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了手術日這天。
手術地點，就定在江南省醫療科研總部，即江新醫院西院區。
一大早，專業的信息化團隊就進駐了手術實驗室旁邊的機房，調試之前就架設好的線路。
董元恆教授及其團隊，也已經在前一天抵達江南省，調整好狀態。
一切就緒，只等待預計的直播手術時間。
「還有最後半個小時。」
「第三次測試各個攝像頭。」
各個部門分工合作，都在為了這台直播手術而努力。
那邊的董元恆教授，也正在給他的助手團隊，最後講解一遍手術流程。
因為是第一次全國範圍的直播，所有人都顯得很緊張，很鄭重。
就連小孟、小牧，感受到現場這種氣氛，也都跟著緊張起來。
正這時，聯席組委會的聶主任，來找到趙培儒。
「趙院長，有中傳媒的記者過來了，想采訪翁賢院士那次治療的事情，你看……要不安排在手術後再進行？」
這是有官方背景的傳媒單位，能被中傳媒報道，也是非常有排面的事兒。
趙培儒看了看時間，此刻，距離手術還有半小時。
而即便開始手術，董元恆負責前半部分，也得持續接近三個小時。也就是說，輪到趙培儒上手術台，估計也得三個半小時之後了。
也就簡單接受個采訪，用不了多長時間。
「先去見記者吧。「
趙培儒和聶主任，來到樓下的會議室，接受采訪。
中傳媒的記者，問的問題非常官方，和娛樂類的記者完全不同。
這篇報道的主題，也會是宣傳醫學成就，宣傳趙培儒、翁賢院士這種杰出醫療人才，在全社會面前，樹立幾個正面醫生形象。
因為涉及到視頻采訪，采訪時間，不免長了一些。
不知不覺間，兩個小時已經過去。
與此同時，手術室那邊，到了手術直播時間，手術也準時開始。
聯席組委會的藺主任，親自在現場坐鎮。
「趙院長還在接受采訪嗎？」
一位工作人員道︰「還在采訪，不過記者說快了，最多再有半個小時就全部結束了。」
藺勁松微微點頭。
他心里倒是不怎麼擔心，畢竟采訪地點，就在樓下，即便是有緊急情況，只需要一分鐘就能上來，而且董元恆教授還得一個半小時才能結束，流程還沒到趙培儒的部分。
他的目光，透過透明玻璃，看向手術室內。
現在，所有直播攝像頭已經全部打開，直播間內，也在清晰的播放著術野的手術操作。
董元恆極其團隊，正在仔仔細細的游離、分離、清理著病人的癌變病灶部位。
直播間的評論區，評論也在飛快的閃爍著，速度快到幾乎看不清文字內容。
觀看人數，已經飆升到了近百萬。
全國膽管領域的醫生，不少都在今夜觀看直播。
「這台手術的重點，還是後半部分，這前半部分，沒多少可看性。」
「咱是來看趙培儒院長的，听說他邊手術邊講課的能力，堪稱一絕！」
「最期待的，還是空腸回輸的技術，听說這門技術不難，只要看上一兩遍就能學會。但起到的效果卻很大。」
大多數人的期待，都放在這台手術的後半部分。對這前半部分並不太感興趣。
「不過，現在這前半部分的主刀，做的也算是相當不錯了，基本功很扎實。」
「嗯，也是可圈可點，也一些值得借鑒的地方。」
評論區眾人沉下心來，仔細看前半部分的操作，也都認可了董元恆的操作。
手術台上，董元恆及其團隊，正在穩扎穩打，一步步做著操作。
董元恆做到現在，也從最開始略有緊張，到現在穩了下來，心里多出了幾分自信。
他的基本操作功底擺在這里，也足夠給直播間里的大多數人上一課了。
……
與此同時，有很多人，也都在關注著這場直播。
蘇省的大會長羅文景、副會長孫鵬舉，目光都緊緊的盯著屏幕。
「不錯，董教授發揮的不錯。」
羅文景臉上，終于露出幾分笑容。
尤其是看到評論區那些正面的評論，他臉上的笑容便越多了。
