工們補休此前積攢下來的假期。
哪知魏建學話還沒說完，當即遭到錢章良的阻止，「建學想什麼好事呢？還想放松一下，休息幾天，我看你是不識時務！三組的工作已經拖了521工程的後腿，即使上面不催促，咱們也得有點自知之明，抓緊時間完成任務，你不知道大家都在等咱們嗎？」
別看老錢也是大學畢業生，他卻一向以脾氣火爆著稱，雖然人品不錯，但對誰都是直來直去，說話不留情面。
沒有達到目的，魏建學當然不會甘心，他心生一計，「我家有事，請幾天假，這總可以吧？」
錢章良當場戳穿魏建學的技倆，「請幾天假？你開玩笑吧？你家有事，此前怎麼沒听說過？不管你什麼原因，我這里是不會準假的！」
試驗三組的職工都知道老錢不好說話，去年組里的老張師傅因為老家父親病重，錢章良都沒同意他休假，還是研究室主任陳耀華到組里替班，張師傅才得以回老家探親。
在老錢這里踫了壁，魏建學想效仿老張師傅的辦法，他來到TSM研究室主任辦公室，因為相互已經很熟悉了，他進屋便說道︰「主任，我想休幾天假。」
「休假？得先經你們組長同意，你跟他說了嗎？」陳耀華疑惑地看著對方。
「我，我跟他說了，但他沒同意，不過我家確實有事。」
「你們組長都沒同意，你跑到我這兒來請假，辦事程序上就錯了！」
「記得我們組里的老張去年休假，也是沒經組里同意，不就是你批準的嘛。」魏建學直接搬出那件往事。
陳耀華趕緊解釋，「別把事情搞混了，我要向你澄清兩點，第一，老張師傅當時接到老家的電報，他父親病重，希望他回家探望，他當時確實需要請假；第二，雖然我核準老張休探親假，最後也跟你們組長進行了溝通，並得到了老錢的同意，並不是我直接批準老張休假，概念完全不一樣，請你一定搞清楚。」
「陳書記，錢師傅那人不好說話，你能不能再跟他溝通一下，就讓我休息幾天吧。」魏建學厚著臉皮說道。
「說說看，你有什麼事需要休假？」陳耀華歷來通情達理，他認為如果職工家里確實有大事，就應該成全他們。
「我家房頂有點漏，想在雨季到來之前維修一下房頂。」
「咱們這里七月份才到雨季，還有兩三個月呢，你現在想請假維修房頂，這不能成其為理由，難怪你們組長不同意你的休假請求。目前三組試驗任務很重，等忙完這段時間再說吧。」陳耀華果斷拒絕道。
「主任，最近我身體狀況不太好，上夜班實在有點熬不住了，能不能找個人替我幾天，哪怕三兩天也行啊！」這種話都說的出來，魏建學顯然是想故意耍賴。
陳耀華看出了對方的意圖，他算認識這個人了，「建學，你才多大年齡？據我所知，在你們三組的所有職工當中，你的年齡不算最小，但也不是最大，其他職工沒有一個挺不住的，你怎麼就叫苦連天呢？一會兒家里修房頂，一會兒自己身體狀況吃不消，如果你不想上班就明說，我把你的情況上報到院人事處！」
對于故意調皮搗蛋，不想上班的職工，那時沒有下崗一說，但按照天晨材料研究院規定，這些人將被集中到院人事處，等待重新分配工作崗位。
魏建學知道，重新分配的崗位就不知道具體做什麼工作了，也許是勤雜工，或者跟一幫大字不識幾個的中老年職工一起打掃院內衛生，就連職工家屬都知道，這些崗位跟實驗室的試驗工相比，無論名聲還是待遇都有天壤之別。
听說要把自己的情況上報院人事處，魏建學馬上就急了，「我在試驗三組的崗位上倒了將近一年的班，誰說我不想上班？主任，你可不能把我送到人事處。」
「這就對了！既然一年都堅持下來了，還差這麼一兩個月嗎？建學，我勸你回到組里安心工作，不要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等你們把剩余試驗做完，研究室和各試驗組會安排職工們適當修整的。」說完，陳耀華繼續忙自己的工作。
魏建學本想繼續在這里軟磨硬泡，見陳耀華不再跟他說話，便尷尬地退出了主任辦公室。雖然陳耀華把道理給他講得很清楚，但魏建學卻不一定听得進去，因為他這種人考慮問題的出發點，從來都是怎麼對自己有利。
所以，魏建學還是鑽進了牛角尖，讓他想不通的是，本組的老張在去年試驗工作非常緊張時提出休假申請，在組長老錢不同意的情況下，陳耀華不僅主動幫老張說話，還自願為老張替班，原來這位陳主任也不是對誰都那麼關心呀！
魏建學當然不知道什麼叫原則性，他更不理解堅持原則的重要性，在他看來，領導辦事可以隨心所欲。
懷著極度沮喪的心情，魏建學耷拉著腦袋回到組里，組長老錢正在布置下一階段工作，並未在意他的情緒，「剛才到處找你，建學去哪兒了？」
「剛才上廁所了。」魏建學無精打采地敷衍道。
「你這趟廁所去的時間可不短，得有二十多分鐘吧？大家注意了，從明天開始繼續倒班，先完成穩定性試驗，再制備一些樣品，這兩項工作技術難度不大，關鍵是要抓緊時間。」布置任務後，錢章良帶領各班班長做準備工作。
正如陳耀華期望的那樣，試驗三組只用了十天左右就完成了工藝條件穩定性試驗，又用了半個月，制備出了規定數量的樣品，經檢測，質量達到使用標準
原料瓶頸終于解決了，在陳耀華帶領下，合成試驗組立即開展工作，他們按照上次確定的工藝條件投料，三天以後合成出了第一批TSM樣品。
這回他們改變策略，每一批材料樣品出來以後，先檢測各種指標和性能，根據得到的結果，再確定或調整下一次試驗的工藝條件，這將提高試驗效率。
編號為No.1的第一批樣品，經分析中心測試後，結果顯示其強度指標基本達到要求，耐酸耐堿性能尚可，但耐磨性和抗壓性能較差，軟化點較低，說明其耐高溫性能較實際要求還有不小差距。
陳耀華召集本組技術人員開會，把測試報告單放在桌上，「大家都看看檢測結果，並提出你們的見解。」
在材料合成課題組，除了項目負責人陳耀華，還有十五六名工程技術人員，其中有四位是他的得力助手，他們分別是畢業于物化專業的許巍、有機專業的田海濤、無機專業的唐建林和高分子專業的周玉明。
四位年輕人既善于學習，勤于鑽研，又有扎實的理論基礎和一定的工作經驗，他們干勁十足，只是資歷稍淺，才沒能擔任課題組長，但都在材料合成課題組專門負責某一方面的技術工作，在陳耀華的鼓勵下，他們將得到更好的鍛煉機會和更大的成長空間。
坐在對面的四人，依次拿起測試報告看了一遍，對上面的數據進行分析後，田海濤第一個發言︰「從測試數據看，這次的結果雖然還不夠理想，但比第一次得到的樣品性能有了較大提高，這充分說明原料純度對TSM材料的性能確實有很大影響。」
「是啊，起碼材料強度達到了基本要求，耐酸耐堿指標也還不錯，證明咱們的努力方向是對的。」唐建林接著說道。
「但是大家要看清楚，測試結果表明，材料的其他指標還差得遠呢！」陳耀華提醒道。
「其他指標也許是工藝條件不夠優化所致，可以在接下來的試驗中加以改進。」
「沒錯，比如抗壓耐磨性能不高，我認為也許跟材料合成過程中的反應溫度較低有關。」許威分析道。
「嗯，軟化點低，估計是單體交聯度不夠造成的。」周玉明是學高分子的，他從更為專業的角度分析存在的問題。
「出現這種結果應該不止一種原因，要綜合分析多種影響因素，才能對提高材料性能起作用。」
「影響材料性能肯定有多重原因，只有找到主要因素，才能使我們的試驗工作事半功倍。」
現場變成了氣氛熱烈的學術討論會，助手們發揮各自的專業特長，毫無顧忌地暢所欲言，陳耀華靜靜地听著他們闡述各自的觀點，並讓他們提出對下一步試驗的建議。
這樣的工作環境，能激發年輕人的最大潛能，在陳耀華手下工作，他們沒覺得拘束，感受到的只是科研工作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