孫鵬舉眼楮也一直在掃描著評論，他看了幾條笑道︰「羅會長，已經有不少醫生，在詢問這位主刀的身份了。」
「估計最多道今天下午，咱蘇省董元恆教授的名氣，就打出去了。」
羅文景笑著點點頭。
先讓董元恆出名，之後再以點帶面，把整個蘇省的名氣打出去。他們蘇省能從這次直播中，受益良多。
……
全國醫學會，辦公桌後的鄧長兵，也在關注著這台手術直播。
他眼前的電腦屏幕上，分成兩部分，左邊顯示著直播間的狀況，右邊則顯示著關于這次直播的種種數據，如「當前在線人數」、「評論條數」、「平均每人觀看時長」、「觀看流逝率「等等數據。
這是「長期開展手術直播」的第一戰，這第一槍，必須打好。
將來才能獲得領導們更多的支持。
鄧長兵手心心里，也捏了把汗，」目前看來，情況還算良好。「
「而且，現在還沒到最關鍵的空腸吻合階段，人數也還沒達到頂峰。」
鄧長兵需要關注的數據太多了。
不僅要關注觀看人數是否夠多……這涉及到普及率。
還要看推廣效果是否夠好，是否能切實提升基層醫院膽管醫生的手術成功率……這是推廣的最核心目的。
……
手術台上。
董元恆教授負責的切除部分，已經接近尾聲。
越是接近尾聲，他心里終于是能稍微輕松點了。
「就差最後幾步，就到消化道重建部分了。」
「嗯？」
董元恆教授眉頭微微一簇。
剛剛切除的胰腺胰管，似乎切除的部分有點多了？
這會不會對之後的吻合工作，造成壞的影響？
董元恆教授進行了測量比對，心里突然就咯 了一下。
確實切多了！
原本應該預留2厘米的胰管斷端端口，而現在，也就只給趙培儒，留下了0.5厘米。
而更讓他驚恐的是，肝總段部分似乎也切多了，這是他剛才心里突然一下子放松下來，釀成的苦果。
他在術前，被蘇省領導羅文景額再三叮囑，心里早就積累了巨大的壓力，再加上這台手術直播被百萬級的人看著，壓力又一次疊加。神經早已經緊繃到極限。
一直緊繃著時，還沒什麼事。可這最後幾步，心態一下放松下來，手一下子就切偏了！
就像是走鋼絲，最難走的，往往是最後三步。這時候勝利在望，人精神上一懈怠，就容易出錯。
做手術也最怕神經放松，一放松，手里的刀就沒有準星了。
一個胰管斷端，一個肝總管端斷，全都切壞了！
「這……還能不能吻合？」
董元恆教授心里開始發慌了。
「試試。」
雖說後半部分的吻合工作，不是他負責的部分，但在之前開手術研討會的時候，他也听過趙培儒的方案法子，再加上他自己在吻合部分本身的豐富經驗，也能應付下來。
可這一試，他傻眼了。
吻合不了！
兩邊就像是已經繃緊的繩子，別說「吻合打結」了，就連接觸都接觸不到一起！
董元恆額頭上，一下就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胰管斷端、肝總管斷端，都無法吻合上了！吻合工作都沒法做下去，再之後趙培儒負責的空腸回輸技術，也就壓根不可能進行下去了。
其實此時，還有一個辦法。
那就是利用人造吻合腸管，將兩邊接起來，重新「吻合打結」。但人造吻合腸管型號眾多，有可代胃管的，有可代胰管的，有可代空腸的。每種都不盡相同。若是需要哪種，那就得提前做好準備。
數量多，配套的排異工作和藥物，也得做好準備。
不僅如此，董元恆還擔心，若是強行用人造吻合腸管，是否會對空腸回輸技術造成影響？導致空腸回輸技術無法實施？
這台手術直播，本來預告的就是直播「空腸回輸」技術，如果因此而導致必須用人造吻合腸管來強行替代，而導致預告的技術無法使用……
那就丟人了！
「怎麼辦？」
董元恆心里，一下子就慌了，因為他的一個疏忽大意，導致這台手術忽然偏離了正規，朝著不知名的方向偏去。
用人造腸管補救？那這台手術直播，就失去了意義，會讓他在上百萬醫生面前丟人。
而不用人造腸管補救，那病人的胰腸吻合、肝膽吻合，都無法進行下去。
董元恆腦子飛快的轉著，可無論怎麼想，他也想不到解救之法。
他旁邊的御用助手小鄧，整個人也如墜冰窟，用害怕的目光，看向董元恆。
剛才董元恆一下刀，他就察覺到不對勁了，而等到董元恆去測量對比後，他也意識到已經無法挽回了。
助手小鄧的心態還沒董元恆好，他想到被全國上百萬的同行看著，整個人都有些失魂落魄。
觀看直播的眾人，也察覺到不對了。
「這主刀，動作怎麼這麼遲滯了？在想什麼？「
「主刀和助手，操作都幾乎不動了，發生什麼事了？」
他們看不到董元恆和助手小鄧的表情，但能看到術野中，兩人的手已經久久沒有動作了。
有些明眼人解釋道︰「沒看剛才主刀在對比測量吻合口徑嗎？應該是剛才切多了。」
「確實切多了，我研究過彭舒院士的捆綁式胰腸吻合法，以及陳永銘院士的膽腸吻合法，不論是哪種吻合操作，都不應該只留這麼短的斷端的。」
「這吻合不成，看來是要遭了。」
評論區的數量，突然就暴漲了十倍。
「咱們期待的空腸營養回輸技術，是建立在胃腸，胰管肝管吻合完成的基礎上的，這吻合工作做不成，咱期待的技術也看不成了。」
「這個主刀，把一台手術給做壞了啊！」
觀看直播的很多醫生，都在屏幕後面，紛紛搖頭。
一台好好的手術，因為主刀的一次疏忽，而犯了大錯。
現在，唯一補救的辦法，也就只剩下用人造腸管來接替吻合了，但這樣一來，人造腸管可能會出現人體排斥反應，空腸回輸技術可能也會受到影響。
……
正在看直播的蘇省醫學會領導，臉色也一下子沉重下來。
「糟了，這台手術，做壞了。」
大會長羅文景臉色難看，「董教授百密一疏啊！」
旁邊副會長孫鵬舉等人，看到此刻評論區的那些評論，也都是心情糟糕。
在這麼大的直播場合面前，他們蘇省竟然把手術給搞砸了，這可真是壞了大事了。
大會長羅文景心里一嘆，道︰「也怪我，術前給了董教授太大壓力了，不然，這種手術，他肯定是不會出問題的。」
他太看重這次機會了，所以就把壓力，一股腦的壓到了董元恆教授的身上。
但現在，後悔也晚了。
……
江南省省醫學會，葛建明等人，看到手術出了問題的時候，臉色也都一凝。
「董教授這是在干嗎？「
「可別把手術給搞砸了啊。」
葛建明、盧廣軒等醫學會領導，都暗暗有些揪心。
這次，同樣是他們江南省的宣傳推廣機會，可別給出了岔子。
……
現場坐診的聯席組委會大主任藺勁松，臉色異常凝重。
此刻，即便是非業務出身的他，也看出手術出問題了。
那觀看直播的上百萬膽管醫生，比他懂得多，肯定也都看出直播出問題了。
「藺主任，怎麼辦？」旁邊的工作人員小心的問道。
誰都知道，這不是在問手術怎麼辦，而是在問直播怎麼辦。
畢竟，手術有的是補救手法，雖說補救之後，就很可能無法展示預告的「空腸回輸」技術了，但病人是能救下來的。
可直播，一旦出了直播事故，那就再也無法補救了。
藺勁松面無表情道︰「去請示一下趙院長，看看他還能不能做後面的空腸回輸。」
他話音剛落。
采訪結束的趙培儒，正帶著小孟、小牧幾人，回到了現場。
三人一進來，就發現現場的氣氛非常壓抑，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甚至連呼吸都不敢了似地。
再看手術室那里面，有個巡回小護士，似乎都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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